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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谳摇头说道:“只有一次,自那次后至今再没有任何报告——”
严慕飞道:“我看那人的办事能力不怎么样……”
陆谳“哦!”地一声,凝目问道:“阁下,怎见得?”
严慕飞道:“他既见着了纪纲,就该立即予以擒捕,还作得什么密报。”
陆谳摇头笑道:“阁下有所不知,纪纲指挥使跟老朽这指挥使不一样。论所学,老朽难望项背,一二十个高手根本不在他眼内,也根本近他不得。”
严慕飞“哦!”地一声道:“真的么?”
陆谳道:“老朽岂会对阁下危言耸听,更不会长他人锐气,灭自家威风。阁下日后若找到纪纲,就知老朽所言不虚了。”
严慕飞眉锋微皱,摇头说道:“那就麻烦了……”
陆谳道:“怎么?”
严慕飞道:“陆指挥使请想,建文身侧有这么个人,对要搜捕建文的人来说,这不是很大的麻烦么?”
陆谳微微一笑,摇头说道:“阁下这话,老朽不敢苟同。”
严慕飞道:“指挥使有什么高见?”
陆谳目光凝注,直欲看透严慕飞的肺腑,含笑说道:“阁下的一身所学,必在纪纲之上,否则的话,朝廷不会派解学士多方查访,征召阁下。”
严慕飞淡然一笑,道:“那是指挥使看重。”
陆谳笑道:“不是老朽夸口,老朽看人从没有走过眼。以老朽这双老眼看,阁下该是允称当世第一高手的侠骨柔肠,剑胆琴心,‘玉龙美豪客’。”
严慕飞着实地吃了一惊,道:“怎见得?”
陆谳笑道:“只因为纪纲一身所学允称当世第二,倘不征召第一高手,放眼天下,谁能奈何他?”
严慕飞顿时更提高了警惕,笑道:“指挥使毕竟高明,难怪统领锦衣卫。”
陆谳站起举手就是一拱:“严大侠,请恕老朽失礼,今日能拜识侠驾,老朽可说三生有幸,荣宠无上,足慰平生了。”
严慕飞跟着站起,含笑答礼,道:“指挥使令我深感羞愧汗颜,想严慕飞不过一介江湖草莽,何敢当指挥使这般看重……”
陆谳道:“老朽仰慕严大侠已久……”
严慕飞道:“指挥使再要这么说,我可就坐不住了。”
陆谳忙道:“严大侠请坐,既然严大侠连老朽这肺腑之言也不愿听,老朽不说就是。”
严慕飞未再落坐,含笑说道:“指挥使,严慕飞真要告辞了。”
陆谳微愕说道:“怎么,严大侠真要走?”
严慕飞点头说道:“我来的目的,只是向指挥使讨教,如今讨教已毕,该走了。身负重任,也不敢多事停留。”
陆谳道:“既如此,老朽不敢再留严大侠,只是严大侠下次来京,千万容老朽做个东,好生招待一番。”
严慕飞道:“指挥使太过垂爱了。”
陆谳道:“岂敢,应该的,应该的。”
严慕飞方待拱手告辞,陆谳目光一转,接着说道:“严大侠对找寻建文的事,不知将如何着手?”
严慕飞道:“跟指挥使一样,我打算先找寻纪纲。”
陆谳道:“对于找寻纪纲,严大侠又将如何着手?”他厉害!
可是严慕飞也不含糊,当即淡淡说道:“指挥使既不肯赐告秘密替朝廷效力那人,我只好凭自己当年在江湖的关系,四处闯闯试试了。”
陆谳老脸一红,忙道:“严大侠千万明鉴,老朽实是不知道,否则……”
严慕飞哈哈一笑,道:“开玩笑的,指挥使莫要介意,指挥使公忙,我告辞!”
一拱手,转身向外走去。
陆谳忙道:“容老朽恭送。”
快步跟了上去,他送客一直送到大门外,眼望着严慕飞下阶远去,他那唇边浮起了一丝诡异笑意,转身走了进去。
口 口 口
永乐年间的南京,已大不如洪武年间的应天府了。
只因为如今的南京,只是一个“留都”,而不再是“京都”了。
当然,除了这,南京在其他方面是丝毫没有改变的。
六朝金粉,豪华冠绝一世,夫子庙、秦淮河仍然是那么繁华,那么热闹,充满了喧嚷与脂粉。
周邦彦的那阙金陵怀古:
怒涛寂寞打空城……
莫愁艇子曾系,空馀旧迹郁苍苍,
雾沆半垒……
酒旗概鼓甚处市,想依稀王谢邻里……
那只是说“金陵”已不如六朝时那么繁华鼎盛。
王安石的金陡怀古,李白的感慨!
吴宫花草埋幽静,
晋代衣冠成古丘。
那也是怀念六朝。
放眼看,如今的南京,应该比它在洪武年间为“京都”、称“应天府”时,更为热闹些才是。
这天正午,南京那宏伟的北门口进来个人,一袭黑衣,一顶大帽,一只长长的行囊,是严慕飞,他依旧那身打扮。
甫进城门,他折向了城门边民宅的滴水檐下,那儿几个要饭花子正在晒太阳逮虱子。
严慕飞到了近前,那些要饭花子只懒洋洋地抬头瞅了他一眼,没向他伸手,也没向他出碗。
想必,他们已经吃饱了,喝足了。
而,严慕飞一抛腕,“当!”地一声,一块黄澄澄的东西掉在了地上一只破碗里。天!
那硬是一块金子。
谁见过这么慷慨、大方、阔绰的施舍?
花子们一怔,个个停手诧异地直了眼。
突然,一名蓬头垢面,两眼布满血丝的中年瘦花子开了口,声调竟然十分平淡、镇定:
“谢谢这位爷!”
