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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轨道上活动,执行着束缚他就象奴隶之被束缚在泥土上面一样的社会职能。在美国的社会图景中,存在着这些倾向,存在着这种对未知未来所蕴含的种种机会之否定,这是可耻的。由于这个缘故,许多人虽然一心一意依恋着这种永远派定人们社会职能的秩序井然的国家,但若迫使他们公开承认这一点,那他们就会感到狼狈不堪了。他们只能以其行动来表示自己明显的偏爱。可是这些行动也是够明确突出的了。商人用一批唯命是从的人围绕在自己周围,从而使自己和他的雇员们隔离开来;或者,一个大研究所的领导人给每一属员指定一个研究专题,但不给他独立思考的权利,以免他超出这个专题的范围并窥见研究工作的全部要领。这些都表明了他们所尊重的民主并非真正是他们愿意生活于其中的秩序。他们所向往的预先指定各人社会职能的秩序井然的国家,令人想起了莱布尼兹的自动机,它在通向偶然性的未来时,不会提供不可逆转的活动,而这种活动却是人的生活的真正条件。
在蚂蚁社会中,每个成员都执行着各自特定的职能。其中也许还存在着专职的士兵阶级。某些高度特殊化的个体执行着皇帝或皇后的职能。如果采用这种社会作为人类社会的模式,那我们就会生活在法西斯的国家中,其中每一个体生来就命中注定了有着自己特定的职业:统治者永远是统治者,士兵永远是士兵,农民不外乎是农民,而工人则注定了是工人。
本章的主题之一就是指出:法西斯主义者之所以渴望用蚂蚁社会作为模型来建立国家,乃是对蚂蚁和人二者的本性都有严重的误解所致。我愿意指出,昆虫的生理发展自身决定了它在本质上是一个愚蠢的、不会学习的个体,注定了不能有任何较大程度的改变。我还愿意表明,这些生理条件如何使昆虫成为一种廉价的、可以大量生产的东西,不比一只纸做的、用过一次就要扔掉的馅饼盘子具有更多的个体价值。在另一方面,我愿意表明,人之所以能够进行大量学习和研究工作(这差不多会占去他的半生时间),乃是生理地装备了这种能力的,而蚂蚁则缺乏这种能力。多样性和可能性乃是人的感官所固有的特性,而且它们确实是理解人的壮丽飞跃的关键所在,因为多样性和可能性都是人的结构本身所特有的东西。
我们即使可以把人的远远超过蚂蚁的优越性弃置不顾,用人做材料来组织一个蚂蚁式的法西斯国家,但我确信这种做法乃是人的本性的贬值,从经济上说,也是人所具有的巨大价值的浪费。我想,我是相信人类社会远比蚂蚁社会有用得多的;要是把人判定并限制在永远重复执行同一职能的话,我担心,他甚至不是一只好蚂蚁,更不用说是个好人了。那些想把我们按照恒定不变的个体职能和恒定不变的个体局限性这一方式组织起来的人,就是宣判了人类只该拿出远低于一半的动力前进。他们把人的可能性差不多全部抛弃掉了,由于限制了我们可以适应未来偶然事件的种种方式,他们也就毁掉了我们在这个地球上可以相当长期地生存下去的机会。
现在让我们回头来讨论一下蚂蚁的个体结构中那些使蚂蚁社会之所以成为非常特殊事物的局限性。这些局限性在蚂蚁个体的解剖学和生理学上都有其深刻的根源。昆虫和人二者都是呼吸空气的生物形式,都是从水生动物的方便的生活条件经过漫长的时间而后过渡到受陆地限制的、要求极为严格的产物的代表。从水界到陆界的这种过渡,不论在什么地方发生,都要引起呼吸系统、循环系统、有机体的机械支架以及成觉器官等等方面的根本改造。
陆生动物的躯体之在机械方面的增强是沿着几条互不相关的道路前进的。大多数软体动物的情况就跟某些其他生物群(它们虽然和软体动物无关,但在基本特点上都具有类似于软体动物的形式)的情况一样,都是从外皮的某个部分分泌出一种无生命的、含钙的组织体,叫做甲壳。这个东西从动物的早期阶段起到它的生命结束止都在不断地添加着。那些依螺旋形式发展的生物群只要用这个添加过程就足以说明它们。
如果甲壳对动物起到保护作用,而动物在其以后的阶段中又长得相当大的话,那么甲壳一定是一种非常可观的负担,仅能适用于蜗牛式的移动缓慢而生活安静的陆生动物了。在其他带壳的动物中,壳愈轻,负担愈少,但与此同时,防卫的力量也就愈差。壳的构造具有沉重的力学负荷,它在陆生动物中只是一个不大的成就。
人自身代表着另外一个发展方向,这在所有脊椎动物中都可见看出;在无脊椎动物中,至少象鲎和章鱼那样高度发展的无脊椎动物也是标志着这个方向的。在这一切的生物形式中,结缔组织内部的某些部分凝聚起来了,不再是纤维状的了,它们变成一种密集而坚硬的胶状物。躯体的这些部分叫做软骨,旨在附着那些有力的为动物活跃生命所需的肌肉。在高等脊椎动物中,这种原始软骨质的骨骼起着临时支架的作用,继而代之的是更加坚硬的材料,叫做骨,它就更加合乎附着有力的肌肉的要求了。这些由骨或软骨构成的骨骼,在任何严格意义上都不是大量活组织构成的,但是,在这一整块的胞间组织之内,却充满了细胞、细胞膜和营养血管等活的结构。
