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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在天下+番外-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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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
聂暻跑得急了,这时候才觉得有些辛苦,靠着那黑黝黝的石狮子歇了一会,等气息略平静,这才悄然而入。 
脚下松脆的木板残骸被他踩得格格轻响,每一声犹如一句轻叹。诺大的庄园没有一点灯光,聂暻只能靠积雪的反光勉强辨路,一路上,到处都是冷落凄清的气息。 
他走过一条小路,看到两边焦枯的老梅树,姿影还是苍劲虬曲的,背了白雪,似乎可以随时起舞,诉说这里辉煌的过去。 
聂暻看着眼熟,忽然想起来,就是在这树下,他折了一枝梅花,雪地里徘徊沉吟。聂熙看了,忍不住说:“梅花不如聂大郎。” 
再不能忘记,他说那句话的时候,眼中闪耀如宝石的光芒。 
从此醉,从此沉沦,从此就是一生一世。憔悴精神,瘦尽梅骨。 
聂熙……会住在这里么?他心里还记得这些事情吗? 
风一过,聂暻闻到淡淡的白梅花香,在蔼蔼初雪中微薄地浮动着。 
想不到,这老梅经历了大火依然不曾死去,倔强地在初冬中开出花朵,可他却不能是当年的聂暻了。今年花还是好的,去年人却已老去。大概情思太重,便容易衰竭罢。只有无情的梅树,大火也不能夺去风骨。 
聂暻心里一阵翻搅,悲伤和渴望混杂在一起,竟是举步维艰。 
他有些头昏,只好抱着那半焦的老梅,略歇一阵,精神好一些,就待继续走。 
不知何处风动,卷来细细密密的雪花,也带着一声幽叹。那声音似乎极远极轻微,若有若无,但听到聂暻耳中,却不亚于一道惊雷! 
“二弟!”聂暻剧烈地哆嗦了一下,忍不住失声叫道。 
那是洗梅台,那是洗梅台方向! 
他只觉全身的血一下子烧着了似的,整个人火烫着,疯也似的朝着洗梅台疾冲而去。一路跌跌撞撞,头晕目眩地,不知道摔倒了几次。聂暻闷声不哼地爬起来,接着狂奔。 
聂熙在那里,聂熙在洗梅台,他被囚禁了数年的孤岛!想不到,他毕竟回去! 
几乎随着他的脚步,洗梅台方向的淡淡光晕忽然消失。聂暻心里咯噔一跳,只怕聂熙发现他后忽然离去,越发舍命狂奔,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 
那场大火之后,洗梅台已经废弃了。由于长期没人疏浚,水源堵塞,洗梅台四周的浩瀚烟波都变成了一片泥涂,岸边的柳树早已焦枯,有些尚未烧干净的,便歪歪斜斜地倾颓在雪地里,活象一个个披散着白发的人,只管用凄清的姿态默默凝立。 
雪花细碎地飘舞着,落到聂暻滚热的额头,立刻被烫成了微小的水珠。他深一脚浅一脚奔跑在积雪中,越来越接近洗梅台。那边黑黝黝地,只有建筑残骸的影子,看不大出人迹,可那声叹息,分明是聂熙的声音……聂暻一步步逼到门外,不禁情热如沸。 
这里是昔日囚禁聂熙的地方,被火烧之后,石壁坍塌了一些,只有半边建筑还在勉强矗立着,最边上的小屋倒是勉强完好。风一过,有门板吱吱呀呀的声音,看样子没有关紧。聂暻一愣之下,心里希望燃得更高。 
白梅书院经历过大火,这门板自然是后来有人装上去的。看来——刚才那声叹息不是幻觉,不是幻觉! 
他大口大口喘息着,只觉心跳越来越厉害,眼前一切瞧出去都有些模糊,只怕待会失态让聂熙难堪,便静静站在外面。待心跳稍微平定一点,一步步挪了过去,不徐不疾敲响那破旧的门板。指节扣在腐朽的木质上,发出空洞沉闷的回响。 
里面黑沉沉的,没人回应。 
聂暻迟疑了一下,小心地轻咳一声润了润嗓子,这才柔声道:“二弟,是你在里面么?” 
