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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了。
从一种暖昧的脂粉香中穿走一段时间,小厮终于在二楼一间房前驻足,轻轻地敲了敲门。
房内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然后门“吱呀”地一声开了,里边探出一张甜甜的笑脸,柔柔道:“公子你来了?”
那语气就像她与韩小铮早就熟识,不知为何,韩小铮的紧张心情一下子松驰下来,他点了点头,然后对小厮道:“你下去吧,没我的吩咐,不要来打扰!”
小厮点头悄然退下了。
韩小铮闪身进了屋,曲姑娘就偎依了过来,韩小铮干咳一声,道:“不是说你会唱么?”
曲姑娘娇声道:“公子要听哪一折子戏?”
韩小铮一时想不出来,便道:“拣你拿手的唱吧。”言罢就往那儿一坐,一言不发。
曲姑娘心道:“咦,这小人儿倒还不好伺候呢!”当下她飞了个媚眼,咦咦呀呀地唱了起来,无非是些艳俗之词。
没过一会儿,韩小铮就烦了,他打断了曲姑娘的歌声,道:“别唱了。”
曲姑娘停了下来,用诱人的目光看他:“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顺着你的。”
韩小铮道:“好,你会掷骰子吗?”
曲姑娘笑道:“掷骰子当然会。”
韩小铮道:“那我们就来掷骰子,谁若输了,赢家就可以问输家一个问题,你说好不好?”
曲姑娘的头倚在他的怀中,悄气细气地道:“其实我们可以玩更好的游戏……”
韩小铮一板脸:“可我笨,我只会掷骰子。”
曲姑娘满脸不乐意地找来二粒骰子及一只瓷颧。
与韩小铮掷骰子,她当然是只有输的份。韩小铮先尽是问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玩了十几把后,曲姑娘已是索然无味了,她晃着韩小铮的肩膀:“小哥哥,这多没劲……”她身上仅有薄薄罗衫,温软清香一同向韩小铮袭去,若是换了别人,早已魂飞魄散了,可韩小铮却是未解风情之人,刚开始有些紧张,如今却是毫无感觉了。
他往嘴里塞了一颗新鲜的樱桃,边嚼边道:“我花了钱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哈哈,你又输了,这次,我要问你,段如烟是不是与你相邻?”
“好呀,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你小小年纪心眼倒不小!”曲姑娘不依不饶地用粉拳锤着他。打情骂俏本是她们的专长,尽管对象是一个尚未谙世之少年,但她也一样不觉肉麻。
“说不说?”韩小铮道。
“不说,你要是喜欢她,又何必来我这儿?我看你是吃不着腥的猫,怕左公子却又贼心不死!”
韩小铮心中暗喜:“有了,又有‘左公子’出现了。”
当下,他故作漫不经心地道:“左公子有什么了不起?”
曲姑娘“扑哧”一声笑了,那婀娜的身姿一阵乱颤,半晌,她才直起腰来:“你呀,真是开玩笑,谁不知左家有权有势,左公子又风流倜傥?”
“呸!再风流倜傥,还不是被女人缚住了手脚?”韩小铮故意试探着问道,他想知道曲姑娘口中的左公子是否就是左之涯。
曲姑娘道:“这倒也是,也不明白他这么一个人物,为何放着那么多名门闺秀不娶,偏偏要去找一个乡下丫头。”
韩小铮暗叫:“有戏!”他沉住气,顺着她的话题往下说道:“说不定那丫头真是漂亮得出奇,左老爷子拗不过那小子,所以才同意了这门亲事。”
曲姑娘一点他的额头:“笨哪!恰恰相反,是左公子拗不过他爹,才同意这门亲事的!”
韩小铮一听,更觉此事蹊跷,若是左之涯痴迷阿芸从而使左老爷子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答应亲事还有些道理,可现在为何是左老爷非得替自己儿子找一个他并不喜欢的媳妇呢?
图财?图权?都不像,一个木匠有什么钱又有什么势?韩小铮转念无数,却仍是毫无头绪。
他忍不住道:“敢情这左老爷子是中了邪。”
曲小月——这名字还是通过掷骰子知道的——将一只手指竖在唇边,“嘘”地一声,悄声道:“小心隔墙有耳!”
韩小铮不屑地道:“莫非左家是将眼线布满天下了不成?我在这儿信口说一句,又怎会传到他们耳中?”
曲小月指指北边那堵墙,然后道:“她,就在那儿!”
韩小铮先是一愣,接着就明白过来了,知道她所指的是段如烟,他大大咧咧地一躺,就横在床上了,然后道:“听见了又如何?左公子总不能在成了亲之后还来你们‘春风得意楼’吧?”
曲小月“哼”了一声,酸酸地道:“左公子昨夜不还是在她这儿?即使他不来,可他的银两还在的,现在他人不在,可你不还是不能找她么?”
曲小月一向自恃貌美,没想到最后还是不敌段如烟,所以她一直对段如烟怀恨在心。
就在她说话的当儿,韩小铮不知什么时候拉过了一床被子蒙头睡着了,还扯起了细细切切的呼噜!
曲小月又好气又好笑,心道:“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客人!终究还是少年习性!”
看韩小铮那没心没肺的模样,不知为何,她竟是感慨不已,大约是记起自己从前的日子了。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思路也模糊起来,眼皮慢慢阖上了。
正当她开始有些迷糊时,却被人用力一掌拍醒了,一惊而起,她才知道是韩小铮。
韩小铮从怀中掏出一锭大银子,估计有十两左右,他将银两往曲小月一递:“今日没带多少银两,就委屈你了。”
曲小月暗自窃喜,思忖道:“这家伙要么少了个心眼,要么就是大富大贵之人,这么坐上一阵子他就给了十两银子还说委屈了我!”