脊椎动物不仅发展了内骨骼,而且发展了其他特性以适应它们活跃生命之所需。它们的呼吸系统,不论其形式是腮,是肺,都能很好地适应外部媒介物与血液之间进行积极的氧交换,而其效率要比一般无脊椎动物的血液大得多,因为脊椎动物的血液含有集中在血球里的输送氧气用的呼吸色素。这种血液是在效率较高的心脏抽送之下在一个封闭的血管系统中流通着,而不是处在一个由不规则的心窦(sinuses)所构成的开放系统中。
昆虫和甲壳类以及一切节足动物是以完全不同的生长方式建成的。节足动物的躯体外部包围着一层甲壳质,这是由表皮细胞分泌出来的。甲壳质是一种和赛璐珞很接近的致密物质。在动物躯体的接合部位,甲壳质层很薄,而且比较柔软,但在其余部位,则是坚硬的外骨骼,这我们在大虾和蟑螂身上都可以看到。内骨骼,例如人的,能够随同一切组织的生长而生长。外骨骼就不能这样了,除非象蜗牛那样通过添加来生长。外骨胳是死组织,没有内在的生长能力。它的作用是给躯体以坚强的防护,也供肌肉的附着之用,但它等于一件紧身衣。
在节足动物中,内部生长可以变换为外部生长,这只要脱去旧的紧身衣并在旧衣下面长出一件新衣来就行了,新衣开头是柔软的、可弯曲的并且能够采取稍微新颖和宽大的样式,但它很快就会变成旧衣的样子,硬化起来了。换言之,它们的生长阶段是以一定的脱皮周期为标志,甲壳类脱皮比较经常,昆虫脱皮则少得多。幼虫期可只有好几个脱皮阶段。蛹期就是其过渡形态,这时,本来在幼虫期不起作用的翅内在地向着官能状态发展。这个发展过程在接近蛹期的最后阶段才达到完成,而这一次脱皮便使它完全成年。成年之后就永远不再脱皮了。这就是昆虫的性阶段,在大多数的情况下,虽然它这时还有食用食物的能力,但有些昆虫的口腔和消化管道停止发育,所以,这种昆虫称为成虫(imago)。成虫只能配偶,产卵,而后死去。
在脱掉旧衣并长出新衣的过程中,神经系统是参与作用的。虽然我们有一定数量的证据来说明从幼虫过渡到成虫时有某种记忆保持着,但是,这种记忆的范围不能很广。记忆的生理条件以至于学习的生理条件看来就是组织性的某种连续,即把来自外界的由感官印象所产生的变化变作结构或机能方面的比较经久的变化。昆虫的变形太彻底了,以至于无法把这些变化的经久纪录较多地保留下来。我们的确很难设想,经过了这样严重的内部改造过程之后,还能够继续保持着一种具有任何精确程度的记忆。
昆虫还受到另外一种限制,这和它的呼吸方法与循环方法有关。昆虫的心脏是一个非常弱小的管状结构,它不是和那些具有确定外形的血管相通,而是和外形不确定的、把血液输送到各种组织中去的腔或窦相通。这种血液是没有红血球的,但在溶液中含有血色素。这种输氧方式看来肯定要比通过血球的输氧方式低级得多。
此外,昆虫组织的充氧方法至多是局部地利用了血液。这种动物的躯体中有一个枝状的气管系统,它直接地从外部把空气吸入需氧的组织中去。这些气管都由螺旋状的甲壳质纤维保护着,以免受损,所以它们是被动地开放着的,我们无论在哪儿也找不到证据来说明昆虫有一个主动的、有效的气泵系统。昆虫的呼吸只是通过扩散的方式来进行的。
值得注意的是,通过扩散把新鲜空气带进来又把用过的含有二氧化碳的脏空气带出体外的乃是同一个气管系统。在扩散的机制中,扩散时间不是随气管长度而变化,而是随着管长平方而变化。因此,一般讲来,系统的效率随着动物躯体的增大而极其迅速地降低下来,对于相当大的动物而言,系统的效率就会降低到生存点以下。因此,从昆虫的结构看来,它不仅不可能有最好的记忆,而且不可能生长得更大一些。
为了说明昆虫的尺寸受到上述限制的意义,让我们比较一下两种人工结构——小屋和摩天大楼。小屋的通风条件完全可以通过窗框附近的空气流通而得到适当的保证,无需考虑管道通风问题。另一方面,在分成许多单元的摩天大楼中,把强力通风系统关上,就会在几分钟之内使工作场所的空气变得不可忍受的污浊。对于这样的结构,扩散乃至对流的通风办法都是不够用的。
昆虫全部尺寸的最大值要比脊椎动物小,但是,构成昆虫的那些基本元件并不总是小于人的甚至鲸鱼的基本元件。昆虫的神经系统依其躯体大小也成为小尺寸的,然而,它所含有的神经元不比人脑的小多少,虽则它们在数量上少得多了,而其结构也远不如人的复杂。就智力问题而言,我们应该想到,起作用的不仅是神经系统的相对尺寸,而且,在很大程度上,是它的绝对尺寸。在昆虫的小而又小的结构中,肯定没有地方来安置非常复杂的神经系统,没有地方来存赃大量的记忆的。
从不可能存贮大量的记忆这个观点看来,昆虫就没有机会学习到很多的东西了,这也可以从下述事实看出:在生长的过程中,由于发生过生理变形这样重大的灾难,一只象蚂蚁这样的昆虫,其幼年期是采取了与成年期毫不相关的生活形式渡过的。此外,昆虫在成年期的行为必须在本质上一开始就是完整的,这就清楚地说明了,昆虫的神经系统所收到的种种指令一定基本上是其构成方式的结果,而非任何亲身经验的产物。因此,昆虫很象那种预先把全部指令都陈述在“纸带”上的计算机,几乎没有什么反馈机制来帮助它在不确定的未来中采取行动。蚂蚁的行为主要是本能问题,而非智力问题。昆虫在其中长大起来的生理方面的紧身衣直接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