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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白这位小师妹不会问他出门干什么去。
因为他乃是和严峻的师父一道静悄悄地出去,在师父没有宣布之前,那是决没有人敢问的,即使是师父的女儿董香梅。
“师妹,你猜我和师父去了什么地方?”
董香梅摇摇头,并不做声,但那双澄澈乌溜的大眼睛,却询问地瞧着他。
“你总听过金蜈蚣龚泰这个名字吧?对了,便是那个衡山派叶徒金蜈蚣龚泰。四十年前他被逐出师门,便到北方扬名闯四方,不及三年功夫,黑道上几乎都推崇他为北方领袖人物。其后,他更将势力南布,隐然成为南北道盟主,就像咱们今日白骨教榆树庄的声威一样。”
他歇一下,见董香梅果真凝日聚神地听他述说,便傲然笑一笑,继续遭:“可是,师父在三十年前,忽然向黑道上发展,以咱们白骨门的威望,天下武林无不震动。其中最感威胁的,当然是金蜈蚣龚泰,事情酝酿了两年,终于爆发而见了真章,决定究竟谁是黑道盟主。
师父以一双肉掌,不让师叔等帮忙,便轻易地将当年所谓燕赵四凶打个心服口服。这燕赵四凶乃是金蜈蚣龚泰手下最著名的人物,就等于我在白骨门的地位一样……”他又傲然一声。
董香梅却觉得他似乎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厌烦地皱皱眉头,小阎罗曲士英觉察了,立刻敛住笑容,歇了片刻,才继续说下去:
“金蜈蚣龚泰出自名门正派,天资颖慧过人,在被逐出师门之时,已是衡山派第一高手,别出心裁打制了两柄形如蜈蚣毒钳的利钩。称为蜈蚣钩。钩头附有剧毒,沾肉必死。他便是凭了这双蜈蚣钩,纵横江湖,得到金蜈蚣的别号。这时,他不得不亲自下场应战。师父仍以一双肉掌,施展咱们白骨门最厉害的白骨阴功,掌风发出,三尺之内,竟能将蜈蚣龚泰仗以驰名天下的蜈蚣钩逼住。
三十个回合之后,金蜈蚣龚泰忽然反身退走,敢情这一下乃是以退为进,准备施展最厉害的天蜈喷雾绝技,加害师父。岂知师父外号称为七步追魂,焉能让他从容兵器上喷出毒雾?眨眼之间,身形一起,已赶到半空,和金蜈蚣龚泰走个并肩,一下子击落龚泰双钩。
这一手蹑空追踪的绝技,震骇天下所有黑道第一流人物。从此以后,金蜈蚣龚泰便算是在黑道上没有了这么一号人物。而师父则安处豫鄂交界处的榆树庄,正式成为南北黑道盟主……”
这一桩事,董香梅并非不知道,但她却没有听人述说过详细情形,只晓得结果而已。故此这时也听得津津有味。
小阎罗曲士英继续道:“那金蜈蚣龚泰不知隐遁到什么地方,听说重新向那些自命正派的人打交道。那时候衡山派人才凋零,比他辈份大的本来只有一个掌门大师兄,却已故数年之久。故此便惟有他是衡山辈份最高的人。是以,便传说他乃是回到岳麓归隐去了。二三十年下来,现在师父也退出江湖,悠游西子湖滨。
可是,便因上次中州华源镖局之事,哄闹起风波。大致原因是为了那个金童许天行。他本身倒没有什么,但有个拜把兄弟乃是峨嵋派的弟子,名唤王天远。
这姓王的一听金童许天行回去的话说,加上华源镖局也歇了业,便大为不满。镖行中人也纷纷暗中计议,卒之由王天远返峨嵋请出青阳道人撑腰,想找回一点面子。这种种情形,我们早就打听到。
其实那青阳道人虽说是天下著名峨嵋剑派的名手,但也不敢无端趟这场浑水,却是金蜈蚣龚泰这老头得知此事,亲自跑到峨嵋约青阳老道下山助拳。说老实话,这些人久想和咱们白骨门拼个高下,只因白骨阴功名扬天下,故此不敢率尔启衅。这一下子可以对上劲了啦,金蜈蚣龚泰又连忙跑武当华山两处,却都不得要领,据说他几乎要远访昆仑,可惜路太远点。他对这几个大剑派打完主意之后,又想搬动少林和尚,谁知也不成功。于是只好两个老头儿来应付。”
“薄师叔连忙请来师父,说句实话,薄师叔虽说在江湖上与师父齐哈,但要是细究功力,只怕还在我之下咧,这是因为他昔年残毁肢体之故。”
他稍为顿一下,果见师妹董香梅流露出钦慕之色。
“师兄你果真赢得师叔么?”她问:“那么岂不是白骨门除了爹爹之外,便轮到你是最高手?”
