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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表决权。这一点马雪征和他有同样的担忧。她问柳传志:“他们两人要是联起手来反对怎么办?”这正是柳的心病:“执行董事一共五人,北京方面是我、老曾、老李,虽然三票对两票,若他们不同意,也很难实行。”
但他还是决定迈出这一步。他先找吕谭平,再找吴礼益,用尽全部的游说本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他后来对公司员工这样说,一起共事8年,当初各自带了30万元和满腔热情凑到一起,真是患难见真情。而今家大业大,柳传志名扬全国,吕、吴二人也都成了香港很有名气的豪富,竟要分手了。谁都明白,当初凑到一起是为了这个公司,而今分开也是为了这个公司。商场无情,无论西方还是东方,都一样。
不过,柳传志和马雪征的担心是多余的。吕、吴都是聪明人,识时务,经过两年来的一番挫折,早就明白他们在公司里已做不了什么,所以很容易地接受了柳传志的安排。他们辞去在公司的所有职务,仍保有自己的股权。两个人当初为了扩大股份借了公司的552。58万美元,也知道柳传志为此背着“黑锅”,所以愿意听凭柳传志的安排。柳说:“现在咱们的股票价格是最低潮,才三毛钱。但我相信联想的未来。我们就以股票价格回升到发行价1。33元的那一天为期,你们要么以股还债,要么留着股票另筹现金还清本息。”吕、吴二人签订协议,对于以往8年的是是非非也不纠缠。他们都在西方受过高等教育,又是在香港这样一个社会长大,养成西方人的典型风格:彼此能够合拍就在一起,彼此不能接受就转身离开。不过,两个人还是很动感情,吕谭平在听完柳传志宣布决定后当场痛哭,一边哭一边说:“我反正还是信任柳总,因为他把公司当成命。”
柳传志心里一样难受,可毕竟闯过了最难的一关,不禁长出一口气。这消息传出来,股票又涨,到了1月29日,已经涨到1。15元。这一天柳传志从香港回到北京,来到公司的时候仍然兴奋不已。“从香港回来,身上还带着浓烈的南方战场的硝烟味。形势很好,挺激动,大家看到我和董事长的脸都挺红,有点像一个职业军人马上要打大仗以前的那种兴奋的感觉。”柳传志得意地对他的员工说,“当初有人以30万元买了100万股,这几天就挣了70多万元。”事实证明柳传志的决定相当英明,4个月后联想股价已经回到发行价之上,公司也就很顺利地从吕谭平等人手里收回了借款。
1997年2月3日,公司全体董事在北京联想总部大楼505室召开会议,当场拟定决议如下:
—把北京联想和香港联想合并为中国联想。
—具体做法是,把北京联想业务的主要部分通过资产评估,以该部分资产购买香港联想股票。
—整合后的北京联想将成为香港联想的绝对大股东,所占股份将由原来的42%上升为60%以上。
董事会将合并后的公司大权赋予柳传志。他成为中国联想董事局主席兼总经理、首席执行官。董事会中除了李勤和曾茂朝之外,还有杨元庆、马雪征和郭为。对年轻人来说,这个位置意义重大,它强烈地预示着公司未来的权力格局。
1997年7月1日零点,香港回归祖国。中英两国政府的政权交接仪式结束之后,查尔斯王子一分钟也没有多待,率领香港末代总督彭定康一行,乘坐英国皇家游轮“不列颠尼亚号”离岸,驶向漆黑的大海深处。与此同时,中国大陆35个大城市的中心广场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几亿中国人彻夜不眠。李勤在北京联想总部的白色大楼里对记者说:“香港和联想集团的历史渊源很深,今天对联想集团的发展也很有意义。我们将一如既往地扛起民族计算机工业的大旗。”香港那一边,柳传志的心情也不错。南方战场至此有了完满结局,人人皆大欢喜,都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什么时候上级的批文下达,就将大功告成。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等来的是上级的调查组。
第八章 两线作战
第81节:调查组又来了
1997年7月,调查组第三次进入联想,还是针对柳传志而来。
10位调查人员来自中国科学院、中纪委、国家审计署和监察部。了解内情的人都发现,这一次来头更大,有如中国科学院的新任院长路甬祥在调查组预备会上所说,“这次是根据朱基、罗干同志的批示,按监察部审计署的要求,科学院再组织一次调查,把事实彻底搞清,向中央写个报告。”
中南海要“彻底搞清”的事情,按照路甬祥的解释,是因为“有几次人民来信反映,在运作香港联想的股权以及某些投资行为中有违纪行为,希望调查”。路甬祥不好意思说出“人民”是谁,其实谁都知道那是倪光南。
原来就在柳传志为南北两线战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倪光南仍在顽强地表达自己的意见。他显然不再信任中国科学院能够秉公处置他与柳传志的冲突,所以把举报信直接呈递中国证监会、国资局、监察部、中纪委和党中央。
朱基和罗干同时关注此案,让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这两个人,前者一向有“铁面宰相”之称,尤其对国有经济领域中的化公为私无比痛恨。后者则是负责国家政法界的国务委员,他要是一发话,通常都会导致一场迅速严厉的追究行动。柳传志原本以为倪光南的麻烦早就了结,不料竟是越闹越大。过去这些年的很多事情证明,他不是个不能受委屈的人。当然他也承认,自己的“修炼还没有到最佳境界”,有时候也会失态,也会忍无可忍。记者刘韧在一篇文章中描述了他在接受调查时的反应:柳传志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气急败坏:“一个调查没事了,又换了一个新内容调查,如果他老是瞎编,你们老要调查,我还干活不干?”