依然无人回答。 
只有细雪扑簌簌地落着,冰冷的雪花让他发烫的头颅略微清凉好过一些。 
聂暻心里隐约有种不妙的感觉,又柔声怡气呼唤几声,听不到回应,心里慢慢焦躁起来。难道聂熙听到他过来就走了?还是一切本是他思念得发狂的幻想? 
聂暻一咬牙,猛地推开门。大片雪花夹着寒风,把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吹了进去。 
四顾寥落,里面空无一人,安静得可怕,连外面沙沙的雪花落地声也一清二楚。 
聂暻喘息一阵,看到石台上隐约有个油灯轮廓,伸手摸了一下,灯油微热,之前的确点过一阵的。 
——果然有人,只是那人已经走了。 
他心里一阵闷,用手抓住门框,勉强站直,摸索到了火石,颤抖着点燃了油灯。 
昏黄颤抖的光晕下,他慢慢看清楚屋里的一切。 
残屋中虽然衰颓破旧,却被清理得很干净整齐,居然还有一块宽大的石板,一床被子,显然住着人的。屋角有一些零散的药材,大概是疗伤之用。聂暻看了,心里一跳——原来聂熙的伤势至今还没大好。他独自住在冷清寥落的书院残骸中,一定十分艰难,都这样了,聂熙还是不肯去宫里见一面么…… 
聂暻茫然一阵,慢慢转开眼睛,看到石板边还有几处零散土堆,隐约弄成了山岳河流平原的样子,插了些红绿旗子,勉强算是沙盘。看来聂熙到现在还是喜欢调兵遣将、沙盘推演为乐。他不禁嘴角一弯,微微一笑。 
他细看那沙盘一阵,不禁皱起眉头。山川险峻,江河弯曲,看上去十分眼熟——聂熙推演的正是永州形势。聂暻想起之前李风奇那些献计,条条精当,恰好置司马延和朱太傅于死地……其中不知花了聂熙多少心思呢。 
聂熙,说永不再见的聂熙,一直恨着兄长的聂熙……为什么还是记挂了这么多。 
聂暻心里一阵混乱,只怕自己失去自制,连忙移开视线,这才注意到屋里有个石桌,上面摊着一张画,颜料和彩笔犹在一侧。聂熙刚才是在作画么? 
书桌上平摊着一幅画了一半的画,画的是月夜梅花,瞧着十分眼熟。 
原来是那棵枯梅,在深蓝的天空下,照映着白雪,静静傲立——果然是铁骨君子之风。想不到,聂熙画的,正是他记住了一生的那棵老梅。那一年,聂熙对梅树边的聂暻说:梅花不如聂大郎。 
梅花,又见当年梅花。 
聂暻心血一烫,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只觉这一切都如此虚幻而不安。 
什么都像是聂熙住在里面,连梅花图上的墨痕都是新的,但偏偏没有人。他熬着伤势千里归来,肯耐心摆布沙盘,肯雪夜画旧日梅花……可为什么还是避而不见? 
外间北风一狂,吹得满地废墟发出破碎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倒像是甚么人夹着风雪的脚步。 
聂暻心里一跳,忽然冲了出去,失声大叫:“二弟!” 
没人回答。 
他便又叫:“二弟!” 
