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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在天下+番外-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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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一凛,一时不好回答,连开口都十分艰难了。 
聂暻定定瞧着他脸上的每一分细微神色变化,心里闷得几乎不能呼吸,缓缓道:“李风奇,你不敢说实话么?当初你给朕那墨玉扳指……朕越想越是不对,哪里有大火不能烧毁的玉器?扳指既然完好无损,所以聂熙一定逃出了火场,这扳指是他故意要你交给朕的。是么?” 
他双目炯炯,狠狠盯着李风奇,只要听到一个“不”字,只怕不是李风奇性命难保,就是聂暻忽然倒毙。 
李风奇沉默一阵,垂手道:“陛下英睿。” 
呵,果然没死。 
大概是郁积了太久的情绪忽然一松,聂暻竟然不能自持。他喉头发出一声微响,就这么身子一晃,眼睛半阖,几乎倒地。 
李风奇大惊,赶紧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颤声道:“陛下,你……” 
聂暻被他扶着,慢慢坐倒龙椅上,缓过一阵,淡淡一笑:“一时欢喜而已,没事的。” 
他心里喜气流动,惨白的脸上泛过淡淡红色,双目也明亮如星光,微笑看着李风奇的样子,竟是令人不敢仰视。 
李风奇被他逼得微微垂下眼睛,跪地道:“臣奉吴王严命,念及旧恩,不忍违背。欺君之罪,任凭陛下发落。” 
聂暻微微一笑,心情极好,说:“起来吧。带我去见吴王。” 
李风奇却不起来,仍然跪地道:“吴王早已离京,臣也不知他的行踪。”这话不尽不实,摆明了不肯老实招认。 
“嗯?”聂暻双目一眯,盯着这个看上去木头木脑的李风奇,忍着怒气道:“李风奇,你知道朕的脾气——” 
李风奇苦笑道:“臣是孤儿,尚未娶妻,陛下就是发怒要灭臣九族,也只得臣一人。” 
聂暻被这话顶得大怒,转念一想,李风奇是平乱功臣,为了自己私情处置他,势必大失群臣之心。何况聂熙的下落只得此人知道,少不得,须要慢慢套他。于是沉沉一笑:“既然如此,你说,吴王他……伤势如何?对你交代了甚么。” 
李风奇低声说:“吴王的伤好得不甚利落,所以从永州脱身之后,不能赶路太急,微臣也是回京之后多日才遇到他的。他仔细问过朝中大事,要我留神辅助皇上,又教我一些武功。前些日子,陛下忙于应付朱太傅,吴王每天都要催问进展,交代我如何行事。后来朱太傅之乱平息,吴王就走了。他武功很高,每次来去无踪,微臣也毫无办法挽留。” 
聂暻茫然一下,喃喃道:“走了?”明知道李风奇的话未必可信,心里还是一阵苦楚迷惘。 
聂熙带着一身的伤,不辞辛苦赶到京师,想是担心他不能应付朱太傅吧。看来,聂熙毕竟记挂着哥哥的。 
可他又宁可让聂暻以为自己早已死去,这么狠绝地斩断一切联系。难道,在聂熙心中,真的打算从此永不再见?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然,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所以,纵然还在关心,还会牵挂,心里爱的毕竟是另外一人。可那个人带给他的只有欺骗和伤害,情爱变得如此虚幻空洞…… 
也许聂熙交出那个断裂的墨玉扳指之时,就已经决心了断一切情感了吧? 
聂暻一阵痛苦,吸了口气,缓缓又问:“他还说了什么?”无论是真是假,只要能听到一点聂熙的消息,总是欢喜的。 
李风奇迟疑一阵,摇头道:“没说什么了。吴王不大和臣说闲话。” 
聂暻凝思良久,还是忍不住问:“他——没有提过朕么?”他心绪难平,这话说得忍不住声音微微颤抖。 
李风奇明显觉察到了皇帝心神波动,不安地微微低下头。 
难堪的沉默。 
良久,聂暻茫然一笑:“是这样么……” 
心里一阵苦楚,可想着他还在人世,又一阵欢喜。正在神思纷乱,一个太监急匆匆进来,跪地道:“启禀陛下,皇后她……” 
聂暻一看,来的人居然是司礼大太监曹欣然,显然事情非同小可,于是皱眉问:“怎么?” 
