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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便打开牛棚门,往院子走去。那是一个令人可怕的夜晚,既没有星星也没
有月亮,只有狂风在怒吼,大雨在倾下。最可怕的是有七只大猫头鹰排成一排站在正房
的屋脊上,正在那里抱怨这恶劣的天气。一听到他们的叫声,人们就会毛骨悚然。当他
想到只要有一只猫头鹰看见他,他就会没命的时候,他就更加心惊胆战,惊恐万状了。
“唉,人小了真是可怜呀!”男孩子边说边鼓起勇气往院子里走。他这样说是有道
理的,因为在他到达对面的屋子之前曾经两次被风刮倒,其中一次还被风刮进了一个小
水坑,水坑很深,他差一点给淹死了。但是他总算走到了。
他爬上几级台阶,吃力地翻过一个门槛,来到了门廊。屋子的门关着,但是门下面
的一个角却给去掉了一大块,以便让猫进进出出。这样,男孩子可以毫不费力地看清屋
子里面的一切。
他刚向里面看了一眼,就吃了一惊,赶紧把头缩了回来。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妇人直
挺挺地躺在地板上,她既不动也不呻吟,脸色白得出奇,就像有一个无形的月亮把惨白
的光投到了她的脸上似的。
男孩子想起他外祖父死的时候,脸色也是这样白得出奇。他立刻明白,躺在里面地
板上的那位老妇人肯定是死了。死神是那么急速地降临到她的身上,她甚至来不及爬到
床上去。
当他想到,在漆黑的深夜里自己只身一人和一个死人在一起时,他吓得魂不附体,
转身奔下台阶,一口气跑回了牛棚。
他把屋里看到的情况告诉了母牛,她听后停止了吃草。
“这么说,我的女主人死了,”她说,“那么我也快完了。”
“总会有人来照顾你的。”男孩子安慰地说。
“唉,你不知道,”母牛说,“我的年龄早比一般情况下被送去屠宰的牛大一倍了。
既然屋里的那位老妇人再也不能来照料我了,我活不活已无所谓了。”
有那么一会儿功夫,她没有再说一句话,但是男孩子察觉到,她显然没有睡也没有
吃。不多久,她又开始说话了。
“她是躺在光秃秃的地板上吗?”她问。
“是的。”男孩子说。
“她习惯于到牛棚来,”她继续说,“倾诉使她烦恼的一切事情。我懂得她的话,
尽管我不能回答她。最近几天来,她总是说她担心死的时候没有人在她的身边,担心没
有人为她合上眼睛,没有人将她的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她为此而一直焦虑不安。也许
你能进去为她做这些事,行吗?”
男孩子犹豫不决。他记得他的外祖父死的时候,母亲把一切料理得井井有条。他知
道这是一件必须做的事。但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他不敢在这魔鬼般的黑夜到死人的身
边去。他没有说个不字,但是也没有向牛棚门口迈出一步。母牛沉默了一会儿,她似乎
在等待答复。但当男孩子不说话的时候,她也没有再提那个要求,而是对男孩子讲起了
她的女主人。
有很多事可以说的,先来说说她拉扯大的那些孩子们。他们每天都到牛棚来,夏天
赶着牲口到沼泽地和草地上去放牧,所以老牛跟他们很熟悉。他们都是好孩子,个个开
朗活泼,吃苦耐劳。一头母牛对照料她的人是不是称职当然是最了解的。
关于这个农庄,也有很多话可以说。它原来并不像现在这样贫穷寒酸。农庄面积很
大,尽管其中绝大部分土地是沼泽和多石的荒地。耕地虽然不多,但是到处都是茂盛的
牧草。有一段时间,牛棚里每一个牛栏都有一头母牛,而现在已经空空荡荡的公牛棚里
当时也是公牛满圈。那时候,屋子里和牛棚里都充满了生机和欢乐。女主人推开牛棚门
的时候,嘴里总是哼着唱着,所有的牛一听到她的到来都高高兴兴地哞哞叫。
但是,在孩子们都还很小,一点也帮不了什么忙的时候,男主人却去世了,女主人
不得不单独挑起既要管理农庄,又要操持所有劳动和承担一切责任的担子。她当时跟男
人一样强壮,耕种收割样样都干。到了晚上,她来到牛棚为母牛挤奶,她有时累得竟哭
了起来。但是一想起孩子们她又高兴起来,抹掉眼里的泪水说:“这算不了什么,只要
我的孩子们长大成人,我就有好日子过了。是的,只要他们长大成人!”
