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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天妒轻声喝道:“还不快给吕姑娘看座!”
两名童子躬身而去,霎时之间,抬来了一张梨木座椅,摆在苗山鬼妪之旁。
吕无双冷笑一声,欺至宋天妒身前冷冷说道:“姑娘不希罕你那个座位,就算把你那个座让我,我也不高兴坐。”
苗山鬼妪轻声叱道:“孩子,咱们是客,不可失礼!”
吕无双秀目一扬,接道:“妈,许你骂就得许我骂。”
“妈什么时候骂过人家?”
“你没骂人家瞎眼?”
苗山鬼妪半是得意半是喝叱的说道:“好任性的孩子,越来越不象话了。”
宋天妒啼笑皆非,一时颇难下台,窘迫中目注金仪威,希望他替自己打个圆场;殊料金仪威此时反而故意装傻,微笑归座,再无一语。倏闻一声怒吼,座中恼了一人,突然推座而起,厉声叱道:“宋庄主仁义布于宇内,威德加于四海,乃当今一代大侠,岂容尔藉藉无名的番婆苗女所侮?”突又转向金仪威吼道:“于某久仰金老侠士大名,向以无缘拜识为憾,不期今日一见……嘿……”说着冷笑数声,又道:“老侠士世居幽州,与苗蛮之区相去万里,何以对两个化外野人如此恭维;岂不有损老侠士平生清誉,兼且笑我中原无人?”发话者原来是有“断肠剑”之称的于一波,此时手按剑柄,昂然而立,虎视眈眈;觑定苗山鬼妪、黑河妖姬两人,大有一决高下之意。
金仪威一笑而起,挡在于一波面前说道:“老夫不轻谀人,于大侠请勿造次。”复又转身说道:“老朽方才未能详介,这位大侠于一波,江湖人称断肠剑,内功外力均达化境。手中宝剑更是造诣高深,有神鬼莫测之机,是当前中原道上数一数二的一流高手,老朽自叹弗如。”
于一波盛气凌人,盖因从未闻苗山鬼妪、黑河妖姬之名,以为金仪威故作惊人之语,哪里忍受得这种侮弄;此刻听金仪威恭维自己,益发趾高气扬,已存有必欲一搏之心,想击败这两个苗婆,显一显自己的威风。
宋天妒老成持重,心机深沉;经金仪威一说,早已暗中注意苗山鬼妪和黑河妖姬。从举手投足一言一动中,早已看出两人果非庸手,已知金仪威所言不虚。此刻于一波挺身而出,金仪威复从中蓄意挑拨,不觉大惊。一来惊于于一波激怒两位苗女,反目成仇,不但不能相助自己,反会因而树立一个有力敌人,有误自己大事;二来惊于金仪威态度暧昧,蓄意破坏自己和两个苗女之间的关系,疑虑复起。
但眼前僵局必须消除,不但因自己是此地主人,也因须顾全大局,不能损及任何一方。当下宋天妒满面陪笑,一拉于一波道:“贤弟,几年不见,怎么还是当年的老脾气?幸而两位女侠都是涵养深厚之人,否则……”说着以目光示意于一波,暗带祈求之色,表示自己无可奈何;然后又趋至苗山鬼妪前深深一揖道:“我这位于贤弟生性鲁直,言语冒犯之处,务祈海涵。贤母女既肯驾临敝庄,总算瞧得起我宋天妒这张薄面,咱们还是共议大事要紧。”
苗山鬼妪冷笑连连,独眼斜瞅着宋天妒,并未答言。
于一波与宋天妒关系深厚,虽被宋天妒责斥几句,不便顶撞,但仍对俏立自己身前不远之处的黑河妖姬吕无双怒目而视,冷哼一声说道:“我于一波看在宋大哥面上,今天这口气……”
吕无双接口问道:“怎样?”
