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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刘彻没有再回答他,只轻轻转头对陈娇说道:“累了吗?还有一段路才能到行宫呢。”
“没事。”陈娇轻声回答道。
“那……走吧。”刘彻说道。
走了没几步,陈娇听到一阵马蹄声,转过头,看到那辆陪伴了他们一月之久的马车正在一个侍卫的驱使下,向来时的方向行去,她不由得顿住了脚步,停在原地遥遥地望着那个方向。
要结束了吗?这一段时间来的安逸和无忧……一旦回到了宫中,自己还能像现在这样吗?到时候只怕又要去面对卫子夫、面对刘嫖、面对那些自己想要的不想要的一切吧。
“阿娇,回家吧。”刘彻一手抱住刘葭,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用空出来的那只右手抓住陈娇的手,说道。
“回……家?”
“是啊,回家。”刘彻握紧了陈娇的手,说道。他当然知道她在犹豫些什么,但是他是这个国家的帝王,是绝对不可能长久在外游荡的。放不开阿娇,是他最后的一点私心,一点坚持,所以只能让她陪着自己在那深宫之中度日。
陈娇仰头望着刘彻,家?刘彻真的能给她一个无忧无虑、遮风挡雨的家吗?
异变就发生在陈娇犹豫不决的时刻,也许是因为终于到了雍地,一直高度戒备的侍卫们也松懈了下来,竟然轻易地就让那些刺客闯了过来。
刘彻见此,猛地皱起了眉头,却没有多少慌张,他沉着地将葭儿交到了陈娇的手中,将两人揽到自己身后的保护范围之内。因为刺客来得让人措手不及,所以很快就有几个人靠近到刘彻的身边,从那几人遽然放光的双眼中,陈娇可以看出,他们的目的绝对是刘彻。
摆脱了马何罗的纠缠,一个蒙面客猛地向刘彻扑来,手中挥舞着长剑,直欲置刘彻于死地。就在剑锋指向刘彻胸前的那一刹那,被一把长剑挡住了。刘彻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他脸上带着讽刺的笑,几招就一剑划破了那刺客的喉咙。
这是陈娇第一次看到刘彻出手,他的一招一式,腾转挪移,都宛如清风拂过般的飘逸潇洒,虽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但是那不时从剑尖飞出的血丝和落在他淡色衣裳上如同梅花般的红点,都在证明,刘彻的剑法并不只是花架子。
想来也是,当年他还是太子时,习武就是一项重要的功课。只是,太久没看到他出手,她和许多人一样渐渐以为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厮杀了一阵之后,刺客的数量渐渐减少,毕竟刘彻身边的侍卫都是万中挑一的高手。剩余的几个刺客退到一处,负隅顽抗。聂胜和马何罗亲自坐镇,将他们围住,生怕这些人突围而去,那他们两人都难当罪责。
“陛下,那边有聂大人和马大人两位看着,已经没事了。两位大人说,请陛下快点起程,回行宫去吧。”被派来报信的侍卫如此说道。
“嗯!”刘彻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子,对陈娇和刘葭说道,“没事了,我们回去吧。”本在昏睡中的刘葭早已经在刚才的打斗声中醒来,被鲜血横流的现场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愣愣的。刘彻低下身子,捏了捏刘葭的小脸蛋,说道:“葭儿,吓……”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陈娇倒抽了一口气,刘葭更是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剑尖,以及那顺着剑尖缓缓滴下的鲜红色的血液。刘彻一贯从容的表情不再,他转过头,看着身后那人,正是刚才报信的那个侍卫,他的脸上还带着得手的狂喜。
“你……”刘彻本欲提剑还手,却感到一阵心悸,疼痛难当,只能提剑插地,跪将下来,喘着粗气,对杨得意吩咐道:“抓住他,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许放走。”
陈娇一瞬间觉得自己失去了反应能力,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从刘彻胸口垂直滴落的鲜血上,一直到感觉到自己怀中一轻,刘葭的哭声传来。
“爹!父皇!你怎么了!”刘葭站在刘彻身边,哇哇大叫,刘彻勉强露出笑容,对她说道,“葭儿乖,不要哭!父皇没……”话未来得及说完,他整个人就向地面倾倒过去。
陈娇忙上前接住他,让他的头侧躺在她的膝盖间,双手颤抖着扶住他的身子,摸到他背后那柄没入了大半的匕首,看着从自己指缝间滑出的粘稠血液,口中不住喊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刘彻的额头已经全是冷汗,他强忍着剧痛,对陈娇说道:“别怕,没事。朕不会有事的。”
“你在流血,你在流血……”陈娇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片模糊。
“阿娇,不要慌!你听朕说……”刘彻伸手扳过她的脸,喘着气,对她说道,“等一下,不要让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离开,朕受伤的消息,绝对不可以外泄,连宫里也不能……”刘彻感到一阵阵的晕眩袭来,他强撑着说道,“否则,你和葭儿就危险……了……”
然后,他伸手从怀中拿出一枚玺印,交到陈娇手中,附在她耳边说道:“这是信玺,你收好……”话未及说完,他陷入了黑暗之中,人事不省。
“刘彻!”陈娇见他闭上了眼睛,心也不由得沉了下来,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留了下来,说道:“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不要……”
