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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把双手也放到案上去,把她的双手夹在自己的手中间。
王安感到她的双手的诱惑,如多年前他老婆的脖子的诱惑一样。王安的老婆在婚前也是个贼,虽无飞檐走壁的奇能。却擅长穿门过户。这原不是王安的案子,可是他为她雪白修长的秀颈所迷惑,一心要把链子套到她的脖子上去。王安这一生绝不贪恋女色,却要为女贼所迷。因此他看到墙上的壁画就会怦然心动,看到女孩在树下捡槐蚕就心悸不安,现地看到灯下案上一双姣好的双腕,手就禁不住轻柔地向上移去。
十年前,王安看到那修长的脖子,天鹅似的仪容,禁不住起了男人的欲望,因此他就判定这个女人是个贼。看见她从前门走进巨富人家,他就到后门去等。现在他坐在女孩对面,手指轻轻触及她的肌肤,心中的狂荡比十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女孩的腕上传过回夺的悸动,可是她立刻又忍住了,把手腕放在一点点收紧的把握中。王安始终不相信她会被抓住,直到他的手已经握实之后。他猛然用上了十成握力。那女孩“哇”地一声叫出来,猛地挣了起来,却丝毫也挣不动。然后她兴奋地面红耳赤,大叫道:“舅舅,你捉住我了!”
王安猛想到捉住她也没什么用。他没有一丝证据,不能把她送到衙门里严刑拷打。他觉得受到了她的戏弄,就把手松开了,女孩把手捧到灯下去看,发现腕上印下了深深的青痕,不禁心花怒放,把双腕并着又伸了出来说:
“舅舅你把木杻(音丑)套在这青痕上,再用链子锁住我的脖子,拉我到衙门去吧!我乐意!”
王安虽然确信这女孩是贼却不能送她坐牢。他茫然地坐着,一会想说,你把这事忘记忘了吧。一会又想说,你回家去。最后他说:
“甥女儿,我捉了你又放了,你满意了吧?现在告诉舅舅,皇上的手串你拿了没有?” 女孩说:“舅舅的话我不大明白,什么满意不满意的,难道你当年也这么捉过舅娘?”
王安当年站在那家巨富后门的僻巷里,他老婆出来时,他把链子锁在她脖子上。他本该把她拉到衙门去,但是他没有,他把她拖到没有人的地方,动手掏她怀里的赃物,结果看到她乳房上的痣,就再也把持不住,冒犯了她的身体。等到发现她的处女的血染上他的身,王安就不便送她去坐牢,而是娶了她当老婆。如今这女孩问起,他就简略地说过此事,然后说:“甥女,舅舅是怎么一个人,你已经明白了。我现在求你,帮我找回皇上的手串,要不皇上要阉了我们。阉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那女孩面露不悦之色说,她知道什么叫阉,却不懂王安为什么为难。他如果怕阉,可以逃走,至于手串,她可帮不了忙。王安就说:
“甥女儿,别拿舅舅开心。凭我对你的感觉,你就算不是偷手串的贼,也是大有来历。你一定能帮舅舅寻回手串。至于要我逃脱,是你小孩子不懂事。我怎能扔下舅娘不管?”
女孩怒起来,跪在席子上说:“舅舅说我是贼为什么不搜我的怀?”
