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邝真真用鼻子嗤了一声,又道:“你不敢说话,那也罢了。但我劝你走开的好。董二爷不会放过我的,如果他赢得我,你出手乃是多余。如果连他都奈何不了我,你根本就不必多费气力。”
她说得很有道理,贯天雷董胜厉声下令道:“陈玉堂,且退往一劳,看本座擒杀这毒女。”
陈玉堂默然向邝真真施了一礼,打横跃升丈许。
邝真真也不知何故,还向陈玉堂投以一瞥,这才把注意力全集中在董胜身上。
董胜大步向她行去,他每跨一步,原本高大的身形便似乎更高大些,同时凶悍之气也随之而增加。
霎时两人相距只有五六尺,那董胜宛如一头巨猛的大怪地视美丽的女郎。
手中灰黑无光五尺来长的杆棒慢慢举起来。
他这件兵刃名为“碎尸棒”,全是极细的淬毒倒勾,若是被此棒扫中,除了内伤血气筋骨不说,表面上至少有一大片皮肉被钩挂得鲜血淋漓。
这董胜天性残忍,每逢杀人,总要十棒八棒才把对方杀死。
故此死者全身体无完肤,形状可怕,教人瞧了触目惊心。
于是他碎尸棒的凶名也就无人不知了。
邝真真的尺许金剑突然在胸前出现,在火炬照耀之下,泛射出于百道眩目的金光。
她感到敌人凶悍的气势极是强大,几乎禁受不了而往后退开。如果她当真后退的话,哪怕只退了半尺,敌方的气势将必随这增强十倍不止,那时宛如洪水决堤,一泻千里,她势必在敌人的气势洪涛中没顶。
邝真真心中掠过一个疑念:贯天雷董胜的武功见时精进了这么多?竟比从前高明了不止十倍?还有早先那李定川和陈玉堂两人,武功之强也使人大感意外。难道银老狼的手下,个个都在这两年内脱胎换骨变成扎手人物了么?在这瞬息之间,她业已知道了今晚的形势,若论真正武功,定然连贯天雷董胜这一关也过不了。
贯天雷董胜的神态越发狞恶,碎尸棒缓缓举起。
一望而知他棒势一落,便是有发无收之局。
邝真真的面色也变得十分难看,横眉竖眼,一副决心拼命之态。她忿怒地用力一跺脚,泥沙飞溅。
口中冷冷道:“牲童的,姑娘今晚非取你性命不可……”
贯天雷董胜的棒势仍然缓慢地举升,对方的反应显然全然影响不了他。
那根碎尸棒上真力弥漫,严密强力地封闭住那邝真真金剑上透过来的剑气和缕缕微风。
西北角的几支火炬忽然摇曳晃明灭,使得战圈中光影闪动。
也使得正要出手的两人不能不注意到情况有异,紧接着一个矮胖圆脸的黑衣人在火炬圈内现身,但他并不走近,却远远站在西北角。
口中哈哈一笑,道:“董老二,你终日打雁.今儿却被雁儿啄了眼睛,但你自家还不知道,真可笑……”
这声音听起来和蔼悦耳,再看他的样子,圆脸上慈眉善目,笑口常开,年纪约是五旬左右。
连在黑暗中窥视的吴芷玲也认得这个人乃是笑面阎罗谭明。
邝真真当然一听声音便晓得了她们一时所不明白的是笑面阎罗谭明的一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在这时机还取笑那董胜的疏忽失着么?贯天雷董胜自从迫近邝真真之后,便一声不吭,料是闭住了呼吸之故。
现下他仍不开口,只不过棒势停止了举升,局势登时一缓。
邝真真冷哼一声,道:“你们一齐上来,姑娘也不放在心上。”笑面阎罗谭明呵呵而笑:“邝姑娘,以你向来的脾气绝对不会说这种不切实际的大话。既然这话出于你的口中,则可见得这种不合情理之事必定另有原因。”
邝真真冷冷道:“没有别的原因,我不怕你们两个一齐出手夹攻,不怕就是不怕。”