曹欣然小心翼翼地说:“皇后在冷宫中呕吐频繁,奴婢请来看病的太医说……她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说着看了聂暻一眼。 
聂暻闻言一惊。 
他因为聂熙之故,不大接近女色,连对着朱后这样的绝世红颜也难以动心,至今没有子嗣。因为年方少壮,聂暻对此事也并不十分着急。不过,此番回到京师,聂暻为了稳定朱太傅一党,对皇后格外温存,帝后二人互相牵制,几乎每日都缠在一起,想不到朱若华竟在这节骨眼上有了身孕。 
朱若华那么怨恨他,巴不得把聂暻置之死地,腹中却有了他的孩子。命运的安排,为何总是如何荒唐? 
本来废后、诛灭朱太傅九族都已成为定局,可朱若华有了龙脉,若诞下皇长子,多半就是国之储君。难道要他效法汉武帝故事,灭了太子母族,再杀太子生母? 
或者连着腹中胎儿一起处死,以免废后之子当朝,日后记恨先帝…… 
聂暻心里打了个寒战,做了决定。不管这个孩子的出生意味着多大的政治风暴,都要留下他。 
聂暻沉默一会,轻轻问:“皇后自己知道了么?” 
曹欣然拱手低声道:“太医恭贺皇后,所以她知道了……发狂似的捶打自己小腹,还说不为杀父仇人生子——” 
聂暻“啊”地一声,霍然而起,沉声道:“朕过去看看。” 
曹欣然偷眼瞧瞧皇帝神情,小心地说:“陛下放心,奴婢怕她伤了龙脉,已经要几个精干婆子把皇后用软布暂时捆着四肢。只是,这样不是长久之计,奴婢不敢自作主张,赶紧过来禀告陛下。” 
“做得好。”聂暻点点头,吩咐:“马上摆驾。” 
朱后幽居的冷宫其实正是当年芳和皇后自闭的和芳斋。芳和后过世之后,老皇帝不忍再踏足皇后故地,加上宫中谣传皇后芳魂不散,往往盘桓其间,久而久之,和芳斋就废弃了。朱后被囚其中,只得两个粗疏使女为伴,自是冷清凄凉无比。 
聂暻看到朱若华的时候,她被白布捆在一张破旧的木椅上,不住挣扎,却不能挪动,神情愤恨激切,鬓发散乱,当真狼狈到了极点。只是朱若华天生丽质,纵然到了这地步,容色不减,倒是越发凄艳。 
聂暻纵然不爱皇后,毕竟夫妻一场,见她如此,不禁叹了口气,挥手示意众人都退下。 
朱若华听到他的声音,失神的目光陡然凌厉,端然坐得笔直,盯着聂暻冷冷一笑:“陛下来察看俘虏了么。” 
聂暻明知道她不肯在仇人面前失掉傲气,也不惩戒,默然上前,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小腹,低声道:“太医说有一个多月了?” 
朱若华见他神情迷茫,面色甚是苍白,反而一愣。这人大获全胜,正当人生得意之时,为何反而一脸憔悴。 
聂暻又问:“太医开了方子没有?皇后还吐么?” 
朱若华呆了呆,她毕竟礼尚往来惯了,虽然心里恨极了聂暻,还是说:“比前几日略好。” 
聂暻点点头,说:“朕本想立一远方宗室为皇储。想不到皇后有了孩子。朕心里……十分欢喜。” 
朱若华嘴角扯动,似笑非笑道:“这孩子的外公和母亲死于你手上,你留下一个小祸胎,还很欢喜么?” 