“那怎么成?搜你舅娘已经很不对了。”
女孩大发雷霆,尖叫道:“有什么对不对的!既然都是贼,捉住了有的搜,有的不搜,真是岂有此理!”说着她一把把胸襟扯开。王安看到她的胸上也有七点红痣,和他老婆的毫无二致。他因此大吃一惊,两眼发直,然后他才看到她怀里藏了一串珠子。肯定是皇上遗失的,他连忙去抓她的足踝已经迟了,堂屋里就如起了一阵风,女孩一晃就不见了。
女孩走后,王安想了很久,他忽然彻底揭穿了这个谜。有两点是他以前没有想到的,第一是那女孩和王安的老婆很熟,王安可以想像他老婆在荒坊里很寂寞,如果有一个女孩来做伴她就会把什么都说出来。还有第二点,就是这女孩一直在偷东西。按照规律,地方上出了大案公差领命破案时,总要收家属为质。她想用这种方法把王安的老婆撵走,所以这两年长安城里的大窃案层出不穷。不过王安在衙门里不属于机智干练那一类,所以总也捉不到他老婆头上来。直到她偷到皇帝头上,方才得逞。想明了这两点,王安觉得这案子他已经谙然于胸。他对追回手串又有了信心。他在灯里注入新油,在灯下正襟危坐。他知道那女孩一定会回来的。
她果然回来了,坐在王安面前吐舌头做鬼脸。王安视若不见,板着脸说:
“甥女儿,你别挤眉弄眼,这不好看。我问你,你胸上的红点是天生的吗?”
女孩一听,小脸登时发青。王安又说:“你舅娘对你多好,连奶都给你看,可是你却累得她坐牢,你不觉得可耻吗?“
女孩的脸又恢复了原状,她说:“有什么可耻的?我早就想送她进牢房。我听舅娘说,上次舅舅勒死一个贼就在佛前忏悔,发誓道 今生再不捉贼,伸左手砍左手,伸右手砍右手。可是你却一连捉了我三次,怎么也不知道羞耻?还不把手砍下来!”
王安脸红了一下说:“这也没什么可耻的,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手也不一定要砍。”然后他觉得这样不足以启迪女孩的羞耻心,就说:
“甥女儿,你胡闹得够了,又偷东西,又点假痣,还把赃物揣在怀里,这全是学你舅娘的旧样。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你还要耍多久?”
“舅舅既然说我是小孩子,那我就把这戏耍到底。”
王安为之语塞。那女孩又说:“其实我并不是小孩子,舅舅伸手捉了我,我就是不折不扣的女贼,你该用对待女贼的态度对我。”
王安苦笑着说:“舅娘是个苦命人。十年前舅舅无礼强暴了她,到今天她对我还是又抓又咬。这是舅舅的孽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还清。甥女儿,我们不能让舅娘再受苦,否则舅舅的孽债就更深重了!”
“呸!她算什么苦命人?你这话只好去骗鬼!”
女孩说,王安的老婆是什么样的人,她比王安还清楚。白天来看时,王安的老婆蓬头垢面音嗓粗哑,显得丑陋不堪。她用男低音说话。说到王安,她说他是一群猪崽子中最下贱的一只。十年前他用铁链子勒着脖子把她强奸了,她说王安的身体毛茸茸的,好像只大猴子。在夜里,因为夫妻的名分和女性的弱点,让他占有了她的肉体。白天想起来,就如喉咙里含了活泥鳅一样恶心,她真恨不得把王安吃掉,以解心头沉郁十年的怒气。然后她给女孩看她指甲上的血迹,说她刚把王安抓得落荒而逃。这时她哈哈大笑,就如坟地上的猫头鹰,她还直言不讳地承认自己是母夜叉,被王安强奸之后,除嫁他别无选择,就如被装进笼子的疯狗,她只有啃铁条消磨时光。
晚上远看王安的老婆,就发现一切都很不同。她在镜前梳妆着衣,等待王安回来。那时她肩上披着的长发没有一丝散乱,身上穿着锦丝的长袍,用香草熏过,没有一个污点,一个皱褶。她脸上挂着恬静的微笑,用柔和的女中音说话。说王安是公差中的佼佼者,她曾是贼中的佼佼者。最出色的贼一定会爱最出色的公差,就如美丽的死囚会爱英俊的刽子手。那时候她显得又温柔又幸福,又成熟又完美,高大而且丰满。女孩痛恨她佛一样的丰肩,天女一般的宽臀,看到她像大理石雕成的手和修长的双腿,女孩真恨不得死了才好。