于一波忿忿吼道:“忍了。”但他忽然有些奇怪,吕无双飞扬跋扈,当面侮弄宋天妒,金仪威又一再赞扬她武功高绝;自己挺身而起,一阵怒叱,志在一搏,若果这两个苗女真有惊人之技,早已忍耐不得,何以此刻苗山鬼妪寂坐不动,黑河妖姬微笑不语?念转心动,自忖必是这两个苗婆对自己已有惧意,当下忍不住再添补两句,故又阴阴的一笑道:“宋大哥说得不错,姑娘涵养功夫很好,不过依于某看来,倒应说姑娘很识时务才对。”
吕无双依然微微笑道:“我一点涵养也没有,更不懂得什么叫识时务!”
于一波刚要反身归坐,闻言不由一愣,立即叱道:“难道你要跟我一搏?”
“我要取你的命!”
“只要你取得去。”
于一波说毕身形一晃,飘坠大厅中央,又喝道:“兵刃暗器,内功外力,任凭姑娘随意施为,于一波一概不惧。”
吕无双一动未动,格格娇笑不已。宋天妒见于一波又复激起争端,心中一动,对金仪威所言亦起疑念,正好藉于一波和黑河妖姬一搏以窥虚实。宋天妒伪冒善中,心地阴狠,于一波自欲逞能,即使因而丧命,与己无干,故而默立一旁,不再劝解。其他在座群雄,亦抱同样心思,均静观不动。
于一波见吕无双娇笑不动,更肯定她有惧己之意;身形再晃,欺至吕无双面前,轻轻笑道:“敢是姑娘怯战?”
吕无双面色一沉,叱道:“我说过我要取你的命。”
“那么姑娘来取呀!”于一波言下已露轻薄之态。
吕无双并无恼意,又恢复了甜甜的笑容,慢悠悠的说道:“我已经取了!”
于一波哈哈大笑,半晌方道:“姑娘不务实学,何必危言耸听?……”
吕无双笑问道:“你不觉得有点头痛?”
于一波闻言一愣,突然脑户穴轰然一声,刺痛如裂,几乎晕倒。
吕无双又笑道:“再试试你的膻中穴、关元穴、气海穴……”
吕无双每说一处,于一波每试一处;一试之后不由面如白纸,汗流若雨。每个穴道都刺痛麻木,均受重伤。
吕无双摇摇头道:“没有救了,你已被我焱毒幽昊功力所伤,三日必死,这世上没人救得,回家赶办后事去吧!”
这一来除金仪威镇静如恒外,座上无不大惊。宋天妒首先奔至于一波身侧,见于一波此时全身不住颤抖,面色由白转青,已然口不能言。当下略一思忖,招来两名带剑男童,轻声说道:“抬入客房。”
宋天妒向以深沉老练自诩,当下很难看出面色是喜是忧?是悲是怒?神色平静的向吕无双笑道:“姑娘神功,盖世无双,在下敬佩无地。请即移玉后堂,容拙荆亲奉贵客。”说毕,举手一挥,厅堂后门大开。遥遥望去,只见左右两列婢女雁翅般排出老远,俱各手持宫灯,直达后院,堂皇无比。四个穿绸着缎的侍女莲步轻盈姗姗迈入大厅,两个走近吕无双,两个走近苗山鬼妪,一齐敛衽万福,催促请行。
吕无双冷笑道:“尊夫人人称百啄黄莺,想来一定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
宋天妒干咳一声,强笑道:“荆妻性喜多言而已,实则拙口笨腮,一无可取。”
苗山鬼妪依然寂坐未动,对两个促驾的婢女视如未见,此刻忽然插嘴说道:“孩子,我早说过,中原道上没一个正人君子,都是心地凶狠的阴险之辈,现在你该明白了吧?依我说咱们还是回苗山去吧!”
吕无双并不答复苗山鬼妪之言,继续向宋天妒说道:“果然你很富心机,可惜我不惯受人愚弄……”说着忽然慨叹一声,又道:“宋天妒大名天下轰传,连苗山之人亦有所闻。都道你任侠尚义,济困扶危,连我几乎都受了蒙蔽。宋天妒,你可要我揭破你的一切隐私……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
宋天妒面色紫涨,手足失措,但仍一力含忍,强笑道:“姑娘,定是听了他人中伤之言……”
吕无双“呸”了一声,接道:“事实俱在,何必听他人之言,你……”
苗山鬼妪忽然走至吕无双身侧,一拍她的肩头道:“孩子,和这种人何必多费唇舌,咱们走吧!”