杨得意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好容易反应了过来,连爬带跑地来到陈娇身边,忙安慰道:“娘娘,娘娘,快别哭了。我们得快点将陛下带回去,回行宫去找侍医。”
这时,聂胜和马何罗已经将所有刺客全部拿下,他们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傻在当场,尤其是聂胜,他看到下手的人居然是自己的手下,脸色更是难看得很。
陈娇在杨得意的拉扯下,终于回神了,感觉着怀中那还有着些许温度的身体,看到自己眼前的一片混乱,刘彻昏迷前的话语又一次飘进了她的脑袋。
“等一下,不要让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离开,朕受伤的消息,绝对不可以外泄,连宫里也不能……否则,你和葭儿就危险……了……”
陈娇的视线中再次出现了哭泣的刘葭,惊慌的杨得意,还有边上那些手足无措的侍卫们。她不由得捏紧刚才刘彻亲手交给她的信玺,开口说道:“聂胜,去把马车上的木板卸下来,做成担架,找四个人把陛下抬回行宫。”聂胜虽然不知道担架为何物,但是听到抬这个字也猜到了是什么样的东西,立刻给几个手下使了个眼色,匆匆离去。
“马何罗,你现在回行宫去,把所有不能信任的侍卫调开,要确保陛下回宫的时候,这个受伤的消息不会传出去。”
“不能信任?”马何罗一愣。
“对!”陈娇很干脆地答道,眼神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稍远处的聂胜几人,说道,“今日陛下受伤,在场的所有人都负有保护不力之罪,此事若传到长安,朝廷公卿一定不会放过你等,就连陛下醒来之后,怕也会追究你们的罪责吧。”
这话说得在场所有人都像蔫了的花儿似的。
“但是,如果你们能够帮助本宫,瞒住陛下受伤的这件事情,来日必有所报。”陈娇继续说道,刚才刘彻说的话,她相信许多人都听到了,但是她还是必须给出这样的一个诱饵,确定不会有人去长安报信。
能够留在刘彻身边做贴身侍卫的人,都不仅仅是武功高强,而且还有着一定的头脑,所以虽然陈娇没有说出为什么必须对长安方面的人隐瞒,但是在场的人还是猜到了其中的缘由。一国之君被人刺杀,这件事情自然非同小可,如今大汉并无太后,在皇帝无法理政的时候,这个国家的最高实权人物就变成了皇后,以昭阳殿和椒房殿的关系,一旦追究罪责,陈娇和广玉公主刘葭一定会被有心人弹劾,只要皇后运筹得当,相信能够在皇帝清醒之前,拔去这颗眼中钉,肉中刺吧。侍卫们心中也明白,无论是皇帝醒来,还是让皇后来处理此事,他们所有人都罪责难逃,倒不如帮这位娘娘渡过这次的难关,来日还可以得到报偿。
“娘娘请吩咐!”
淮南王府。
“也不知道他们得手了没有。”刘迁在自己的府邸里来来回回地走着,自从前些日子被刘陵发现他策划了这次对刘彻的刺杀之后,他就再没有好日子过了。父王不满意他办事不利,王姐怨恨他不念姐弟之情,最糟的是,派出去的那些人自此失了消息,而朝中也没有皇帝受伤的消息传来,真是糟透了。
“太子,”一个婢女走了进来,对刘迁说道,“不害公子来了,是否请他进来?”
“不见!不见!没看到本太子正烦吗?”刘迁不耐烦地挥手道,忽然又停下来,说道,“等下,你说谁来了?”
“是不害公子,建公子的爹啊。”婢女应道。
“他?这个窝囊废来找本太子做什么?”刘迁皱眉道,虽然他和刘建处得不错,但是从本质上,他还是很看不起那些庶出的兄长,“宣他进来!”
“不害见过太子!”刘不害的年纪仅比刘迁大三岁,但是由于多年来担惊受怕的生活,使他看来比刘迁苍老很多。
“嗯。找本太子什么事情啊?”刘迁不屑地撇了撇嘴,说道。
“听说近来太子的心情不太好,所以不害特地来为太子解闷。”刘不害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按照他懦弱的性子,本来是不会主动亲近刘迁,但是近日被自己的妻子不断催促,也寻思着希望能够为儿子寻个好些的出路,才勉强自己来讨好刘迁。
“解闷?”
“是啊。”刘不害说道,“不害花重金从商旅手中买到一个西域来的美貌胡姬,送给太子,想必太子会喜欢的。”
“美貌胡姬?”刘迁挑了挑眉,说道,“怎么?在我们淮南地方,居然还有人不把最好的送到府里来,给了你这个废物?”
刘不害本就是个拙于言论的人,被刘迁这么一说,顿时噎住了,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太子,迁弟,不是,你知道……”
“闭嘴,谁是你的迁弟!”刘迁站起身,一拳打在刘不害的脸上,这一拳出去,他感觉自己多日来的郁闷似乎也随之发泄了出去。他看了看拳头,和跌坐在地上的刘不害,嘿嘿一笑,说道,“这可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怪不得我。”说完,扑上去就是一阵狂打。对自小就备受宠溺的刘迁来说,欺负这些庶出的兄弟姐妹本就是家常便饭,现在他心情正不好,自然就拿刘不害出气了。
……
“爹,怎么回事?”刘建回到自家院中,看到母亲正给父亲擦药酒,待看清楚刘不害脸上的青紫,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没,没……”刘不害连忙摆手说道。
“没什么没啊,”见刘不害这副懦弱的样子,擦药的女子不由得抹泪道,“就算他是王太子,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竟然,竟然将你打成这样……”
“王太子?”刘建皱眉道,“是迁王叔?”
“就是他。亏你平日迁王叔前、迁王叔后的讨好他们姐弟,结果竟然一点情面也不留,把你爹打成这样……”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啜泣。
刘建见母亲这个样子,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咬牙说道:“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