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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10月16日,大学桥旗帜飘扬,张灯结彩。大学桥从解放前到八十年代,六七十届学生近千人,从白发老朽到得志青年把校园灌得直打嗝。各种型号牌照的小汽车沿幸福河南岸排了一二里,但在这种庄严的日子里,没有任何人的座车敢踏上大学桥半步,连一个省政协秘书长也乖乖把奔驰停在了大学桥下。根据县委书记的指示,大学桥从桥面到桥栏甚至桥基都用清洁剂清洗过了一遍,然不修不补,保持原来风貌,以给各届校友一种怀旧的感觉。
上午,学生们全体集中在明德碑前听校长训话。白在宁意气风发,来观礼的校友中有名气有声望有地位的不知凡几,可自己是校长,即便是省政协秘书长、市长、市委书记、各厅厅长、全国知名学者、大公司总经理,谁不对自己恭恭敬敬客气有加!这就是政治资本。最让他遗憾的是中央里的三位要员没来,一位陪江泽民出国访问,一位陪李鹏会见外宾,一位最近迷上了气功,讲究静以修身,不愿受颠簸之苦。不过此公自负书法诗文,在京城政界据说小有名气,念及自己高中时作文常不及格,不禁忿忿。这次特意熬了几个通霄熬制出一首七律,自觉平生诗作无过于此,当即挥毫以欧体书就,寄至母校。白在宁一见,如获至宝,上呈自己的知交田副县长,田大胖子不敢怠慢,立进书记县长。书记指示:令太行山大理石厂采制上好石料,勒石铭诗,以为永志。
白在宁特意从箱底翻出一套哔叽布中山装,自觉高立台上面对芸芸众生,感觉回到了文革中领袖学生军的时代。他就在那一场人人痛恨的年代中,因偶然机缘救了当时的老书记、现在的田副县长的父亲而得到他们父子两代的感激才登上了大学桥校长的宝座。再往上,就靠这几日同那些市长、厅长们套磁啦!他慷慨激昂地发表一通演讲,听得学生们人人侧耳,会场以目。接着又充满感情地朗颂那位中央大员、气功大师兼书法大家、诗坛大腕的新作:
〖丹流翠邑起太行,大学桥名耀日光。
百年英俊熠青史,八方雄杰源一堂。
喜见而今蘖枝少,感慨曾经意气扬。
寄语寒窗桥头客,嘉树新株自栋梁。〗
“为什么要‘自栋梁’呢?这就是自学、自立、自己成才!”白在宁是教语文的,即席发挥说。
他讲得痛快淋漓,底下学生们却苦不堪言。常弘扬牢骚满腹:“其言如屁,臭不可闻。”
马小奇接下去:“放出则己,何故薰人。”
孟超然哈哈一笑,说:“该溜就要溜,不溜有屁受。走啦!”
三人一瞅后面监督听训的老师没注意,钻出人群,从西面两排古旧的瓦房中穿过,刚要撒丫子,只听后面有人叫:“等一下。”
三人吃了一惊,硬着头皮转回身,原来是许红康。马小奇问:“你来叫我们回去?”