口中却温柔地道:“小公子还不明白我的一腔情意么?盼只盼你能常来看看姐姐,不要学那薄情寡义之人……”手却已接过了银子,这种话,她已不知对多少人说过了,并将继续说下去。
此所谓“二八娇娘巧样装,洞房夜夜换新郎。一条玉臂千人枕,一点红唇万客尝。迎来送往知多少?惯作相思泪两行。”
韩小铮附和着点了点头,曲小月又依在他怀里,吊着他的颈,清泪点点:“勿忘我,好吗?”
韩小铮“扑哧”一声笑了,他道:“大姐,逢场作戏而已,何必如此投入?”
说得曲小月讪讪的,心道:“终是个毛小孩,什么都不懂。”
韩小铮推开她,然后道:“多练练掷骰子,下回我再来找你玩。”
言罢,他反手带上门出去了。
曲小月嘀咕道:“还玩?”
韩小铮当然不会就这么离开“春风得意楼”,他出了曲小月的门后,又在外面过道上转悠了一阵子,心中想道:“那小娘们知道给她的十两银子是从她自己那儿拿来的话,一定会气得发疯。”
他这么晃悠着来回,眼睛却不时地瞄向曲小月北边的那间屋子,那儿正是段如烟所居之处。
大概过了两盏茶光景工夫,那扇门“吱呀”一声开了,里边走出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举手投足间竟是风情万种!
韩小铮不敢怠慢,他立刻迎了过去,挡在那女子之前,施了一礼,方道:“姑娘,敢问段如烟小姐居于何处?”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尽管一闪即逝,却还是被韩小铮捕捉到了。
女人平静地道:“你找她何事?”
韩小铮略略压低了声音:“不是我找她有事,而是左公子让我找她。”
女人身子一颤,上上下下打量了韩小铮几眼之后,悄声道:“你进来。”
韩小铮便被女人引进了房内,女人反手又紧紧地拴上了门,看她的神色,似乎有些紧张,又有些忧郁,韩小铮不由暗暗奇怪。
那女人为韩小铮奉上了一杯茶,方道:“你进来时可曾让人知道是来找我的?”
韩小铮心念一转,摇头道:“自然没有,我借口找曲姑娘才上来的。左公子他一再嘱咐要小心些。想必,你就是段姑娘吧?”
她点了点头,道:“你是左公子的人吗?”
韩小铮一笑,道:“不是,论起来,我是他表弟,不过我与他颇为投缘,虽然他比我大上一些,但我们却更像挚友。”
段如烟点头道:“我看你也不像是个做下人的人,不知公子贵姓?”
韩小铮道:“不敢,敝姓赵。”
“原来是赵公子,左公子他……他为何不自己来……”
韩小铮心中“咯噔”了一下,暗道这话可不好回答,正踌躇间,段如烟已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是我不让他来的,若非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劝止,说不定今日他又会来这儿的,如此一来,我与他,也许会更为痛苦……”
她的眼中,竟有泪光点点!她的眼神,夹杂着幸福与哀伤,格外的楚楚动人。
韩小铮没想到段如烟对左公子竟是情真意切,心中不由一时没了主意。
莫非是左老爷子知道了左之涯与段如烟之间的事,为了他的家族名望,才会替左之涯找了阿芸,从而以阿芸来牵制左之涯,让左之涯断了与段如烟的这份情?
似乎这种解释是有些道理的,可为何左老爷子放着那么多名门闺秀不选,却去找一个乡下姑娘?
却听段如烟问道:“赵公子此来,左公子向你托付了什么事?”
韩小铮支吾着:“这……他……”他一时想不起该如何说才好。
段如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了,她惨然道:“赵公子但说无妨,即使是他……他负了我,我……也是不会负他的!”她的神情让韩小铮同情之心油然而生,于是,他便道:“左公子让我告诉你,无论如何,他心中分量最重的终是你!还有一些话,咬文嚼字的,我却记不清了,什么终风且暴,终风且买的。”
段如烟淡淡一笑道:“不是‘买’,是‘霾’,说的意思便是尘土飞扬的景象。”
韩小铮惊讶地道:“他为何要对你说尘土飞扬之事?”
段如烟又一笑,她的笑很淡,远不如曲小月那么甜,但她的笑容极有感染力,让人一见,如淋春风,心中杂俗之念,便会悄然而隐。韩小铮看得有些痴了。
段如烟似乎淡忘了韩小铮的存在,她忽然轻轻地吟了起来:“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傲,中心是悼;终风且霾,惠然肯来,莫往莫来,悠悠我思……”
吟着吟着,她的一双美丽的眸子里,渐渐有泪水涟涟而下,声音中也掺了抽咽之声。
韩小铮一下子慌了手脚,他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个劲地搓手。
段如烟的低吟之声显得那么幽淡如梦,其间之丝丝缕缕的哀伤让人神伤,韩小铮生平第一次领悟到了忧伤的力量,这是一种让人的心为之轻颤的力量。
“终风且噎,不日有噎,寐言不寐,顾言则噎,噎噎其阴,虺虺其雷,寐言不寐,顾言则怀!”
当吟唱完最后一个字后,段如烟将脸深深地埋于双手之间,她的身子颤如秋风中的寒叶,却不发出一丝抽泣之声。惟有泪,从她的指间不断渗出……
韩小铮无论如何没想到见到段如烟时会是如此情景,一时心乱如麻,堵堵的很不好受,他有心要劝劝段如烟,可一向伶牙俐齿的他今天却忽然变得木讷了,竟不知如何开口。
段如烟所吟念的,他一句也听不懂,但他能从她那略略有些发颤的声音中感受到许多的东西。
还是段如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