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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霉运没走到尽头,是很难消的。”李平平低声说,脸上有怪怪的笑意,右
手无意识地转动酒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所以通常霉运一背十年。”
“哦!十年,十年……”铁拳快腿喃喃地自言自语,目光真愣愣地紧盯着李平平手
中转的酒杯,眼中有飘忽的光芒明灭不定。
邻桌三个人,正与刚来的两名大汉,鬼鬼祟祟交头接耳谈话,因而忽略了他们两人
的举动。
“你一个黑道颇有名气的一流豪客,迄今仍然混不出什么好局面来,反而没有一个
水贼小头头神气,真是呜乎哀哉!”李平平的嗓音,陡然升高了一倍:“孙好汉,请间
阁下仙乡何处?到底从事哪一种行业呀?”
邻桌的两名大汉匆匆走了,龙爪翻江三个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他两人的身上。
“可恶!”铁拳快腿突然翻脸,一掌拍在杯盘乱跳,怒容满面象在咆哮:“白吃你
一顿算得了什么?竟然追根究底问这问那,他娘的!小心我揍死你这兔崽子,岂有此
理?”
一脚踢开凳,脚下隆然,推开挡在走道的两个食客,愤愤地走了。
“这……这位仁兄怎么啦?”李平平吃惊地叫,还真的打一冷颤,脸色发白。
“小子,你走运。”龙爪翻江好意地说:“幸好他仅打白吃你一顿的主意,如果他
对你的荷包有兴趣,伸一个指头轻一点,你就会乖乖把荷包奉送给他破财消灾。做你的
本份百姓,不要沾惹这种人,知道吗?”
“这……承教了。”他心中一宽,脸上回复了笑意:“我也没存心沾惹谁,但真要
打架,我的拳脚也不赖!谁怕谁呀?毕竟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混蛋!你说这种话会招祸的。”龙爪翻江笑骂,不再理会他了。
次日一早,铁拳快腿匆匆结帐,走上了南下的归程,去意匆匆,象是逃灾避祸,更
象背后有鬼怪追赶他。
一天两天,李平平悠哉游哉的,遍逛都城名胜,扮演一个本份的外地游客,十分职
称。
一个外地人,如果想弄清京都到底有多少合法的,不合法的,半合法的治安机关,
还真得花不少工夫,也许永远弄不清头绪。
至于那些公开的,半公开的,秘密的治安人员,到底有什么来头,恐怕得选派大批
专家,才能调查出一部分头绪,想弄清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从紫禁城的侍卫,内操的太监军,京营、三大营,御林禁军,亲兵十二丁卫,锦衣
卫,东厂……至刑部,顺天府,大兴县,宛平县,各地巡检司……还有外四家内四家,
王亲外戚的家将校尉……
老天爷!到底有多少?按理,京都的治安必定是宵小绝迹,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永庆升平。
事实并不如此,而且正好相反,盗贼横行,官匪不分,天天有人被公开或秘密杀害,
天牢以迄两县的监狱人满为患。
但一般说来,普通的小康以下民众,各自自扫门前雪,日子过得相当写意的。
李平平用他的洞察几微目光,与超人的见识和锐利的感觉,冷静地观察这座五光十
色,千奇百怪,拥有上百万人口的肮脏皇都。
其实,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光临这座皇都。