“不是。”许红康摇摇头,“我和你们一块儿走。”
“啊?”三人大奇,许班长向来安分守法,规矩老实,如何……
许红康解释:“快要月考了,不想把时间浪费。”
“你不怕老马怪你?”孟超然问。
“什么也没有学习重要。”许红康淡淡地说,“不过你们最好也回教室,否则老马回来不见你们肯定有麻烦。”
常马二人大叹,乖乖回了教室。孟超然摇头:“逃会便是逃会,若回教室只为向老马标明自己守规矩,我宁愿不去。”说完转身走了。
许红康没再喊他,自己回了教室。
校庆热闹了一天,上层人物的活动由大学桥转移到了县里市里。大学桥清静下来之后全力以赴准备第二次月考。月考者,月月考试也。大学桥学宋人揠苗,高一一月一考,高二两周一考,高三一周一考。有专门术语称之为“月考”、“双周练”、“单周练”。效果相当显著,眼镜片考成了酒瓶底子,中等生们考成了试油子,差等生考成了无赖痞子,优等生考成了伪君子。
许红康下死气力复习。刚开学三个月便要“复习”,这也是大学桥所独创。考过后,他虽感觉良好,但一排名次,不禁呆若木鸡,自己竟然排名第三!马林涛第一,卢永川第二,徐文婥第四不变。他痛苦之极,前两次考试自己回回第一,这一次竟一落两名,如此下去,考北大的誓言如同放屁!本来尖子生们相差无几,一两名间的浮动极其正常,可他却无法释然,尤其落于卢永川之后更让他痛心不已,不禁胡思乱想查找原因。
《少年风》已经出了一期,第二期正在筹稿。无可否认自己在这方面浪费——他把一切用于学习之外的时间称之为“浪费”——了不少时间,那么……但欲辞去又舍不得放弃同徐文婥接触的机会。他不禁犹豫,又一见卢永川神采飞扬充满自信的脸,他一咬牙,下定了决心,遂去见马文生。
老马一听,虽觉可惜,然而学习最重,他还懂得轻重的,只好同意:“那就让孟超然和徐文婥负责吧!再加上卢永川,看他愿不愿搞。”
许红康大叹倒霉,心想老马太昏庸,怎么又加上了卢永川?但他只好去问,孟超然笑了:“你让我接手当然可以,只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准有丝毫外来干涉,全凭我意。”
“同意。”
他又问卢永川,想着卢永川先前拒绝不干,这次也拒绝才最好,不料卢永川一听与孟超然、徐文婥合作,爽快之极:“行!”
第四个知道他要辞职的是徐文婥,她毫不惊讶,淡淡地说:“你想好了?”
“想好了。”
“不后悔?”
许红康垂下了头:“后悔。”
徐文婥舒了口气,黯然说:“但你仍旧要为学习舍弃?”
“我无法两全。”许红康闭上了眼,“我只能学习,除成绩外我别无是处。”
徐文婥再不说话。
【5】
孟超然此刻意气风发,准备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他和卢永川、徐文婥一合计,认为原来《少年风》版面太俗气,没有特色,应再设计版面,只是三人乃至全班无一丹青高手,不禁犯愁。
徐文婥提议:“咱们可以找人设计,四班有位学美术的女生,叫林芷霞,她去年参加市中学生绘画大赛,得了一等奖。”
“那就找她啊!”卢永川说。
“可我不认识。”徐文婥看看孟超然说,“小萱跟她特熟,住一个寝室。”
“那就找白小萱啊!”卢永川又说。
“可这事是孟超然全权负责的,他要设计什么版面想必心里有底,我去有什么用?”
“那就让超然去啊!”卢永川顺理成章,脱口而出,说完后才觉不妥,望了一眼孟超然。
孟超然沉默片刻:“好罢。”
徐文婥去和白小萱一说,白小萱也是沉默片刻说:“想来他就来罢。”
孟超然来到她面前,两人相对无言,白小萱淡淡地说:“走吧。”
此时正值下午放学,校园内人声喧杂,孟超然和她并肩而行,谁也没有说一句话。两人进了行政大院,上了教务楼,白小萱上了三楼敲敲一个门,一个女孩子开了门。孟超然见她长得挺秀气,挺文静,虽说不上特别漂亮,但有种典雅高贵的气质,非常吸引人。
白小萱把来意向她来说了一下,然后介绍:“这是我师姐,林芷霞。”
林芷霞仔细打量他一下,笑了:“你就是孟超然?常听人说,据说才华出众,五步成诗。”
白小萱连忙止住:“师姐!”
林芷霞不理:“设计版面,很简单。不过我要先考一考你,及格了,我立刻完成;不及格,免谈。”
孟超然苦笑,知道白小萱平日对她说了自己不少“坏话”,只好说:“出题罢!”
“我也不要你五步成诗。”林芷霞把墙角一个画架转了过来,“这幅油画是我画的,名叫《白桦》。你要能在十分钟内对着它写一首诗,我认输,立刻给你设计版面。怎么样?”
