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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义叫著道:“南宫公子不是已经进去了?”
“什么?”南宫绝又一怔。
只是刹那,他突然惊呼一声:“不好!”身形猛从马鞍上拔起来,一折一射,飞鸟般穿门射进庄内。
周义伸手方待拦阻,眼前一花,人已不见。
周忠连忙滚鞍下马,他尚未走到周义面前,紧跟在南宫绝后面那骑健马上的一个黑衣人已离鞍,箭一样射落在周义身旁,铁青著脸庞,道:“你什么时候见到了我家公子进去?”
黑衣人浓眉大眼,虎背熊腰,浑身散发著一股猛兽般的骠悍。
他就是平日追随南宫绝出入的阮平。
有人说,他乃是南宫世家唯一的外姓弟子,武功得自南宫世家的老主人,所以追随南宫绝出入,乃是南宫世家老主人的主意,一面吸取江湖经验,一面侍候南宫绝的起居。
也曾有人问及他这件事,他却只是笑了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不过他相貌看来虽然鲁莽,据说性情其实也谨慎得很,待人接物,亦颇为有礼,无论对上对下都一样。
周义并非第一次看见阮平,却是第一次看见阮平这样紧张,此际他亦已发觉事情有些不妙,颤声道:“方才。”
手一指又道:“他是由那边飞马奔来,进去之前,还告诉我你们两人随后就到。”
阮平冷冷地道:“我们三人一路赶来,并没有分开过!”这句话出口,他的身形又展开,穿门而入,急奔向大堂那边。
周义到这个时候,哪里还想不到是怎么回事,但仍存著万一的希望,急问周忠道:“大哥……”
周忠截口道:“阮大哥说的都是事实。”飞步疾奔了进去。
周义仅有的希望都已灭绝,一股冷冷的寒气刹那从他的脚跟升起,迅速蔓延他整个身子,他一声怪叫,疯狂般冲进门内。
血尚未凝结,周亮、孙志两人的尸体犹有余温。南宫绝那双手从两人的尸体移开之际,整个身子却竟然仿佛被浸在冰水中,已几个时辰。
他站在两具尸体之间,一动也不动。
阮平箭也似地射进大堂,落在南宫绝身旁,目光一扫,浑身一震,失声道:“我们来迟了。”
南宫绝无言颔首。
阮平脚步一动,飞快地在两具尸体的周围先后打了一个转,并没有伸手去摸,看两人是否真的已经气绝。
他相信南宫绝的判断。
然后他又道:“看来周大爷当时乃是张开双臂准备迎接公子。”
南宫绝颔首道:“谁知道那个我就是骷髅刺客,乘此机会欺入,一剑穿透他的心胸。”
阮平道:“周大爷难道一点也瞧不出?”
南宫绝道:“这个人本来就大意得很。”
阮平点头。
南宫绝接道:“既使他刹那间已发觉,要闪开那一剑也很难!”
阮平点头道:“从伤口看来,那一剑取的角度的确刁钻至极!”
南宫绝道:“而且迅速!”
阮平目光再落,道:“周大爷想必至死也以为是公子你下的毒手。”
南宫绝叹息道:“所以他至死仍然是一脸惊讶之色!”
阮平道:“这个骷髅刺客也可谓不择手段,令对方防不胜防。”他连忙问道:“可是他怎知道公子今天会来?”
南宫绝道:“老周并不是一个藏得住话的人,再说,骷髅刺客在骷髅帖送出之后,必于一旁窥伺,周忠的离开,自难瞒得过他的耳目,要从周忠的身上偷看那封给我的信,在他来说,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周忠、周义这时候已经先后进来,都惊惶欲绝,不约而同,一齐跪在周亮的身旁。
周义老泪纵横,频呼道:“老奴该死!”叩头不绝。
周忠听得南宫绝那么说,立时想起了一件事情,脱口道:“小人北上第一夜,寄宿在路旁一家客栈之内,一入睡,就不醒人事,幸好预先关照了店中伙计,到时唤醒,才不致耽误行程。”
南宫绝沉吟道:“也许就在那里,信给骷髅刺客偷看到了。”
周忠不由亦流下了老泪。
南宫绝连忙呼道:“周义!”
周义抬起头,呜咽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南宫绝问道:“方才你见的那个我又是如何装束?”
周义道:“与公子一样。”
南宫绝心头一凛,失声道:“好一个骷髅刺客!”
阮平道:“莫不是这骷髅刺客竟然尾随周忠和我们,与我们同返?”
南宫绝道:“只怕就是了。”
阮平道:“若非如此,他纵然早已见过公子,造出了与公子一样的面具,也没有那么巧,穿上公子现在一样的衣衫。”
南宫绝道:“下错。”
阮平道:“这个人的易容术难道竟然如此厉害,连周大爷、孙二爷也都看不出来?”
南宫绝道:“他的易容术未必已到了足以乱真的地步。”
阮平道:“哦?”
南宫绝叹息道:“老周粗心大意,一见是我,不用说立即就迎前,又如何瞧得出真伪?至于老孙虽然谨慎,但看见老周迎前去,所谓先入为主,到他发觉不妙的时候,定必已经在骷髅刺客出剑之后。”
阮平道:“这个骷髅刺客的行动也可谓迅速的了。”
南宫绝道:“时间拿捏的准确尤其是难得。”
他们虽然痛恨这个骷髅刺客,但对于这个骷髅刺客行动的迅速,时间计算的准确,亦不能不佩服。
阮平接道:“在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他势必抄捷径,抢在我们之前。”
南宫绝颔首道:“这个人的行动无疑迅速,时间也拿捏得准确至极,武功的高强,亦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阮平道:“何以见得?”