他在等,等最佳的时机。
地府鬼判的伤已好了九成,快要完全痊愈了。
扮黑无常的人,接了他的暗器回敬,他挨了自己的暗器一击,幸好命大没中要害,
他恨死这个扮黑无常的人,誓要将这个人挫骨扬灰。
可是,天龙地虎两组数百名的高手名宿,没有人知道这位扮黑无常,与另一位戴虎
头面具的人,到底是何人物来路。
唯一被查出身份底细的人已经死了,失去进一步追查的线索。
曦春园被人侵入中枢,杀死了五个人。昭武伯曹大将军简直气疯了,几乎用皮鞭揍
死当夜的几个警卫头头。
十万火急的紧急追击令中,宣布了赏金的惊人数目:擒获一个,赏银一千两;通风
报信因而缉获者,赏银五百两。
悬赏擒捉一个江洋大盗,赏金银很少超过一百两的。
当然,这等于是无头公案。只有一个白衣修罗,江湖朋友知道有这么一个神秘女郎,
至于黑无常,虎头人……简直开玩笑。
不久,追缉的热潮渐渐消退了。
近午时分,地府鬼判带了两名随从,神气地进入崇文门附近一栋大宅。
主人陈某,是一位告第致仕的吏部郎中,偕同任满回京待命的南京徐州府知府张汉
卿,在大厅招见这位京营的便衣校尉夏将爷。
论官品,张知府比一个校尉高出多多。
问题是,这位校尉是曹府的人,这就配进出王亲国戚之家,连藩王的府第也得开大
门迎接。这种荒谬绝伦的事,信不信在你,最好是相信。
“本座带来曹公公的口信,张大人,你听着。”地府鬼判象一个王公,向臣下宣示:
“公公对贵官所送的薄礼很不高兴,贵官在徐州府四年仅治河附加捐每年也中馅二十万
两以上。”
“老天爷!”下了台的张知府流着冷汗叫天:“治河附加捐完全交由河督胡大人总
一调用……”
“你少给我分辨,我只是传公公口信的人。”地府鬼判威风八面加以叱喝:“贵官
先后三年,所送的贺礼与寿礼仅有九次,每次总值皆不足千金。这次内调述职,也只有
八色珍宝银一千二百两,所以,你可以准备走了。”
“这……”
“吏部公文明天可以发出,改调南京吏部候用。公公说你还算不错,调南京做闲官,
已是天大恩惠,你必须另具厚礼前往公公感恩辞行。知道吗?”
“下官知……知道……”张知府嗓门都变了。
“告辞!”
“送将爷。”主人陈某与张知府同时离座送客。
出了陈家,地府鬼判的怀中荷包,多了一张京都常候钱庄的五百两十足兑现庄票,
不抽厘金见票要即付。
这是那些大奸大恶们,最正常最公道最讲良心的正当搜刮收入。
灭门破家,也是正常收入。
宁府的戈阳王朱奠滥,就因为不向路皋送年仪,这位路指挥使一怒之下,竟然灭绝
天良,诬告戈阳母子乱伦。
结果,调查的御史勘查并无其事,最后,天顺皇帝仅骂了路皋一顿,仍然赐戈阳王
母子死,等于是认定乱伦确有其事。
戈阳王母子死后,将尸运出王府,大雷雨天昏地黑,平地水深数尺,天下臣民同为
戈阳王呼冤。
似乎,大明皇朝每一代皇帝,都是具有先天兽性的疯子,大明皇朝居然能亨福三百
年,真是天数。
鹰犬大多数另有家业,有些在城内,有些在城外,似乎所有鹰犬的家宅,全是巧取
豪夺得来的。
宅院里,除了金银美女之外,另养有一些奴仆使女,象是大有来头的豪门暴发户,
邻居人人侧目。
地府鬼判的家,在德胜门玉河北岸,那一带是住宅区,他的大四合院也成为附近的
禁区。
除了公务之外,白天当值,他就晚上回家,夜间当值则白天除了外出找财路之外,
通常窝在家里,与娇妻美妾快乐逍遥。
从曹府交差返家,已经是午后未牌左右了。
顺利办妥一件事,他有两天不需回曦春园当值,除非有紧急事召唤,这两天的时间,
他可以自由支配,花天酒地无拘无束,甚至可以无法无天为非作歹,这就是做大奸大恶
走狗的好处。