但是,孩子们长大以后,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他们不想呆在家里,而是远涉
重洋,跑到异国他乡去了。他们的母亲从来没有从他们那儿得到任何帮助。有几个孩子
在离家之前结了婚,但却把自己的孩子留在家里。那些孩子又像女主人自己的孩子一样,
天天跟着她到牛棚来,帮着照料牛群,他们都是懂事的孩子。到了晚上,女主人累得有
时一边挤牛奶一边打瞌睡,但是只要一想起他们,她就会立刻振作起精神来。
“只要他们长大了,”她说着摇摇脑袋,以便赶走倦意,“我也就有好日子过了。”
但是那些孩子长大以后,就到他们在国外的父母亲那里去了。没有一个回来,也没
有一个留在老家,只剩下女主人孤零零一个人呆在农庄上。
也许她从来没有要求他们留下来和她呆在一起。“你想想,大红牛,他们能出去闯
世面,而且日子又过得不错,我能要求他们留下来吗?”她常常会站在老牛身边这样说,
“在斯莫兰这里,他们能够期待的只是贫困。”
但是当最后一个小孙子离她而去之后,她完全垮了,一下子背驼了,头发也灰白了,
走起路来踉踉跄跄,似乎没有力气再来回走动了。她不再干活了,也无心去管理农庄,
而是任其荒芜。她也不再修缮房屋,卖掉了公牛和母牛。她只留下了那头正与大拇指儿
说话的老母牛。她还让她活着,是因为家里所有的孩子都曾照料过她。
她完全可以雇用女佣人和长工帮她干活,但是既然自己的孩子都遗弃了她,她也就
不愿意看到陌生人在自己的身边。既然自己的孩子没有一个愿意回来接管农庄,让农庄
荒芜大概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了。她并不在乎自己变穷,因为她向来不重视自己所拥有的
东西。但是使她深感不安的是怕孩子们知道她正过着贫穷的生活。
“只要孩子们没有听到这些情况就好!只要孩子们没有听到这些情况就好!”她一
边步履蹒跚地走过牛棚一边叹息道。
孩子们不断地给她写信,恳求她到他们那儿去,但这不是她所希望的。她不愿意看
到那个把他们从她身边夺走的国家。她憎恨那个国家。
“可能是我太糊涂了。那个国家对他们来说是那样的好,我却不喜欢,”她说,
“我不想看到它。”
她除了思念自己的孩子以及思索他们离开家园的原因外,其他什么也不想。到夏天
来临的时候,她把母牛牵出去,让她在沼泽地上吃草,而自己却把双手放在膝盖上,整
天坐在沼泽地的边上。回家的路上她会说:
“你看,大红牛,如果这里是大片大片富饶的土地,而不是贫瘠的沼泽地,那么孩
子们就没有必要离开这里了。”
有时她会对着大片无用的沼泽地生气发火。有时她会坐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说,孩子
们离开她都是沼泽地的过错。
就在今天晚上,她比过去任何时候颤抖得更厉害,比过去任何时候更虚弱,甚至连
牛奶都没有挤。她靠着牛栏说,有两个农夫曾到她那里去过,要求购买她的沼泽地。他
们想把沼泽地的水抽干,在上面播种粮食。这使她既忧虑又兴奋。
“你听见了吗,大红牛,”她说,“你听见了吗?他们说这块沼泽地上能长出粮食。
现在我要写信给孩子们让他们回来。现在他们再也用不着在国外无休止地呆下去了,因
为他们现在能在家乡得到面包了。”
她到屋里去就是为了写这封信……
男孩子没有听老牛下面说了些什么话。他推开牛棚的门,穿过院子走到那个他刚才
还非常害怕的死人的屋里。
屋子里并不像他所想像的那样破烂不堪。屋里有许多有美国亲戚的人家里常有的东
西。在一个角落里放着一把美国转椅;窗前桌子上铺着颜色鲜艳的长毛绒台布;床上有
一床很漂亮的棉被;墙上挂着精致的雕花镜框,里边放着离开家乡、出门在外的孩子们
和孙儿们的照片;柜橱上摆着大花瓶和一对烛台,上面插着两根很粗的螺旋形蜡烛。
男孩子找到了一盒火柴,点燃了蜡烛。这并不是因为他需要更多的亮光,而是因为
他觉得这是悼念死去的人的一种礼节。
然后,他走到死者跟前,合上了她的双眼,将她的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又把她披
散在脸上的银发整理好。
他再也不觉得害怕了。他从内心里为她不得不在孤寂和对孩子们的思念中度过晚年
而感到深深难过和哀伤。他无论如何在这一夜是要守在尸体身旁的。
他找出了一本圣歌集,坐下低声念了几段赞美诗,但是刚念了一半,他突然停了下
来,因为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唉,父母竟会如此想念自己的孩子!这一点他以前是一无所知的。想一想,一旦孩
子们不在身边,生活对他们似乎失去了意义!想一想,倘若家中的父母也像这位老妇人
想念自己的孩子一样想念他,他该如何是好呢?
这一想法使他乐不可支,可是他又不敢相信,因为他从来就不是那种叫人想念的人。
他过去不是那种人,也许将来能变成那种人。
他看到四周挂满了那些居住在海外的人的照片。他们是高大强壮的男人和表情严肃
的女人。那是几个披着长纱的新娘子和服饰考究的男士。那是些长着卷曲头发和穿着漂
亮的白色连衣裙的孩子们。他觉得,他们都是毫无目的地凝视着前方而又不愿意看到什
么。
“你们这些可怜的人!”男孩子对着照片说,“你们的母亲死了。你们遗弃了她,
你们再也不能报答她了。可是我的父母还活着!”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我的母亲还活着,”他说,
“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活着。”
18.从塔山到胡斯克瓦尔那
四月十五日 星期五
尼尔斯坐在那里,几乎整夜没有睡觉,但是快到凌晨的时候,他睡着了,梦见了他
的父亲和母亲。他几乎认不出他们来了,他们变得头发灰白,脸上布满了皱纹。他问他
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们回答说,他们变得这样苍老,是因为他们太想念他了。他
为此既感动又震惊,因为他原先一直以为,他们能摆脱他只会感到高兴。
当男孩子醒来时,已经是早晨了。外面天空晴朗,万里无云。他自己先在屋里找了
点面包吃,然后给鹅和母牛喂了早食,接着又把牛棚的门打开,让牛能出来到邻近的农
庄上去。只要母牛单独出去,邻居们就会毫无疑问地想到,母牛的女主人一定出了什么
事。他们就会赶到这个孤寂的农庄来看望老妇人。这样他们就会发现她的尸体并把她安
葬。
男孩子和白雄鹅、灰雁刚飞上天空,就望见一座山坡陡峭、山顶平坦的高山,他们
知道那肯定是塔山。阿卡和亚克西、卡克西。科尔美、奈利亚、维茜、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