笑面阎罗谭明摇摇那胖大的头颅,仍然笑呵呵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若论武功,一个董老二你就受不了,这是你知我知的确实事实。但你何以还说出那种大话呢?晤,对了,你想激怒我们,要我们快快出手……”
邝真真道:“不错,我就是想快点拼个胜负。”
谭明道:“但一旦见真章,你必遭败亡之祸,因此如果没有别的用心,你必定使出拖延手段,绝不肯转用激将之计。”
邝真真哼了一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谭明含笑道:“我想来想去,你必定已施展了使毒手段,这样我们一动手,董老二势必有某种危险……让我再想想看,对了,你刚才有一个动作与你为人不符……”
邝真真没做声,贵天雷董胜更是没有声音。
但他们显然都全神贯注地听谭明的推理分析。
谭明又道:“以邝姑娘你的为人,不管有多烦心之事,也不会像一般女孩子那样哭闹,生气时也不会跺脚。但你刚才跺了一下,我还发现有些泥沙飞溅在董老二脚上。这个不合理的动作,显然大有问题。”
他推理至此,吴芷玲在心中喝彩,忖道:“如果他从不知邝真真乃是使毒高手,那就精彩得可以跟智慧仙人阮先生比上一比了。”
只听谭明又道:“董老二,你双脚无论如何不要移动,我瞧毛病难是出在那些飞溅的泥沙上。”
邝真真忽然冷笑道:“他不动行么?我若是出手猛攻,他能永远寸步不移么?”
谭明笑声更为和蔼悦耳,道:“有我谭老大在这儿,你先得接下我七十二粒骼髅珠,才动得了他。”
邝真真点点头道:“尝闻你七十二位骷髅珠指法泥奇莫匹,与天下一般暗器的路子全然不同。若是传说不假,这倒是很棘手的一关。
不过……”
她拖长声音,而音调却充满了自信和强硬意味。
“不过你别忘了,我毒门中向来不大爱惜生命,人家的生命固然如此,自己的生命也不大放在心上。”
谭明哦了一声,道:“你意思是说不惜与他拼个同归于尽,是也不是”’邝真真道:
“正是。”
谭明道:“这样的话你就大错特错了,我告诉你,我们弟兄二人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可不是白混的。董老二,让她瞧瞧。”
董股浓眉一皱,杀气腾腾,但他并没有出手,只用闲着的左手,突然把裤管拉起来。
只见他两只脚都裹着黑色的牛皮,那对鞋乃是特制的软底靴,靴口上也完全被黑色牛皮封裹得毫无缝隙。
谭明的笑声透出得意之情,道:“邝真真,你瞧清楚了没有?”邝真真征了一下,才道:“你们果然很精……”
谭明道:“你过奖了,总之你不管施用何种毒物,那毒力一时三刻也无法透过这种特制牛皮。但我们动手的话,我敢说不须一盏热茶时分,就可以取你性命。你想想看是也不是?”
邝真真若在以前,死也不信他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死自己。可是目下见了董胜的手法和气势,再参考他们的手下武功,可就不能不信了。
她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但我的性命也不是白丢的,你信不信?”
她的反问有如奇峰突出,哪知笑面阎罗谭明毫不诧异,连连颔首道:“当然,当然,正因此故,我才肯费那么多的唇舌呀。邮真真,在今晚的情况之下,老实说你是绝不能活着走出本寺的了,而我们兄弟也不愿与你作这等相互伤亡的拼斗。因此你最好别迫我们出手。”
邝真真道:“你们出不出手,与我何干?”