入暮时分,他已经约了几位狼狈为奸的天龙会同伴,至近西直门的上都酒楼会面。
带了几个教坊的粉头作乐一番,返家时已是二更末时分。
内院正房是他的名义娇妻,一个城外小西关的小家碧玉,年纪只有十八九,他却是
年过半百的老头了。
内院,是他的禁区,一妻三妾活动天地,只许使女和仆妇进了。十余名健仆值夜,
不许接近内院。
这说是说,这里只有他一个男人。
他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两个妻妾伺候他洗漱沐浴毕,披了一袭软罩衫,坐在房中
的太师椅内喝醒酒香茶,一面看两位妻妾更衣。
酒为色之媒,看着看着情欲上涌。
他觉得,在江海闯了大半辈子,闯过无数剑海刀山,总算应该获有了名气声望,到
头来显然两手空空,一无所得。
最后,没想到投身曹门三四载,老天开眼赚了这里一份大家业,真是运气来了连泰
山都挡不住。
今晚所叫的两个教坊粉头,实在没有自己的妻妾中看,他愈看愈心花怒放。
正想要两个妻妾脱光亵衣轻裙,隔开内外的大排窗突然无风自启。
生活在整天陷害人的环境中,警觉心是保全自己的不二法门。
醉意迅速消失,欲火陡然熄灭,人从太师椅中飞跃而起,出现在床中,一掀帐,枕
畔的判官笔已绰在手中,左手的藏暗器皮护套,也迅速套上,扣牢。
灯火摇摇,房内多了一个人,一身白,脸孔也白得令人望之心悸。
红唇、黑眼,是白以外的两种色彩。
黑漆的长发自然地披肩垂抵腰际,真象传说中的女鬼幽魂,即使出现在明亮的灯光
下,依然有强烈的慑人心魄威力。
他总算看清了,醉眼并没出现朦胧现象。
“白衣修罗!”他骇然惊呼。
“你认识我?”
白衣裙女人沉声反问。
还有,没嗅到幽香。
那天他受了伤,不敢对付出现的白衣修罗。这时,他终于看出这位白衣修罗,与那
天晚间出现的白衣修罗有点不一样。
那天的白衣修罗,脸上戴了鬼面具。这位是涂了白脸,点了吓人的红唇象是血盆大
口。
“你……你是吗?”他总算明白了,这位才是传闻中的魔女白衣修罗。
其实,那天晚上叫出白衣修罗名号的人,是扮黑无常的入侵暴客。
“我已经从你们的走狗爪牙口中,得出正确的消息,的确是你咬定我修罗神侵入你
们的枢密室,所以传讯天下悬赏捉拿,你否认吗?”
“我……”他怎能否认?
“所以我来找你澄清此事。其一,二十日之前,本修罗神远在河南开封,徐徐向北
旅游。”
“十天前,在真定府才得到悬赏捉拿本神的消息,这才赶来仔细调查,已经查个水
落石出,的确证明是你地府鬼判的好事。”
“姜姑娘,请听我说……”
“我要带你走,我会给你解释的机会,本修罗神有时候也讲理的。”
“姑娘……”
“我对你们这些残民以逞,藉官府之力率兽食人的妖并无成见,也少在京都行走,
与你们没有利害冲突,但你们利用莫须有的藉口锄除异已,剑锋刀尖指向本神,本神就
无法忍了。”
“你愿意丢掉兵刀暗器,乖乖跟我走吗?”
“我不能跟你走。”他断然拒绝:“我只能在我的自主范围内,将所发生的事故告
诉你,下令对付你的人不是我……”
“我要带你到我能自主的地方,让你送信给你的下令主事人。三方面澄清此事还我
公道,你如果拒绝,本神将毫不迟疑擒你,甚至杀死你。”
剑也是白鞘,盘在背上,要是手不够长,仓猝间很难拔剑出鞘。
地府鬼判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有名的凶狠之徒,怎能任由这魔女摆布?何况他并不
真的肯自认是弱者。
一声沉叱,他抓住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