小阎罗曲士英点点头,道:“你说的一点没错,可是除了师父之外,我还怕一个人呢!”
董香梅一听之下,不觉大奇,连忙追问道:“你还怕一个人?是谁啊?”
阎罗曲士英笑一声,道:“你自家也不知道吗?便是你嘛……”
董香梅把面一沉,显然并不欣赏他这个玩笑。
小阎罗曲士英一生严寒冷酷,想不到破天荒想轻松一下,却惨败得可怜。事实上他的确不适宜开玩笑,因为他的声音太冷酷了,连开玩笑之时也如是。
他碰了个钉子之后,自嘲地对自己苦笑一下,继续道:“那峨嵋的青阳道人以及衡山金蜈蚣龚泰两人挑战白骨门之时,霎时传遍了大江南北,只要是在江湖上走动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件武林大事。可是除了有限的人外,全部不知道什么地方举行这场龙虎相争的约会。
我随着师父,算准时间,就在约会举行的晚上,赶到开封府。这场约会,便是在开封府的华源镖局之中举行。
我们到达时,比约定的子夜三更还早了一点儿,师父嘱咐我留在屋上严密监视,必要时,先现身下场。
我隐身屋顶暗影之中,将下面大厅里的情形看得十分清楚,只见厅堂前面的宽大天井,两旁安放好些椅子,腾出中央三丈方圆的一块空地,似是作为动手比斗武功之用。
然而此刻却杳无人迹,天井四面高燃数十支火炬,映得整个天井和厅堂也光如白昼。幸亏这华源镖局地点较为偏僻,而且外面还有一重院,否则外面的人眺望见烛天火光,恐怕会以为失火而惊骇。
直等到三更时分,更鼓刚刚响过,厅堂内东西两房里,忽然一阵脚步杂沓之声响处,涌出高矮丑不少人,每一厢约有七八个人,一直走下厅堂的天井里。
我这时心中才恍然明白,敢懦师叔薄一足早已率领了欧阳兄弟以及榆树庄中三名好手,到达华源镖局,只因时间未到,故此在西厢房内暂住。至于东厢走出来的共是八人,其中两个老头子最惹人注目,一是高冠峨髻的老道士,后面跟着一个年约三旬的道人,背上交叉插着双剑。
另一个老头子发须如银,身材高大,面色红润如婴儿,虎目含威,在亮光白昼的烛光之下,炯炯有光。背上插着一对奇形兵刃,闪出万点金光。
另外一个相貌俊美的人,便是我曾见过的金童许天行。旁边一个身材瘦削的汉子,眼神极足,背上斜插利剑,料是那峨嵋派的王天远。
还有三人,其中两个一瞧便认得是镖行中人物,都在五旬上下年纪,后来我才知道是北方镖行中名望极高的五虎刀黄大刚,一个是江南武林有名人物蟒鞭陈名度,这两个人足可代表南北武林人物对咱们白骨门的仇恨。胜下一个干干瘦瘦的老头,看起来其貌不扬,我便没有去注意他。
双方在各据一边的椅子坐下,这时我又发觉一件事,便是这一场生死之约,仅是咱们白骨门应战非黑道的武林人物。
薄师叔一顿铁拐,铮地大响一声,跟着宏声喝道:“咱们如今既已没有什么话需要交待,就爽爽快快在武功上比划,强存弱亡,痛快了断……”
金蜈蚣龚泰稳坐不动,大声道:“姓薄的快人快语,就这样决定好了。”他回头顾视自己这一边的众人一眼,却见众人尽皆点头同意。便又道:“可是老朽尚有一言,话先说在头里,老朽并非轻视各位,那便是姓薄的你白骨门本以七步追魂董元任为首,但如今只有你率同小辈的人物,这个似乎……”