谭明道:“我们兄弟所率领的手下,棋是本帮精英,银帮主向来十分倚重的。但你已杀死了三个,此案只好多帮主亲自处理,你暂时不能走。”
邝真真哼一声,道:“不走就不走,反正如你所说,我绝不能活着出去,那就不如活着留下来……”
笑面阎罗谭明道:“若是如此,便请姑娘委屈一下,在山上石室呆上两天。”
他表面上说得客气,其实却含着有不可商量不打折扣的意味。
邝真真除了接受之外,便是以死相拼,再没有第三条路了。
吴芷玲看到结局是那真真乖乖地跟着他们走了,当下又等到现场收拾干净,这才赶紧回月舍的房间。
且喜全寺的人大概都全力戒备防范邝真真,所以无人前来巡视。这一夜再没别事发生,翌日早晨。
周老二骑马带了一辆车子前来相接。
那谭明和董胜仍然以老和尚姿态出现,客气地送他们出了寺门。一路上吴芷玲依偎着万家愁,神态亲密地悄声说个不停。
可是她却没有把邝真真之事说出,因为她隐隐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万家愁似乎跟那毒女有某种默契,所以邝真真才不曾向他下手。
马车来到一处岔口,忽见四骑屹立在路口树下,其中一人正是集贤庄的总管胡藩,另外三人都是佩刀带剑的凶悍大汉,因此把胡藩衬托得特别斯文。
周老二首先催马迎上去,向胡藩拱拱手,道:“胡爷您早。”
胡藩还了一礼,道:“周兄您早,兄弟正在这儿恭候诸位大驾。”周老二故意现出忧色,道:“请问胡爷有什么吩咐?”
胡藩客客气气地道:“兄弟想请贵上到故在小坐片刻,顺便谈几句话。”
周老二道:“胡爷有什么指教?可不可以就在这儿谈谈?”
胡藩微微而笑,那神态教人想起了他外号阴秀才,真是形容得恰到好处。
“这儿是来往通道,谈话很不方便。”
他作了个清便的手势,周老二及马车夫尚无反应动作时,那胡藩四名凶悍手下已经展开行动,两骑抄到马车后面,一骑迫近车把式,打手势命他启程。
剩下的一骑则贴近周老二来势汹汹,大有拂他回庄之概。
看来已没有选择余地,周老二只好催马前行,于是连他共是六骑,以及那辆马车,卷起一股沙尘,向集贤庄进发。
他们须得经过一段官道,才折人集贤庄的那条岔道。
对在官道上进发时,突然迎面来了一簇人马,乃是一队数十名官兵,护卫着四辆大车。
这簇官兵车马取道的方向直指襄阳。
每辆车上插着的旗帜写着一个“严”字,迎飞招展,倒也威武。胡藩装作瞧不见似地侧马而行,他的四名手下却一点也不畏惧收敛,仍然大声哈喝说笑,流露出一副张牙舞爪之态。
看来他们这种举动,竟是有意向那队官兵示威。
在官兵丛中,有数骑穿着便服,都佩带着刀剑,只有一个年轻书生模样的人,没有兵器。
这书生长得面如冠玉,眉长入鬓。
那对眼睛神光内蕴,同时他乘坐在马背的姿式极是稳贴,气定神闲。
老江湖一望而知这个书生绝非凡俗之辈。
他炯炯的眼神扫过胡藩周老二以及四名手下,略为停滞,接着便转投向马车上。
吴芷玲忽然身子一缩,躲在万家愁背后。
万家愁心中感到讶异,转眼回望,忽然碰到那俊面书生的目光但觉得他的目光锋快锐利得像两把长剑一般,心中微微一怔,暗想道:这家伙好精湛深厚的内功,竟是我出道以来所未曾得见人物。
只不知此人是何来历?那书生的目光舍下了万家愁,寻瑕抵隙地追看吴芷玲的面孔。
他神情中突然有点异样,直到他目光凝注在吴芷玲的玉手一会儿,面色忽然变得十分苍白。
好像在刹那间患了一场大病似的。
吴芷玲身子也微微发抖,但她掩饰得很巧妙,故此万家愁不曾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