严慕飞一摇头,含笑说道:“阁下,我不是施舍。”
那中年花子一怔道:“那么你这位爷是……”
严慕飞垂手一指破碗中金块,道:“要饭的眼光都够锐利,请看看,这一块有多重?”
那中年瘦花子不经意地溜了一眼,道:“不多不少,整整一两。”
严慕飞笑了。
“果然眼光锐利,不错,它是整整一两,而且成色上等。”
中年瘦花子直着一双血丝满布,似刚睡醒,又像喝多了老酒的眼道:“尊驾请直说。”
严慕飞微微一笑,道:“我是一个远自他乡而来的生意人,想凭这重一两、成色上等的一块金子,向诸位买件东西。”
中年瘦花子道:“尊驾要买什么?”
严慕飞道:“多年前一件事的情形。”
中年瘦花子道:“几年前的什么事?”
严慕飞道:“十九年前‘靖难之役’,燕王朱棣兵破应天府,闯宫的事。”
中年花子脸色一变,摇头说道:“不知道,你请别处买吧!”
有了这一句,众花子又低头抓起虱来。
严慕飞微微一笑,一抛腕,“当!”地一声,又是一块金子掉在破碗中,他道:“在下再加一两。”
中年瘦花子连看也未看一眼。
半晌过后,破碗里又多了八块金子:“由一两加到十两,这不是个小数目。”
中年花子突然冷冷说道:“你再多出一百两也没用,这儿没人知道。”
严慕飞一笑,道:“好,我到别处买去。”
说完翩然而去,十两金子竟也不要了。
滴水檐下的那些要饭花子,竟也没一人开口,也没一人抬眼,更没一人去拿那些黄澄澄耀眼的金块。
严慕飞没往城里走,他拐个弯沿着城墙往西行去。靠城墙处,是一片荒凉的旷野。他找了棵大树,盘膝坐在大树下,把那只长长的行囊往腿上一搁,然后往后一倚,拉下了大帽竟然养起神来。
良久,一阵轻捷步履声行近,停到了他身前。
他拉开大帽一看,只见那中年瘦花子神色冷漠地站在他眼前,他微微一笑,道:“阁下奈何扰人好梦?”
那中年瘦花子冷冷说道:“阁下的金子忘记拿走了,我特来奉还。”
一抛手,一道金光直奔严慕飞胸口射到。
严慕飞一笑说道:“我还是真忘了,谢谢,累阁下跑这一趟。”
拿起那长长的行囊前伸一摆,那道金光全落到了行囊上,十块金子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那中年瘦花子脸色一变,震声喝道:“好手法,尊驾是……”
严慕飞道:“一个远自他乡而来的生意人,姓严,严慕飞。”
那中年瘦花子道:“尊驾想知道的情形是……”
严慕飞道:“兵慌马乱,内宫起火时,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去处?”
那中年瘦花子道:“尊驾问这是……”
严慕飞淡然笑道:“买者出钱,卖者出货,阁下何必问这么多?”
那中年瘦花子冷哼一声,一扬手,只见人影闪动,十几名要饭花子一起射落,恰好把严慕飞包围在中间,个个手执打狗棒,目光炯炯,眼神十足。
严慕飞微微一笑,抬眼说道:“闻下这是什么意思?”
那中年瘦花子冷冷说道:“彼此都是江湖上混的,谁的眼中也揉不进沙子。我再问尊驾一句,你问这干什么?”
严慕飞含笑说道:“那么我也奉告一句,我不会屈于威武的。”
那中年瘦花子冷笑说道:“好个不屈于威武!你来自北京,大摇大摆地进出内城,你当我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严慕飞一怔,笑道:“‘穷家帮’的跟线之广,消息之灵通快速,诚然令人叹服。”
那中年瘦花子道:“尊驾莫要自误!”
严慕飞道:“要饭花子何来天胆,竟敢纠众向我这么一个身份的人动手行凶?‘穷家帮’如想继续在南京立舵……”
那中年瘦花子冷笑说道:“‘穷家帮’今后在南京照样屹立不误,上!”
他喝了声“上”,四面众花子闪身掠至,打狗棒疾递,齐指严慕飞周身诸大穴,攻势异常威猛凌厉。
严慕飞一笑说道:“花子杀人,而且是官家人,这还成什么世界?”
双手抬起一抓一捞,只听惊呼四起,众花子纷纷暴退,满面惊骇,个个目蹬口呆。
严慕飞双手捏着十几根打狗棒,而且连站也没站起。
那中年瘦花子勃然色变,目光尽射惊骇,喝一声:“好高的身手,没想到官家竟有如此高人。”
严慕飞一笑说道:“打狗棒奉还诸位,倘有不服,尽请再试试!”
双腕一振,十几根打狗棒立即脱手飞出,笃笃连响, 不偏不差,每个花子身前插着一根,入土盈尺,还在直晃。
那中年瘦花子机伶一颤,冷然说道:“‘穷家帮’的南京分舵自知不敌,咱们后会有期!”
一挥手,众花子立即拔起打狗棒腾身要走。
“站住!”严慕飞突然一声轻喝。
那中年瘦花子神色怕人地道:“怎么,阁下难道要……”
严慕飞道:“诸位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如今只有改买为要了。”
那中年瘦花子道:“要什么?”
严慕飞道:“阁下何必多此一问?”
那中年瘦花子道:“要别的没有,要命,这儿却有十几条!”
严慕飞一笑说道:“人言‘穷家帮’人人英雄个个好汉,今日一见,果然不虚,说不得我只好要命了!”
一跃而起,挥手掸了掸身上尘土。
这时,那中年瘦花子厉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