倪光南不是玩弄阴谋的人,他把事情做得光明正大,按照党组织的原则,也不逾越公民的合法权利,告状信上全都写着自己的真实姓名。他指控柳传志的罪名并没有增加,但是曾茂朝却发现,因为南方战事顺利,反而给倪光南提供了新的炮弹。比如“联想股票涨了,他就算出来,由于股权让给港商不少,所以国有资产又流失了几个亿”。
“这就越来越严重了嘛,”曾茂朝对倪光南说。他在多年以后的回忆中表明,这是他最后一次试图以计算所老所长的身份劝说倪光南罢手:
我对倪光南说,你不要这样子做,你这样子做,对这个企业一点好处也没有,而且事实不是那样。我还找了他的夫人,最后他们跟我说了非常过头的话。她说,陈希同都可以拉下来,柳传志为什么就拉不下来?后来我看没希望了,只好公事公办。
曾茂朝似乎对自己的记忆坚信不疑,但是倪光南始终否认他说过要把柳传志送到监狱里去。对于当时发生的那些事情,曾、倪二人在一些关键细节上的回忆也不能一致。2004年3月,因特网上“中国思维论坛”发表一篇文章,以倪光南的立场详细记述事情过程,作者化名“敦科平”,同时宣称“在任何公众场所,包括到法院应诉时,都能以真实姓名讲述自己的观点和依据”。倪光南则变得小心谨慎,不愿谈论往事。偶然有个人找他追问事情细节,他便声明联想的那些人都在说谎,然后推荐“敦科平”的文章,并且说:“值得一看,文章中的许多事实在其他地方不容易看到。”关于倪光南与曾茂朝的对话,“敦科平”有如下一段记载:
在1994年上半年,倪光南发现负债持股问题后,按组织程序在内部反映。首先找的就是董事长曾茂朝。他鼓励倪光南上告。开始时,倪光南认为借钱给港商是损害联想利益,没有上纲上线的知识。1994年7月初,曾茂朝参加了院领导对柳传志的谈话后,就告诉倪光南说:院领导批评柳传志,说“倪光南告你挪用怎么办”?这样,书生气十足的倪光南才知道这种行为叫“挪用”,乃大是大非。由此看来,“把柳传志送进监狱”的原创应该归曾茂朝。
调查组卷土重来,唐旭东首先应当知道原因。他是条法部的负责人(这个部门名称简化之后让人费解,实际上应该叫做“条约法规部”)。假如公司有人违法乱纪,他是负有督察之责的,所以曾茂朝将事情经过向他通报。他看到了一些被列为保密的材料,还看到中南海的批示,不禁大惊。他一直觉得倪光南为人友善,“是一个谦谦君子、书生、很受人尊敬的高级知识分子,一点架子都没有,也非常关心年轻人。”倪光南和柳传志为了工作的分歧发生冲突,他也知道。“他有他的想法,柳总也有自己的想法,甚至有些激烈的争论,我们都不觉得奇怪。”但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让唐莫名其妙:“倪光南告的事情触到一个人的根本,不再是工作上的分歧,不再是战略上的分歧,而是对你的人格、人品的怀疑,是触犯刑律的问题了。我始终没有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
然而以党纪国法的立场来度量,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假如事情真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么柳传志难免负罪入狱,公司也将从此完蛋。他在惶惶不安当中过了一天。自从5年以前主持公司的法律事务,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各种诉讼中,处理过至少10个违纪事件,开除十几个员工,把4个触犯刑律的员工送到法庭上,打过几十件合同纠纷的官司,但是还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感觉到危机四伏。
第九章 起跳
第82节:起跳
当两只鸡一样大的时候,人家肯定觉得你比他小;当你是火鸡,人家是小鸡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很大,人家会觉得咱们一样大;只有当你是只鸵鸟的时候,别人才会承认你大。所以,千万不要把自己的力量估计得过高。
—柳传志
新任总理朱基满面春风地迎接着数百记者的目光,他讲到了改革、发展、信念、阻碍和风险,讲到“科教兴国”,讲到“新的机制”,讲到“开放中国电信市场”,讲到“本届政府决心精简机构,减掉一半人”,还宣称,“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我将一往无前,义无反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在他的既有悲剧色彩而又鼓舞人心的词句感召下,整个中国都激昂起来,一下子变得像初生牛犊一样勇敢无畏。
在1998年的这个春天,很少有人停下来静心思考新总理这些话背后的含义,但他们有一个直觉是对的:中南海北院在李鹏治下度过10年之后,又一个革新政府开张了。朱基召见柳传志,希望他能谈谈中国企业的问题。柳传志不客气地谈道,国家的政策和制度不断变化,这给企业带来巨大“风险”。
“今天我们回过头看走过的路,会有高兴甚至自豪的感觉,而回忆当年面对风险的时候,每一次都是战战兢兢,甚至会吓出大病。”柳传志对总理说,“在我们所冒的风险中有两类,一类是商业风险,一类是政策风险。在中国,不管是多好的人,只要你想办成企业,政策风险是非冒不可的。” 企业经理遇到“政策风险”,就像政府总理遇到“地雷阵”。朱基希望知道“政策风险”是怎么回事。柳传志于是告诉他,当年中央政府心血来潮征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