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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四没再问,迈步进了石室。
戴云珠跟了进来,放下布帘,道:“在这儿委屈两天,少掌柜的还中意么?”
严四道:“怎说委屈,何止中意,姑娘握手,我感激都来不及,只是——”
“少掌柜急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不错!”
“这儿是褚家的地下密室跟通道。”
严四心头为之一震:“怎么说,这儿是——”
戴云珠微点头:“少掌柜的在上头不是看见有座深宅大院么,那就是褚家。”
褚家,严四来过,可是那是走前头,又是大白天,现在是夜晚,又是走头后,他自是没认出来。
他双眉微扬,就要往外走。
戴云珠抬手拦住:“少掌柜的要上那儿去?”
“姑娘的好意我心领,我不能待在这儿。”严四道。
“少掌柜的不会是信不过我吧!”
“怎么会,又怎么敢,姑娘肯伸手援手,当知我的心性为人。”
“那是为什么?”
“我不能连累姑娘。”
“我都不怕,少掌柜的又怕什么?”
“姑娘可以不怕,我却不能不为姑娘着想。”
“少掌柜的只管放心,不可能有人知道。”
“万一有人下来——”
“没有重大事故,褚家不可能有人下来,也严禁有人下来。”
“姑娘——”
“少掌柜的,你清楚,还是我清楚。”
“姑娘——”
“少掌柜的,除非你信不过我,否则就请在这儿待下来。”
“万一要是我连累了姑娘。”
“少掌柜的,我不会想不到这一点,我自有办法应付,别忘了,我还有褚姑娘那么一个靠山。
严四想到了褚姑娘,他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怎么会想到把我带到这儿……”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稳的地方,包他们谁也想不到你会在这儿,是不是。”
还是真的,谁会想得到戴云珠会把严四带到这褚家的地下室来?
严四没说话他知道,对他来说,这的确是一个最安稳的地方,而且,暗暗的,他也佩服这位姑娘的心思与担当。
只听戴云珠道:“少掌柜的还没有吃饭吧!”
严四道:“还没有。”
“少掌柜的你先歇着,我一会儿给你送吃喝来。”
戴云珠没等严四有任何表示,转身出了石室走了。
严四想拦,没来得及,其实他也不是真想拦,既然来了不让戴云珠送吃喝来怎么办,上那儿吃喝去,还是能不吃不喝!
他缓缓坐了下去,转眼打量这间石室,这他才发现,石室里的家俱摆设,甚至每一件器用,都是新的。
都是新的就是说这还没有人用过,照这么看,戴云珠所说,非有重大事故,褚家不会,也不准任何人轻易下来,是可信的。
接着,他思前思后,褚家这位戴云珠姑娘,是那么个情形下认识的,而且不是很熟,结果前后两次靠她帮忙,褚家姑娘也一样。
跟他最熟的,对他剖白心意最明白的,是那位“肃王府”的格格纪翠,而结果害了他的却是这位格格。
想着,严四他不由感慨万千。
也只是感慨而已,严四他就是这么个人,对翠格格,他也只是有点怪,并不气恨。
真正让他气恨的,只有贝勒纪玉。
因为只为一念嫉妒,玉贝勒就抄“白记骡马行”,使得白回回死难,甚至于非置他于死地而后甘心。
最后他不能容忍的,是玉贝勒竟背弃了一手加以擢拔、重用、视之为股肱的先皇帝,也背弃了家族,投效一个外人——鰲拜,只为比现在更丰隆的荣华宝贵。
可见,玉贝勒是多贪,可见玉贝勒是多么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这么样一个人,还能让他留在人世么?不只论公理,论国法,玉贝勒他也是死罪一条,甚至死还落不到全尸,进而更连累他的家门。
严四这么想着,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
突然,一阵轻快、杂乱的步履传了进来。
严四忙定神,霍地站起。
随听戴云珠的话声传了进来:“少掌柜的,是我!”
原来是戴云珠,严四心里为之—松,可是凭他敏锐的听觉听出,来的不只是一个人,另一个是谁?就在这时候,布帘掀起,戴云珠跟另一位姑娘出现门口,戴云珠胳膊上挽着一只上头盖着布,柳条见编的篮子,那位姑娘则空着手。
那位姑娘不是别人,是褚姑娘。
只听戴云珠道:“少掌柜的,褚姑娘看你来了。”
严四道:“褚姑娘——”
褚姑娘娇靥上有些红晕,道:“少掌柜的。”
严四道:“我打扰,恐怕也给姑娘添麻烦。”
“少掌柜的千万别这么说,我听云珠说了,她心思灵巧,主意动得好,少掌柜的只管放心在这儿待着,一切都有我跟云珠呢。”
载云珠道:“少掌柜的听见了么,现在该放心了吧。”
严四道:“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拒马河’蒙两位仗义在先,现在又蒙两位援手于后,我实在——”
褚姑娘道:“少掌柜的千万别说客气话了,只少掌柜的不嫌简慢,不觉委屈,我跟云珠就心安了。”
严四还待再说。
“哎呀,都忘了。”戴云珠忽然轻叫一声。
“怎么净站着说话呢,快都坐下吧!”