薄师叔似乎是暴怒起来,厉叱一声,道:“姓龚的你又扯到什么地方去了?本庄主既然应约至此,自然负起一切干系。”
“哦,原来江湖传说董元任已经洗手退隐一事,果然无讹……”
他的话是对青阳道人说的,可是那老道一径垂下眼帘,寂然端坐。这时只微微点头,没有回答。
金娱蚣龚泰倏然离座步出天井,这一走动,尤其在这驽张剑拔,生死相排的紧张场合里,更显出他的气派极大,果然不愧为昔年一代领袖群雄的人物。
他道:“薄文玖你出来,咱们无须多费时间,闹那无谓虚套。”
薄师叔仰天厉笑一声,道:“好,好,你居然还记得我这三十多年没用的名字,哈,哈……”
笑声甚是凄厉,使得旁听的人觉得比哭声还难听。
金蜈蚣龚泰面上掠过一丝诧异之色,冷冷道:“老朽虽然隐居已久,但白骨门下三英的大名,却无法忘怀,还有那位迷魂倩女吕明玉,当年也是威震江湖。老朽今晚既然只会着三英之一,此心仍是自耿,异日尚要逐位拜访,再晤高明……”
薄师叔又是一阵凄厉笑声,划破岑寂子夜。
金蜈蚣龚泰宛如渊亭岳峙,稳立当地,脸上泛愠怒之色,眸子里也射出煞气威凌,使人不敢迫视。
师叔叫道:“白骨门下三英,只胜下大哥和我薄老二,姓龚的你冲着我来便行啦!”
话声甫歇,师叔旁边两人跃将出来,原来便是师叔的弟子欧阳兄弟。当时我在屋上有点儿着急,因为凭他们兄弟,绝不是人家敌手,这一点从人家说话时含气敛劲上便可推知这老头儿功力的确极为深厚,便师叔亲自动手,也不能丝毫大意,欧阳兄弟们能有什么道行,居然先挡这一关?可是我身形只动了一下,却没有现身跃下。
薄师叔这时笑声未绝,只不过声音极低。
我知道这时他心中暴躁痛极的特征,暗想若以师叔此刻心情激荡时而应敌,恐怕更加凶险。
于是我连忙蓄势戒备,一等两位师弟有什么必要时,立刻出手挽救。
欧阳昆兄弟似乎已得师叔默许,再不多言,跨步直奔金蜈蚣龚泰。欧阳煜也上前数步,那样子是准备应接。
金蜈蚣龚泰似乎也瞧出师叔失常的神态,双眉一皱,瞥了欧阳昆兄弟一眼,似乎嫌他太过年轻,有以大压小之嫌,不愿动手,回头一瞥自己的人,还未曾招呼出口。欧阳师弟大喝一声,倏然施展白骨门绝妙掌法,一式“鬼王揭录”,双掌交叉袭敌,既扫且拍,双掌一递出,已生出无量变化。
师妹你也知道咱们白骨门这套九阴掌法,一共只有九招,但每一招俱有极妙变化。这起手式第一招“鬼王揭录”,全是攻势,凌厉阴毒之极,尤其是配合起白骨阴功,那股无形的阴柔之力,得隙即人。
金蜈蚣龚泰虽然背转头,却已察觉出师弟毒辣功势。以他的身份岁数,断不能纵开门避,当下一回头,断喝一声,双掌齐出。掌力之刚劲沉雄,我虽在屋顶上也能觉出厉害。
欧阳师弟乃是以全力进击,加上这一招乃是全攻之式。在这刹那之间,已觉察出敌人内力造诣,并非他未曾练成的白骨阴功可比,并因对方掌劲沉雄之极,阴功毒力无隙可乘,但其时已无法撤招,竟然对上了掌。
啪地大响一声过处,欧阳师弟面色陡然变得惨白惊人,连退三步。可是那金蜈蚣龚泰的身形也禁不住微微摇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