吕无双咽下了未完之话,哼了一声;忽然纵身向窗上一弹,随手折下半尺左右的一段木棂,笑道:“让你们再见识见识焱毒幽昊的功力!”说毕随手向大厅一侧一条合抱粗细的木柱挥去,未闻任何声息,那条半尺长的木棂竟已透穿木柱而过。
众人不免俱各咋舌,金仪威忽然离座起身,走向木柱旁笑道:“宋庄主,这根柱子恐怕要换一换了。”说着随手向柱上摸去,但见所触之处尽皆变为粉细的木屑,簌簌坠地。
宋天妒这一惊不小,吕无双不但以“焱毒幽昊”神功使一段木棂穿透了合抱的木柱,而且已运用“真力蚀物”之能将木柱蚀为粉屑。他茫然凝注着这个青衣男装的小妞儿,这是真的?凭她会有这样深奥的功力?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他不能不承认,而且她已从朋友变成了他的仇敌。
吕无双见宋天妒呆呆发愣,不由又一笑道:“宋天妒,凭你不但取不到武林霸主的宝位,而且也得不到那柄黄帝神刀。”
宋天妒如梦初醒,但仍然干咳一声,并没开口。
苗山鬼妪又催促道:“孩子,你到底走不走?”
吕无双应声答道:“当然走,不走在这里干嘛?不过,咱不能回苗山,中原道上我倒玩上瘾了……干脆咱们给他搅个天翻地覆。”说着忽然飘到金仪威身畔,一把捋住他垂落胸前的雪白胡子笑道:“你惹人讨厌,也讨人喜欢。小鬼,再见了。”
说完娇笑连连,反身走向苗山鬼妪,头也不回,竟自相携缓缓而去。
金仪威突被吕无双喊了一声“小鬼”,神色一动。幸好诸队俱惊于吕无双的奇门功力,并未听清她说的是老鬼抑是小鬼。
宋天妒木然注视吕无双等离去半晌,方才悠悠的叹口气道:“国难方殷,武林多故,诡异险恶之辈多如过江之鲫。宋天妒生当斯世,岂能退步袖手?”说着向厅内群雄四顾一周,慨然又道:“蒙各位侠士不以愚陋见弃,千里相助;宋天妒誓必取得武林盟主大位,整饬武林,清除败类;使武林各派归于一统,四海豪侠皆成一家,然后宋某即挂冠归隐,终老林泉。”
听来仿佛他竟真是一位忧国忧民,任侠尚义的乱世豪杰了。
金仪威向前一步,笑向宋天妒道:“宋庄主心忧天下,志匹古人,可敬,可敬……不知今晚是否尚欲相商大事?”
宋天妒闻言转向金仪威,双目突露凶光,欲言复止,渐次转为平静,徐徐说道:“来日方长,慢慢商量吧。”接着抱拳转向座中群雄道:“各位且请归房安歇,在下尚有一件私事待办,恕不相陪了。”说毕,迳自大步走入后堂而去。
(数图图档,HolyOCR)
第三十章 困兽之斗
龙虎山庄隐僻的角落之内,有一间小巧的花厅,门窗紧闭,但窗间灯光闪烁。
此际已近四更,花厅内有轻微的谈话之声。
“庄主勿忧,凭在下这条小计,包使两个苗婆就范。任她武功再高,也要教她驯如奴仆,任凭庄主驱遣。”说话之人身声丈二,但却瘦如麻杆,益显其长;腮颊无肉,双睛凹陷,活像一具骷髅,正是伏魔洞主长孙神兽。
在他一旁端坐着宋天妒,双眉微蹙,面有忧色,低声说道:“此计绝妙,依洞主的遁甲奇技、红蝇飞蛇,自无不成之理。不过,你我对此两个苗婆所知甚少,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且,还有金仪威其人……”
“庄主已看出其人有诈?”
宋天妒点点头,道:“不过,令人不解的是他怀有幽燕一派的‘玄阴一刀’绝技……”
长孙神兽笑道:“庄主可曾听到小苗女临去之时曾喊他一声小鬼?”
“我也料定此人必是楚零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