孟超然明知他要为自己的小妹出气,却也无可奈何,一看油画,不由呆了。只见阴冷抑郁的背景中,白桦林幽暗深邃,一个少女脸庞贴在一株冷涩的白桦上回眸浅笑,一袭绿衣,秀发飘拂,温润柔软的手臂垫在脸庞之下,无限的眷恋,无限的温柔;两颗珍珠似的眼眸深如潭水,澈如清泉,夺尽了天地间的神采。冷暖色调对比极其鲜明。
他笑笑说:“画得挺漂亮的。她简直是上帝创造完天地后偷偷雕琢出来的天使,是海伦遗留在特洛伊的风姿。”
他以为一夸赞林芷霞肯定高兴,不料却见她板起了脸,冷冷地说:“看来你对她一见钟情!要不要我介绍你们认识?”
孟超然始觉弄巧成拙,叫苦不迭,原来模特儿真有其人!他望了白小萱一眼说:“开玩笑,开玩笑。哎,这树皮怎么这模样?”
他本想转移话题,不料林芷霞竟大为得意:“我在颜料里掺了些麸皮,用来增加树皮崩裂的立体感和真实感。这方法刚学,不太行。”
白小萱忍不住提醒:“已经两分钟啦!”
“啊?”孟超然没想到她竟真的计时,连忙说:“拿笔,拿纸。”
白小萱递来纸笔,他放在桌子上,略加思索,一挥而就,顿时心怀大畅,将笔一抛,哈哈大笑。林芷霞惊奇之极,拿过来看:
〖你用青春的笑脸紧紧贴着白桦
仿佛那个年代的血泪已沉入少女的梦里
别用你快乐的目光望我
我的青春就在这里飘泊
谁说逝去的会再来
谁说无悔于青春的付出
你看一看这孤独的白桦
它就是我们曾经铁一样的筋骨
别再沉默 别再沉默
只当是有风吹过
只当是树叶的婆娑
请喊一声——把青春,还给我!〗
林芷霞看完后半天不语,把诗递给白小萱说:“我输啦?”
“你要怎样设计那个版面呢?”她问。
“把‘少年风’三个字设计成美术字体,像字又像画,总之有特色,引人遐思。”
林芷霞拿笔在纸上画了几下,说:“你看,这个‘少’字,左一个撇,中间一个竖,也能化成撇,下边本就是撇,右边一点也可转化;这个‘年’字,左一个撇,中间一竖化撇;‘风’字更妙,本身就是风。如果把这些撇制作成风的模样,风一吹向左扬起,不就是一面迎风飘舞的旗帜吗?”
“好!”孟超然拍手称赞,“既表现出《少年风》的内涵,又表现出艺术性。好!”
林芷霞见他称赞,大为得意,坐下去埋头设计。
孟超然和白小萱被晾在旁边,均感手足无措,白小萱张张嘴,没说出话,两人视线相触,她急忙垂下眼帘,过一会儿又抬眼,方一望,两人视线又碰,她不再躲开,叹了口气,默默地坐到了床上,问:“你干嘛把笔给我扔出了窗子?”
“啊?”孟超然一愣,“对不起,对不起。老毛病,每次写完总觉得意犹未尽,想再发泄一下。”
白小萱嗤地一声轻笑,刚要再说,林芷霞很快就将“少年风”三字活灵活现地雕刻了出来。整体颜色基调为绿色,顶端带着一点红色在酝酿,像一丛被狂风吹卷的草,又像一面逆风直进的战旗,充满不屈不挠的抗争精神。顶上狂放,底下她用一种类似篆书的含蓄字体收束起来,既灵动又古朴,既清雅又雄奇。孟超然赞叹不已,见她也设计好了《少年风》四版的整体版面,觉得意犹未尽,说:“我再想一段创刊词,你用隶书抄下来安置在一版头条。”
“什么创刊词?”白小萱问。
孟超然微笑不语,抓起笔敲着脑门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