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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夫抬着空轿走了,一男一女推开虚掩的农舍。
做为一个杀手,为求省事,他当然可以直接闯入,问二人是不是段玉华、冯兆万?弄清身份,他可以解决二人,带回段玉华的一撮头发,冯兆万的牛毛纹玉佩,如此岂不省事多了!
丁南却什么也没做,他转身,悄悄逸去。
丁南到附近镇上,找了家客栈歇下。
杀手无情,杀手无泪,但杀手绝不妄杀无辜。
这是丁南的守则。
已经疲累不堪,丁南却不肯睡,他从衣襟掏出两张纸,在桌上展开。第一张是个漂亮的女脸,眼秀鼻挺,嘴角微微上翘;第二张是个年轻男脸,浓眉大眼,鼻尖隆起有势,人中明如破竹,大嘴有吞尽四方气势……。这人相貌分明极尽富贵,怎奈如今只是个见色生淫的无耻之辈!
他凝睇画像半晌,小心翼翼折好,纳入胸襟。
丁南一觉醒来,已是傍晚,他神采奕奕打点罢,到醉月楼,寻他的旧识苗秀秀。
苗秀秀人如其名,外貌纤柔秀丽,她婉转轻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教人心生爱怜。丁南凝视她,半载不见,这小妮子出落得越发标致。看她五指拨弄四弦,运指如飞,灵快得够人眼花撩乱。
一曲终了,丁南轻轻喝采:“好,弹得好,唱得更好,如果我没记错,你今年应是十八岁了。”
苗秀秀微微颔首:“不错,是十八了。”
丁南掏出一锭金元宝说:“有事劳驾大姑娘。”
苗秀秀笑盈盈道:“丁大哥有事差遣,请说吧!”
“有个朋友爱听曲儿,劳驾大姑娘!”
“行!”苗秀秀收了银子,爽俐道:“丁大哥怎么说,我怎么听!”
隔日起,午后即有轿夫接苗秀秀外出,轿子上了山后,停在一间小农舍前,轿夫把人送到,旋即不见踪影,唯留秀秀一人,坐屋里弹唱,直至傍晚,轿夫再来接回。
第三天,刚弹完一曲,门外有人敲门,秀秀开门一看,一个高壮的小爷,手提一剑,站于门外,秀秀惊奇问:“这位小爷有事么?”
“连听姑娘弹唱几日,颇觉心情欢畅,姑娘弹唱都好,令人敬佩,姑娘住这里么?”
秀秀淡淡道:“小女子原是教坊中人,因歌喉艺术不如人,故而来此勤练,不想打扰小爷清静,小女子羞愧。”
“姑娘哪里打扰,山居无事,听姑娘弹唱,如闻天乐。”他稍晃手中剑,问:“姑娘看到我手中剑么?”
秀秀惊疑:“小爷为何持剑而来?”
“在下幼习剑术,喜闻乐起舞,乐声与剑招合而为一,舞来淋漓尽致,越舞精神越好,连续三日听姑娘弹琴唱曲,在下技痒,不得不冒昧前来,在下不情之请,姑娘可否为在下弹奏一曲?”
秀秀稍一沉吟,说:“我可为你弹奏一曲,小爷贵姓大名?”
“姑娘称呼在下小万即可。”
“小万?”
丁南置身暗处,看到这位手中持剑,自称小万的人,生就浓眉大眼,鼻高尖隆,人中明如破竹,且有一张气吞四方大阔嘴,这人与画像一般无二,不是冯兆万是谁?那日从“福寿旅店”跳出的男僵尸,身形与他一模一样,他敢确定冯兆万无疑!
不过,冯兆万会闻乐声提剑而来,颇令他意外。不是说他天生异禀,看到老少美丑女人,难忍春心大发么?他倒要看看,他提剑而来,是何居心!