聂暻微微一笑:“近日以来,朕晕眩之症越来越剧,大概也活不久了。虽然取了令尊性命,早晚朕也要奉陪的,皇后怨恨什么呢。只可惜,皇后获罪幽闭于此,垂帘听政的志气便不得实现了。” 
朱若华明知道聂暻回京之后呕血数次,颇为不祥,听他自己说出来,还是有些茫然,过一会道:“是啊。都要死了。”口气冷酷,寒星似的眼睛却忍不住有些晶莹水气。 
聂暻道:“看在孩子份上……我虽然必须杀朱家满门,却可给你一个机会。你生下孩子之后,或出家,或自裁,你可任选其一。总之,终生不得出和芳斋一步。至于孩子,我会交给其他有德望的妃子教养。” 
朱若华一怔,随即道:“我选出家。” 
她深静清冷的眼睛看着聂暻,脸上居然笑了笑:“我决不为你死。只要有机会,我都要活着。活着——才有更多机会。” 
聂暻居然也不生气,微笑道:“好强顶。那你好好呆着吧,如果孩子掉了,朕立刻取你性命。”说着,亲手解去了她身上白布。 
朱若华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刚才的狂热恼恨却已被倔强的求生念头取代了。她茫然一阵,见聂暻清瘦的身影慢慢转入门外的天光,心里忽然一阵刺痛。 
他这一走,是不是永远不会再见了。 
“等等。”朱若华失声叫道。 
聂暻微微转身:“怎么?” 
朱若华咬咬嘴唇,忽然说:“听说李风奇给了你聂熙的墨玉扳指,证实了吴王的死讯,是以害得你呕血大病一场。其实,古来就有玉石俱焚之说,大火中那墨玉扳指不可能完好无损。所以——吴王一定还在人间,他送出扳指,故意断你念头。” 
聂暻嘴角微微扯动:“我知道。”他看着朱若华惊讶的眼睛,慢慢补了一句:“谢谢你。我决计没想到……你肯对我说这个。” 
也许,朱后毕竟不愿看着聂暻憔悴而死吧。那么恨他,可还是一念不忍。最初的朱若华,本是个温柔的女人,大概被逼得太绝望,就成了这样。 
如果当初爱的人是自己的皇后,如果好生和朱太傅解开心结……也许,这辈子会快活一些吧。 
可早在聂熙对他笑着说梅花如兄长的时候,他就中了毒,命中注定了一切。 
永不解脱。 
朱若华被他温和迷茫的眼神看得十分不安,冷冷转过头,有些别扭地说:“我才不是为了你。我不想孩子出生之前你就死去,其他宗室登基。我的儿子,日后一定要做天子。这是你欠我朱家的。” 
聂暻微微一笑:“我知道,皇后,你不用解释。你聪明强干,足为天子之母。只可惜,时也命也……” 
他看着朱若华神情倔强,身上却十分伶仃单薄,忽然觉得她可怜,叹了口气,随手解下披风给她披上,掉头离去。 
朱若华眼神明暗不定,忽然缓缓道:“白梅书院。你还记得么——” 
聂暻一震,某个思绪一下子炸开,回头说:“谢谢!”匆匆而去。 
是了,白梅书院! 
聂熙如果不能放心兄长,留在京中,他心里最熟悉和习惯的地方,正是已经成为废墟的白梅书院! 
冰冷的风在耳边不住吹拂,带着一丝丝乱雪,割面如刀。 
现在只是十月天,论理不该有雪,可是今年天时失正,秋天还有桃花梨花二度开放,到了十月,忽然一下子转冷,前几日就密云郁郁,想不到今夜索性落雪了。 
冰冷的雪花不断飘落聂暻脸上,他却顾不得拂拭,只管驱策快马,一路冲向白梅书院。 
聂暻怕去的人多了惊走聂熙,本待不许随从护卫,当不起曹欣然涕泪交流、又求又跪,无奈只许他一人跟随。只是一想到聂熙,忍不住心事如同沸腾一般,走马如电,曹欣然在湿滑的雪地里不敢跑马,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没多久就掉出了几里路,心下叫苦不迭。 
聂暻一路狂驰到白梅书院之外半里,想着聂熙弓马精熟,若一路跑马进去,只怕惊动了他,于是翻身下马,施展轻功无声无息飞掠。还好这时已经过了傍晚,天色昏沉,又下着雪,路上没什么行人,是以他这样飞掠急奔,也没吓到往来过客。 
不多时,白梅书院焦枯的残骸出现在铁灰色的天幕下。这里本来就是京郊空地,大火之后,四顾寥落,除了门口那烧得焦黑的灰色墙壁和一对石狮子,这辉煌一时的书院竟然没剩下什么东西了。 
聂暻跑得急了,这时候才觉得有些辛苦,靠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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