褚姑娘这才想起招呼严四坐下,三个人都坐下了,褚姑娘向戴云珠道:“少掌柜的怕饿了,你给拿来的吃喝——”
戴云珠就要掀起篮子上那块布。
严四忙道:“戴姑娘,等一下吧,我不饿。”
戴云珠收回了手,道:“那也好,等我们走了你再吃,免得你不自在。”
她说的没错,当着两位姑娘的面一个人吃喝,严四还真会不自在。”
只听褚姑娘道:“家里的人都出去大搜全城了,留下的没几个。”
戴云珠道:“让他们搜吧,就算是搜遍‘北京城’也是白搭。”
这是不折不扣的实话,而且绝对有这个把握。
严四道:“真多谢两位了——”
褚姑娘道:“应该说多亏了云珠,都是她的灵巧心思好主意。”
“姑娘别这么说。”戴云珠道:“要不是料准了姑娘能撑腰,就算我有灵巧的心思跟好主意,可没这个胆呢?”
一句话听得褚姑娘笑了。
严四没笑,他现在还没心情笑。
褚姑娘花朵绽放似的笑意,从娇靥上消失,她一双目光凝望严四:“少掌柜的,玉贝勒为什么这样对你。”
严四道:“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跟‘拒马河’的事有牵扯么?”
严四道:“有,应该说,要不是我受那位金老爷之雇,为金老爷做了些事,就不会有今天的杀身之祸了。”
“玉贝勒为什么不愿意你为那位金老爷做事,金老爷顶多是位大户,玉贝勒却是官,而且权大势大,他跟那位金老爷有什么关系!”
严四迟疑了一下:“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不便说,两位也最好不要知道——”
戴云珠突然道:“我记得那一回是少掌柜的保着那位金老爷,跟另一位客人上‘山西五台’去。”
“不错。”
“少掌柜的你们去了没多久,皇上就在‘五台’殡天了。”
严四心头微一震:“不错。”
“少掌柜的你们在‘五台’正碰上这件震惊天下的大事。”
“不错。”
“少掌柜的就是那时候认识玉贝勒的么?”
“那倒也不是,在这之前,我就认识了玉贝勒了。”
“皇上殡天怎会不在宫里,而且‘五台’,皇上是什么时候上‘五台’去的,民间怎会一点也不知道。”
“这就不是我们所能知道的了,或许皇上是微服出京,轻车简从去了‘五台’。”
“少掌柜的,那天你保的那位金老爷是京里的大户?”
严四只有点点头:“是的。”
“‘北京城’的大户,十九我们都知道,怎么就没听说过这位金老爷,而且你从‘五台’回来以后,我们就没见过他了,少掌柜的,别他就是皇上吧!”
严四心头猛一震。
只听褚姑娘道:“别瞎说。”
“怎么会。”严四忙道:“姑娘怎么会想到,那位金老爷就是皇上?”
戴云珠道:“好几件事凑在一块儿,让我不得不这么想。”
褚姑娘道:“好几件事凑的,那几件事?”
“第一,我觉得当初‘拒马河’的事,皇甫家所以下手少掌柜的,金老爷,还有那另一位客人,以及眼前玉贝勒这么样对付少掌柜的,都不像是为普通事故。
第二,少掌柜的说皇上上‘五台’去,可能是微服出京,轻车简从,那位金老爷不就是这样么。
第三,那位金老爷,不只像个富贵中人,而且气度雍容高贵,不是平常人所该有,而另一位客人神情举止,体态模样,尤其是说话的声音,更像个老太监,再加上那位金老爷去了‘五台’不久,皇上就在‘五台’驾崩殡天了,这些事凑在一起,姑娘想想看是不是?”
严四听得心头连震。
褚姑娘想了一下,神色微动,道:“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可是,要是少掌柜的保的是皇上,玉贝勒又怎么会这样对付少掌柜的。”
戴云珠道:“姑娘,玉贝勒对付少掌柜的,可是在皇上驾崩殡天以后啊,你不看,如今鳌拜上欺天子,下压群臣,玉贝勒他一声也不吭么?”
褚姑娘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我懂了,对于朝廷大事,我不如你留意———”
一顿,轻望严四:“少掌柜的——”
戴云珠也望着他,四道目光紧盯着他,等待着他的答覆。
严四沉默了一下,旋即毅然道:“没想到戴姑娘会想这么多,事既至今,我也不好再瞒两位了——”
戴云珠急道:“那位金老爷真是皇上?”
严四道:“朝廷之上,宫闱之中,有很多事不是咱们所能知道,甚至不是咱们所能想像的,我承认,那位金老爷确是皇上——”
褚姑娘脱口一声惊呼:“啊——”
戴云珠激动得连叫:“天,真是,姑娘,咱们见过皇上,咱们见过皇上……”
褚姑娘也有点激动,可也惊容满面:“我爹当初居然想跟皇甫家联手,在‘拒马河’一带行刺,那岂不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严四接着道:“玉贝勒所以对付我,当初是因为嫉妒,如今则视我为大障碍,不除不快——”
戴云珠道:“当初是因为嫉妒。”
“皇上找我办事,却不找他,他根本不知道皇上的苦心,皇上的事,任何一个宦海中人都办不了。”
“什么事?”戴云珠道。
“事关宫闱,这我就不能说了。”
“那么如今则视少掌柜的你为大障碍——”
“正如姑娘所知,他背弃皇家,投向鳌拜,我则受皇上重托,卫护这位小皇帝。”
褚姑娘道:“原来如此。”
戴云珠道:“少掌柜的你是个江湖百姓,怎么卫护小皇帝,没有个凭据,岂不是空口说白话,还会惹来罪名,小皇帝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