“姑娘可知广陵散?它旋律铿锵有力,以之舞剑,可以淋漓尽致。”
苗秀秀微微颔首,盘膝坐于地面。
琵琶声响,冯兆万果然拔剑起舞,阳光映着剑光,闪烁生辉。
丁南暗吃一惊,这冯兆万虽非身手绝顶,看他舞剑,举手投足,时而矮捷如游龙,翩翩飘飘;又时而勇猛若虎豹,剑出飒飒有风。随着旋律,他脚下忽而儿窜蹦跳跃,忽儿闪转腾挪;他手上的三尺剑,手随身到,或击、或刺、或点、或绕、或劈截拦扫,招招俐落,招招勇猛有力,丁南不禁暗这人身手如此不差,何必假装僵尸,掩人耳目?
看他凝视剑锋,眼神凌厉,且充满正气,说这人什么“天生异禀”,“见色春心大发”,只怕并非实情。
丁南正看得专心,忽听得叫:“是他!就是他!”
琵琶声断,一股疾风已驰到。
丁南急闪,啪的一声,一把七星短剑,已插入土墙。接着一只大鸟扑来!
大鸟来势凶猛,丁南第一招,先闪开凌厉来势,避免正面交锋,有所折损。
闪躲间,已看清,来的不是大鸟,而是一个人,只因对方凌空扑来,气势便如一只凶猛老鹰。
这人面貌清瘦,照面之下,丁南大惊,不正是赶僵尸的道士么?
距离十数尺之遥,还有一个小道士。
“是他!”小道士叫:“到旅店来找人的是他,当晚跟踪的也是他!”
大小两道士眼目灼灼看他,反倒是手执长剑的冯兆万满脸困惑:“干爷,怎么回事?”
“江湖路险,小万,你全不知防人,这人居心叵测,想必来刺杀你!”道士瞪住他,喝:“你这厮,报上名来!”
丁南冷傲道:“在下丁南。”
道士瞅瞅他,又睨苗秀秀一眼,怒容满面:“你用意何在?找个小歌女来此弹唱,第一天,老朽就已起疑了!”
道士转头瞧冯兆万,又是怜惜,又是呵斥道:“你这孩子,竟无防人之心,他这人是来害你的!”
说罢,他冷眼瞪丁南,冷笑:“你敢说,你不是有心加害他?”
“不错,我要杀了段玉华、冯兆万母子!”
“为什么?”一个女人从角落闪出来:“我是段玉华,你凭什么杀我母子!”
丁南朝她凝目,女人眼秀鼻挺,嘴角微微上翘,与画像并无两样,果然段玉华无疑。
丁南冷笑:“问得好!我凭什么杀你母子?我是杀手,杀该死之人!”
段玉华双目一瞪,怒道:“我该死么?我儿子该死么?”
丁南看看她,又瞪瞪道士:“你与这道士在一道,想必会邪术,你为什么邪术害人?”
“胡说!”冯兆万叫:“我娘慈悲心肠,怎会用邪术害人?”
道士忽然哈哈大笑:“刚才听你义正词严,说什么杀该死之人,你这杀手,被人利用,颠倒黑白,还一副正人君子嘴脸,这不是太好笑了么!”
丁南勃然大怒,骂道:“鬼道士,一身尸臭,还敢笑人!”
道士哈哈又笑:“老朽不是什么道士,老朽姓张叫张福寿,老朽开福寿旅店旨在积德行善,你嫌老朽一身尸臭,老朽一身尸臭又如何?比你这见利忘义的杀手,强上十倍,百倍,千倍!”
丁南听他说“见利忘义”,勃然大怒,叫道:“我先给你一点教训,再杀了两个该死的东西!”