风雪更狂,聂暻跌跌撞撞在洗梅台不住奔跑,搜索,总疑心聂熙就藏在那些梅树的影子里,石壁的残骸边,或者柳树的枯木后面—— 
雪花悄然落地,可总像有聂熙的脚步声,有时候风声飘过,更像一声叹息。 
“二弟——二弟——二弟——”他在雪夜里追逐着那个虚幻的影子,嘶哑地不住大喊着,吐出的每口热气,都很快结了冰霜。 
聂暻终于筋疲力尽,一个踉跄,跌坐在雪地上。 
他愣了愣,滚烫的血液慢慢冷了些,吃力地站起来,一步步走回聂熙的小屋。 
因为忘记关门,风雪卷入,地上积雪不少,书桌上的枯梅图也被吹得飞到地上,皱了些许。聂暻叹口气,慢慢弯腰,小心卷好画图。 
大概,这是他唯一能在聂熙手上带走的东西了。 
聂暻失魂落魄,慢慢离开洗梅台。原路返回,经过那棵熟悉无比的梅树。 
他不禁有些出神。于是慢慢走了过去,轻轻抚摸老梅的枝干,还是苍劲的,可毕竟很枯瘠了,被白雪一侵,越发满是龟裂。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依稀看到细雪铺天盖地,他鼻端闻到淡淡花香,一如当时。只是没有人对他说:梅花如兄长。 
好一场白雪梅花的梦啊,想不到,一梦就是一生,一生只是一梦…… 
聂暻微微一笑,忽然觉得此生不过如此。他有些晕沉,只好抱着老梅免得摔倒。 
忽然就心里一阵煎熬。聂暻头一重,呕了口血,怎么也撑不住,滑落在地,眼前变成了平静的暗黑色。 
“陛下……”他依稀听到有人惊慌颤抖的呼唤,大约是曹欣然罢,这么昏昏沉沉地听着,一切颠倒破碎,倒觉得像是聂熙的声音……太可笑了,还想甚么聂熙呢。聂暻本想回答,免得他惊慌,只是意识越来越模糊,一切变成了轻烟,淡淡散去。 
25 
聂暻回宫之后就发起高烧,聂熙依然用李风奇身份随侍在侧。他这一病就是好几天,朝中暗流汹涌,甚至有人提议,既然皇帝病重,不如召英王聂炫火速到京中,立为皇太弟,以便稳定局势。 
这聂炫是老英王聂苍穹的儿子,虽是远房宗室,好歹也是太祖一脉。既然聂暻病危,聂熙失踪,算来也该轮到他了。此人性情为人酷肖威震天下的聂苍穹,连长相也像足了七分,在属地颇有贤名,少年锐气,英雄了得,曾经亲自平定属地动乱,倒是有些天子气象。聂熙看到这份奏折,想着自己难堪的身世,不禁苦笑。 
论来聂炫正是他嫡亲兄长,不过……这事恐怕聂炫自己都不知道,聂熙自然也不会说起。芳和后当年的事情,还是随着死去的人归入坟墓吧。 
从小到大,他心目中的哥哥一直是聂暻,只有聂暻。那么信任,依赖,喜欢的哥哥。 
忽然知道聂暻爱他的时候,那感觉真是惊骇无言,聂熙简直像被人敲了一记闷棍。更何况,真相一点一点揭开,一次比一次更难堪。原来,林原的一生,不过是为了聂暻那点说不出口的情意兜兜转转……聂暻对林原大约有些妒忌的,便借着这一点情意,暗中折磨这位龙虎状元。林原,大概从没有爱过聂熙罢……要他永远不要忘记,大抵也是报复聂暻的手段。 
所有的爱情都是假的,只有报复是真的。他们就这样钩心斗角。而他聂熙,在其中算得了什么呢…… 
面对聂暻痴狂如火的情意,聂熙只觉得一派痛苦茫然。不忍看到那个人伤心、绝望,可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心里只有折磨和疯狂。真不该见面了,那个人总是用烈火之情迷惑他,折磨他,令他辗转反侧,心里不得安宁。明知道是毒,无法了断…… 
永州脱困而出,本该实现永不再见的誓言,但毕竟害怕那个人伤心,更担心京中局势,想悄悄看看他过得好不好,就这样拖着重伤的身子,挣扎着到了京师。看到聂暻苍白如死的脸,聂熙忽然觉得心跳被人狠狠掐住,一下子呼吸艰难。皇兄变得这样……实在不忍不顾……于是,他变成了李风奇,默默守护着令他牵挂而痛苦的兄长。 
也不是不想了断,更觉得聂暻这样的痴心对谁也没有好处,于是送上墨玉扳指,希望断了聂暻的念头,也算一痛永绝罢。可一看到那个人伤心欲绝的模样,下了无数次的决心顿时又土崩瓦解…… 
一直彷徨,一再彷徨,再加上要留神朱太傅之事的变局,聂熙只觉筋疲力尽。直到太傅之乱处置妥当,他总算松了口气。 
等善后完毕,就可以让李风奇换回身份。而他,也从此解脱了……还是悄悄离去,从此湖海余生罢。 
可为什么还是心绪烦乱呢? 
那白梅书院,那梅花一缕香,难道已经深入灵魂,令他无法挣扎,无法消解? 
心中再是百味杂陈,聂熙还是把册立皇太弟的奏章交给了重病中的聂暻。其实聂暻每天清醒的时候不多,常常都是在昏睡,偶然醒来,看到聂熙,便又一言不发。聂熙知道他一见到自己就心里不快,本该避了,可想到上次朱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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