南宫绝道:“他是先杀老周,再杀老孙,老孙的武功乃在老周之上,金枪也已经在手,虽说目睹义兄被刺,但悲愤之下必倾全力,可是仍然被骷髅刺客一剑刺杀!”
阮平道:“听说沈觉非也是被他一剑刺杀!”
南宫绝道:“消息是这样传的。”
阮平忍不住问道:“公子有没有把握只一剑就刺杀他们?”
南宫绝道:“出其不意之下,或者可以。”
阮平道:“那么说,骷髅刺客的剑术岂非犹在公子之上?”
南宫绝道:“也许。”
阮平道:“若是如此,又何必假扮公子?”
南宫绝道:“像这种赚钱杀人的人,是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的,可以利用的又岂会不加利用?”
阮平道:“那其中只怕另有蹊跷。”
南宫绝道:“不管怎样,这也是一个不容易应付的人。”
阮平道:“公子打算怎样呢?”
南宫绝道:“跟了我这许多日子,你难道还不知道我这个人的脾气?”
阮平道:“这件事公子是管定了。”
南宫绝手按剑柄,道:“我也早就有意一会这个骷髅刺客!”
阮平又问道:“那么公子准备从何处著手追寻?”
南宫绝沉吟道:“从他杀人所定的路线来推测,他杀人的下一个地方,只怕就是扬州了。”
阮平道:“扬州地方大,要找这样的一个人我看不容易。”
“事在人为!”南宫绝一顿又说道:“何况这个人还有一个老规矩。”
“杀人必然在三日之后。”
“三日之前必然先送去一张骷髅帖。”
“收到骷髅帖的人也必然大为震惊,到处去找人帮忙。”
“人之常情。”
“所以他除非不在扬州杀人,否则我们应该会知道。”
“也许他跟著要杀的人就是我们。”南宫绝淡然一笑,拾起了放在八仙桌上的那张骷髅帖。
——三月十二
——周亮
骷髅眼窜中,那六个血红色的字就像是六根尖针一样,刺入南宫绝的心坎。
今天正是三月十二。
骷髅刺客并没有失败!
他下一个杀人的地方是否就是扬州?
杀的又是什么人?
腰缠十万贯
骑鹤下扬州
扬州不过是泛称,实际上指江都县,在五代南唐时曾恢复战国时广陵的名称,宋改为江都,沿用到现在。
这既是名城,也是南北交通的要道,两淮盐运的中心,所以富商大贾,很多住在这个地方,说繁华,实在是繁华至极。
所以有“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名句。
这个地方却是在长江北岸。
虽然在江北,反而是最富江南情调,与镇江恰好相反。
镇江是江南的江北,扬州是江北的江南。
扬州中富商大贾云集,若说到数目,只怕还没有人能够数清楚。
但若问哪一个最有钱,相信很多人都会说应该就是殷天赐。
这个名字很平凡,这个人却绝不简单。
扬州的名公巨贾大半是他的朋友,也以认识他为荣。
城中的店铺,据说最少有十分之一是他的产业,他那个庄院乃是在他将城中整整一条街道两旁的屋宇买下之后拆建而成。
这种做法或许未必绝后,却已空前。
他花起钱来当真犹如流水一样,简直就像是那些钱并非他自己的。
而他的钱亦简直就像是天赐的一样,总也花不尽。有些人甚至认为,他所以那么有钱,完全是因为改了天赐这一个好名字。
所以近十年来,扬州城中出生的孩子不少都叫做天赐。
甚至有些人将自己的名字也改做天赐。
于是一声“天赐!”往往就有好几个人同时回应。这并非笑话。
殷天赐来扬州是十年前的事情。
十年前,不少人都怀疑殷天赐的财富来源,官府甚至暗中展开了调查。
并无结果。
殷天赐仿佛从天外飞来。
十年后的今日尽管还有人怀疑,却已没有人胆敢公然讨论。
即使扬州的现任太守,对殷天赐也避忌三分。
因为他五年前初来上任的时候,殷天赐送给他的一份厚礼,几乎就等于他十年的俸禄。
江湖朋友对于殷天赐也避忌得很。
曾经有一次,几个江湖朋友守候在殷家庄之外,一见殷天赐出来,就上去勒索,声势汹汹,兵刃尽插在当眼处,惟恐殷天赐看不见。
殷天赐并没有给他们吓倒,谈笑自若,突然转身,一掌拍在门旁一只石狮之上。
一声霹雳巨响,那只石狮当场四分五裂,石狮蹲著的那个座子大半截陷进地下。
所有人尽皆目瞪口呆。
殷天赐之后只说了一句话,道:“谁将我门前的石狮子换了泥狮子?”
谁都看得出,碎裂在他掌下的并不是一只泥狮子,是名副其实的一只石狮子。
他话一说完,那几个江湖朋友慌忙抱拳请罪,一个个额上冷汗直冒。
殷天赐仍然给了他们好些银子。
那是他们第一次向殷天赐要钱,也是最后的一次。碎裂的那只石狮子在十天之后,殷天赐才吩咐人搬走,换过另一只。
那十天之内,不时有江湖朋友在殷家庄门前出现,观看那只石狮子。他们离开的时候,脸色都难看得很。
其中有一个就是以掌力称雄江北,有“铁掌开碑”之称的石彪。一瞥之下,石彪亦自色变。
江湖朋友都想听听石彪的意见。
石彪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话,道:“我若是跟他对掌,那只石狮子就是榜样。”
ꆡ 石彪直肠直肚,人尽皆知。
所以那之后,殷家庄的门前一直就平静得很。
所以也有人怀疑殷天赐就是江湖上神出鬼没的三大强盗、大魔头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