说着,身背的宝剑出了鞘,直刺张福寿。张见他宝剑刺来,突地在胸前一抓,丁南定神一看,这才发觉张福寿背了一支作法用的摇铃,只不过,这摇铃比一般摇铃要大上至少三倍。
摇铃向前一甩,中间的舌心突然飞窜而出,成了一个刺钩,扑向丁南。
外型似摇铃,用起来却是十足兵器,一个长柄,用来掌握应敌,中间半球形铁罩,像盾又似护手,最中心伸出的刺钩,树枝分叉般,靠前头部份,是尖锐可戮人的长刺,横生的部份则是锋利短钩。
丁南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不过他明白,若是一个不经心,被连刺带钩,必然不堪设想。
对付锋利的兵器,尤其这种有钩有刺,形状奇怪的兵器,丁南的诀窍是,先避之,再细作观察,反击之。
他避开,随即斜窜一步,从侧方攻击张福寿。
两人你来我往交手十数招,丁南看出,张福寿用怪兵器竟如用剑。如此一来,他放心大半,管它兵器如何怪法,对方仍是以剑法出击。
两人进退跳跃,纵横游走,丁南倏然拔窜而起,原来他已看出摇铃的特性,知道一昧缠打不是办法,为求速战速决,他已找出对方的弱点。
不错,怪兵器虽有刺有钩,看来锐利,但它半球形罩子,如盾似护手,外貌朴拙,没有机锋,看准它不伤人造型,丁南凌空跃起,飞起一脚,蹋中球罩,这一脚飞出,力势甚猛,张福寿再也抓不住,怪兵器脱后飞出。
方甩脱敌手,另一敌又欺上,丁南微笑:“来得好,你冯兆万才是我要找的正主儿!”
冯兆万看看他,纳闷:“杀手杀人,总也要有个道理,谁买通你?”
“一半人家买通,一半我自己,我杀该死之人,顺便赚赚银子花用。”
“如果是不该死之人呢?”
丁南一愕,冷笑:“动手吧,你若本事高,你们母子自去,我不为难!”
冯兆万静静看他,说:“丁大侠认为凡事动手,就可解决么!”
丁南一怔,这冯兆万仅只十七、八岁,脸上原本有几分娃娃稚气,这话一出口,他看来竟成熟老到,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我母子不知哪里有错,丁大侠竟要来追杀?”他深深看了眼丁南,说:“丁大侠莫非听信人言,说我冯兆万天生异禀,摧残女人,才认为我是该死之人?”
丁南愕住了,这顷刻,反而说不出口了。
“丁大侠与我素昧平生,我原本不需剖白自己,但看丁大侠翩翩侠士,竟为俗人所用,做怪异之事,令人十分惋惜!”
丁南双颊臊热,带几分气恼道:“你冯兆南母子,前日假扮休生,这事,难道不怪异?”
张福寿突然行近,说:“假扮休生!是我的主意。”
“邪恶之人!邪恶之事!”丁南嗤之以鼻,随即嘲讽道:“刚才看你冯兆万舞剑,分明身手了得,竟还假扮休生,岂不令人好笑!”
“有何好笑!小万一片孝心,他不怕别人动刀杀他,却怕母亲难以自保,假扮休生,原是掩人耳目。”张福寿瞪住了丁南,不乐道:“这事与你何干?要你冷嘲热讽!”
“邪恶之人!邪恶之事!”丁南仍旧摇头。
“有人受邪恶之人利用,犹理直气壮,这才是邪恶之最!”
丁南眼扫段玉华,冷冷问:“邪术害人,又怎么说?”
段玉华容颜一黯,说:“我受邪术所害,几乎枉死,丁大侠口口声声说我邪术害人,我若邪术害人,宫中人早巳被我害得七零八落,我母子又何必狼狈出宫?”
听她说得理直气壮,丁南暗想,莫非有隐情?他稍调气息,问:“段夫人说什么被邪术所害,这怎么回事?”
段玉华稍一沉吟,说:“丁大侠既如此追问,我就与你说了实话,我在宫中,冯王爷对我甚好,后来生了兆万。兆万练武练得好,又聪敏好学,王爷对他格外宠爱。王爷因战功被封为藩镇,可世代承袭爵位,王爷属意兆万,原本兆万是三世子,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无奈大世子文弱多病,二世子性喜游乐,王爷有心传爵位与兆万,引起他人妒恨,多次趁王爷出征,欲置我们母子于死地,我母子只有被人所害,又岂能加害于人?”
“不错,”冯兆万说:“年前,娘中了邪术,胸口、头部疼痛,又喊又叫,奄奄一息,听说有福镇张掌柜能解邪术,遂千里迢迢,一乘小轿,将娘送往张掌柜家中,由张掌柜解了大厄,娘感谢张掌柜救命之恩,拜张掌柜为义父。”
丁南闻言,目瞪口呆望住众人,久久说不出话来。
张福寿忙道:“段夫人诚意要拜,老朽哪里敢收,老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