她说到王安对她的冒犯,有和白天很不同的说法,她说当锁链忽然套到她颈上时,在最初的惊慌之后,她又感到一丝甜蜜,这种甜蜜混在铁链的残酷之中。王安锁住她以后,犹豫了很久,这使她想到自己有多么美,然后他牵着她到嫩黄的柳林里去,她隐隐知道要出什么事。那时她跟着铁链走去,脚步蹒跚,有时想喊,可始终没有喊出来。
强暴来临时,她拼命抗拒过,然后又像水一样顺从。她不记得失去贞操的痛苦,却记得初春上午林梢的迷雾,柳条低垂下来,她的衣服被雪泥弄得一塌糊涂,只好穿上王安的外衣,踏着林荫处半融的残雪回家去,做他的妻子。
王安的妻子梳妆已毕,敞开胸襟,给女孩看她胸上的痣。她说月夜里,王安把嘴唇深深印在这些痣上。女孩妒火中烧,恨不得把那洁白的乳房和鲜红的痣都用烧红的烙铁毁掉。她束紧腰带,又用布带在臀下系紧,布料下显出她的曲线。她说到王安会用温柔的手把这些结解开,禁不住心花怒放。
她还说王安的身体,宽阔胸膛,浓重的体毛和铁一样的肌肉,王安就如航行于江海上的航船,有宽阔的船头,厚重的船尾。在两情相悦的时候,她用身体载起这只巨舟,她是水,乳白色的,月光一样的水。所有的女人都是水,但是以前她并不知道。她是独脚贼,没有人告诉她,直到王安这条船升起风帆驶入她的水域。说到这里时,她身上浮起思念丈夫的肉香。女孩闻听这种味儿,恨不得把这娇滴滴、香喷喷的骚娘们儿一刀捅死,以泄心头之恨。
女孩说,她不相信男女之间只有干那种丑事才能相爱,尤其是像王安这种伟大的男人。试过王安以后,她更加相信,他是被那娘们儿的骚性诱惑了,说完这些话,她就从屋里出去,并没有说怎样她才能把手串交还。
又过了三天,皇帝对公差寻回手串的能力失去了信心,他下诏说赦免窃珠贼一切罪责。如果贼肯把手串交还,他还要以爵位和国库中的珍宝相赠,他还答应给那人以宫中的美女或禁卫军中的美丈夫。这通诏书一下,长安朝野震动,以为皇帝是疯了。
只有王安认为皇帝真正圣明。王安相信,任何丢失的东西都可以寻回,捉不到贼,就要用贼想要,或更想要的东西交换。他虽然对这一点深信不疑,可还是想不出怎么才能使那女孩把手串交回来。中午时他坐在家里凝神苦思,下意识地用指头去挖席子,不知不觉把席子抠出一个大洞。
那时屋外天气很热,阳光把蝉都晒晕了,以致鬼方坊里万籁无声。可是王安屋里是一片凉爽的绿荫,空气里弥漫着夹竹桃的苦味,草叶的芳香,还有干槐花最后的甜香味。他家里摆满了瓶瓶罐罐,里面插着各种各样的绿枝。一旦露出干枯的迹象,女孩就把旧枝条拿出去用新的枝条来代替。现在屋里的树枝、灌木和草叶全是一片新绿。她心满意足,就伏在窗前的席子上睡着了。
女孩睡着时,没有一丝声息。只有肩头在微微起伏。她睡觉的姿势也很奇特。这说明她所说的并非虚妄。她说她没有家,也不记得有过家。王安没法相信人没有家怎么能长大,但是如果她有过家,就不会以这种姿势睡觉,因为没有人用这种姿势在家里睡觉。
这女孩搬到王安家里已经两天了。王安以为住在一个屋檐下两天两夜已经足够了解一个女人。可是除了她说过的那些话,王安对她还是一无所知。她对王安说,除了王安的老婆她和谁都不熟识。也许王安的老婆能说出,怎样才能使女孩交去手串。可是她却被关在禁卫军把守的天牢里,不容探视。王安没法向别人打听这女孩的心性,他只好自己来解这个谜。
他想到昨天晚上,他在她面前更衣,那女孩走过来,用指尖轻轻触及他的肉体。她不像王安老婆那样把手掌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