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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了……老沈……”另一个副校长周而宽摆了摆手,“你爱才,我们都知道,可是这种人不适合在大学桥。你看看他写的都是什么?他现在还没想起往报纸上投稿,一登在报纸上,我的天!大学桥非炸了不可……我主张开除!”
窗外的常弘扬和马小奇面面相觑:三个校长一个主任,两个要开除,沈从喜看来也不会坚持,就看白在宁的了。常弘扬当机立断:“我去找白小萱。”
白在宁仍在沉吟。他想起一些心事,孟超然对腐败的辩护和对杂文家的攻击让他有种莫名其妙的快感。他想了想,做出决定:“第一,《少年风》必须停止,第十六期《少年风》统统销毁;第二,对孟超然,我也认为……”
突然间他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抓过话筒,一听,脸也沉了下来。众人大为诧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件事情早已经决定了!不可更改!你别插手。”白在宁皱着眉,听了好一会儿,忽然急了,“别别别……你发什么脾气……这是公事!”
“你别开玩笑啊!不开?他……哎,好好好,你别生气……啊?别生气!好,就这么办!……当然肯定!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没算过数,能哄你嘛!”
白在宁挂了电话,沉默片刻,扫视了一下众人说:“对孟超然,我也认为……应该严厉惩处。”政治范一听,脸色舒展,不料越听越不对,“但是马老师的学生,是好是坏他心里有数,正像他说的,到底是个学生,年纪还小,还不懂事。咱们作为教育者就应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受一下教育,这对个人的发展也是有利的嘛!这样罢……通报批评,留校察看,仅次于开除,怎么样?”
马文生松了口气,政治范却气得老脸胀红,方才校长明明说“我也认为”,那不是顺着周而宽的话说么,怎么一个电话全变了?他又气又恼又纳闷。
他纳闷,马小奇可明白,心知是白小萱发生了作用。不过情形也的确险极,若迟一秒钟,等白在宁说出“开除”两字,当着校长主任的面,无论如何也难以反悔。他嘻嘻笑了一下,一捂嘴,溜了。
【6】
孟超然一听结果,半晌无言。他听常弘扬说方才白小萱对父亲以割腕、跳河、吃安眠药、离家出走相要胁才迫使白在宁改变了主意,心中更不自在。果然,第二天大学桥便流言四起。会议的内容由上层透露到下层,校长和主任们对白在宁突然改变主意莫名其妙,学生们却是心如明镜,知是白校长爱惜“女婿”,不惜驳了政教处主任和副校长的面子,更有甚者甚至把会议辩论模拟一通,白校长怎样赞赏孟超然,怎样慨然允许女儿和他的终身,政治范怎样由坚决开除到满脸堆笑地道贺等等等等。孟超然气得鼻子都歪了。正这时,老马有请,他情知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去觐见马文生。屋里烟气弥漫,马文生手里夹着支烟靠在椅背上,望着他半天没作声。孟超然大觉惭愧,心里也颇为沉重,问:“马老师,你不是不抽烟的么?”
马文生长叹一生,深深吸了一口,烟头扔出窗外,随即闭上了眼睛说:“我觉得你有些不正常。”
孟超然只觉万磅巨锤当胸一击,因为这句话比辱骂自己,鄙视自己更让人伤心,人家根本就没拿你当个正常人看待!
孟超然一声惨笑:“哈……哈哈哈……精辟!……深刻!……入木三分!……一针见血!马老师,你真看透我了。”
马文生黯然无语,拿起一张《少年风》看了看,使劲儿揉成了一团:“你到大学桥为的什么?”
“考大学。”孟超然见他毁了《少年风》,登时万念俱灰,满脸悲愤。
“你以为你能考上吗?”马文生冷冷一笑。
“大学?”孟超然喃喃地说,忽然心中涌起火山般的激愤,“哼,大学!我怀疑高考是个阴谋!”
“阴谋?”马文生一愣。
“阴谋!高考的真正目的就是故意加剧竞争,让每个学生付出百倍的艰辛才能考上大学,使他们珍惜,使他们害怕失去,因此把他们纳入一种国家意志所需要的轨道。而对于高中生,则是要利用大学的诱惑来改造他们的思想,让他们成为不知道什么叫反抗的奴才!高考正是要告诉他们:不听我的话,你就沦为垃圾!正如资本家要保留大量失业者来控制工人一样:不听我的话,你就失业!”孟超然神情激愤,热泪横流。他真正动了感情。
马文生呆呆地望着他,也不知是被他的言词触动还是被他的神情震骇,脸上尽是茫然、怀疑、吃惊和不解。
孟超然拭了拭泪,平静了一下心绪说:“马老师,对不起,我失态了。可是我要告诉你,这个世界太吝啬,你不伸手去拿,它什么也不给你。要拿,就要奋斗。世界上绝没有不奋斗就能得到的东西,也并非只要奋斗就能得到。但是奋斗了而得不到,那不是我的错,——是这个社会的错。我就敢于怀疑它存在的合理性,我就敢怀疑它是否是个正常的社会。你认为我不正常,我认为我周围的现实不正常……马老师,你还记得刚开学时我给白小萱讲的那个故事吗?”
马文生当然记得,心中大不是滋味,因为他认为孟超然不正常,孟超然更认为他是喝下了疯井水的国民。他越想越生气,一个老师的尊严受到如此亵渎,如果他再保持沉默,他就不配当一个老师!于是冷冷地说:“你以为保持这种心态你会很幸福?”
孟超然一呆,思绪瞬间穿透了过去未来。他想起幼时的苦难:生本多余,活着也是多余。
“我的命运原来的确已然注定。”他神情茫然,喃喃地说。
马文生没有听清,更没听懂,愕然问:“什么?”
孟超然摇摇头:“马老师,你还有事吗?”
马文生立时无言,沉默一下,挥了挥手。
“对不起,马老师,我太让你失望了,我……我走了。”
马文生闭目不言,孟超然黯然离去。出了门,他忽然有种深深的内疚,仿佛还有些话应该说,老马对自己的确关爱有加,他纵然不说,纵然把自己当作劣等生看待,但孟超然知道,他非但绝没有歧视过自己,反而对自己特别地看重,并着意地扶持。他欠了他太多太多……这种内疚感使他裹足不前,犹豫不决,痛苦不堪。
他心一横,刚要再度回去,忽然有人叫:“小超!”
“爸?”他吃了一惊,自己的父亲刚好经过,“你怎么来啦?”
孟家民满脸喜色:“小超,今天咱们饮料厂开业,我找你去瞧瞧。”
“咱们的厂子就在南关交通岗南面。”孟家民边走边说,“厂前的省道,东连新乡,南到洛阳,北到晋城,人称‘金三角’。”
“又一个‘金三角’!”孟超然心想。
经过教务楼楼道时,只见里面围了一大帮人正往黑板上指指点点。孟家民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见是一张白纸,正想走,忽觉不太对头,好像上面有儿子的名字,不由瞥了儿子一眼。孟超然面无表情,冷漠地盯着那张纸。
孟家民挤了进去,一看之下心里打了个突,上面写着:
〖《通报》
查本校一六班学生孟超然,公然于政治课上发布反动言论,并顶撞教师,经教育后不思悔改,又将其言论在校园内公开张贴,严重违反学校纪律,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故经教务处决定对其进行通报批评,并留校察看处分。
丹邑一中教务处
1995年3月16日〗
正是今天!孟家民神情复杂地看了儿子一眼,一言不发往前便走。孟超然正犹豫跟不跟上,沈丹和马林涛并肩从对面过来,沈丹一见他便笑:“孟超然,你……”
马林涛瞥了通报一眼,骇然地捂她的嘴,已经迟了。众人一听“孟超然”无不惊讶,一起向他望去,什么表情都有。孟超然对众人一歪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指着自己的鼻子:“本人,孟超然。”
说完冲着沈马两人一点头,哈哈大笑,扬长而去。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孟家民心中正在气恼,忽听楼道里传来一声呐喊:“孟超然万岁!”
继而群声响应,声震教务楼:“孟超然万岁!孟超然万岁——”
孟超然一震,背对教务楼,忽然之间泪如泉涌。他抬手拭干,头也不回地走了。孟家民见儿子过来,皱着眉问:“到底怎么回事?”
“如果我不说原因,你会怎么想?”孟超然问。
孟家民断然说:“我相信你不会做啥坏事,你做的一定有你的道理,我儿子我要不了解,我还能了解谁?可是……这个……”
孟超然笑了:“你要无故责怪我的话,我根本就不打算向你解释。”说完把经过解释了一下。
孟家民对儿子的脾气曾亲身体会过的,非但没有怪他,反而有些得意:“好!我儿子!比你老爸强!只是为人别太直,别让学校把你开除了。”
孟超然淡淡一笑:“我不会再给他们机会……爸,我不想去饮料厂了,你去吧!”
孟家民愕然,孟超然连蒙带骗把他推走,自己跑上超然台放声痛哭,身外春水漾漾,春枝柔柔,春芽破土而出,春鸟翩翩来去。
除了爱,他什么也没有啦。
【7】
〖清晨醒起,以喜飏的心来致谢这爱的又一日;
日中静息,默念爱的浓欢;
晚潮退时,感谢地回家;
然后在睡时祈祷,因为有被爱者在你心中,有赞美之歌在你唇上。〗
常弘扬念着孟超然的《纪伯伦诗集》,忽然哀声叹气:“我成了一头猪。”
“怎么?”孟超然问。
“要任人宰割啦!”
“为什么?”
“因为……我好像爱上了别人。”常弘扬垂头丧气,一脸哀叹。
“什么?”孟超然大奇,“你……哈哈哈哈……你竟会爱上别人!”
常弘扬仿佛受到了污辱:“我怎么不会爱上人?就是真正的胶泥蛋也会爱上胶泥和水!”
孟超然快一个月没笑过了,一下子笑个彻彻底底:“你……你爱上了谁?”
“小……玲……小玲!”常弘扬结结巴巴,怒目以示。
“小玲?”孟超然知道他和大头梨喝酒的事,不由张大了嘴,“她……她有男朋友啊!”
常弘扬终于成了猪——挨了一刀的死猪,瘫了下去,咕哝半天,大声说:“有男朋友又怎么啦!一个女人又不是只能让一个人爱!再说又不是她丈夫,就是她丈夫又怎样?谁也没有规定有了丈夫就没了被爱的权利!”
孟超然见他越说越离谱,忙打断他的话:“你怎么有这念头?”
“本来是没有。”常弘扬懊丧地说,“可是后来,就前几天在街上碰到了她,到她家玩儿了两次,就……唉!久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我喜欢游泳,就干脆一个猛子扎了进去。而且……她好像对我也有意思,挺热情的。”
“什么意思?”
“她在纺织厂工作,开不下工资,厂里发了些棉织品,她热情地让我去摆个地摊,把衣服什么的帮她卖了。”常弘扬扬扬得意。
“甚吗?”孟超然气得一瞪眼,“这也叫对你有意思?”
“当然有啦!”常弘扬诲人不倦,“对我没意思会故意制造机会接近我?”
“我呸!”孟超然大大撇嘴,问,“东西呢?”
“床底下。”说完伏下身拉出一个大包,孟超然一看,目瞪口呆,毛毯、背心、毛巾、汗衫、袜子,还有五颜六色的裤头!
常弘扬死拉硬拽,他实在无法推脱,又是周六,下午没课,便同他去了。一路上常弘扬不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