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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终遗言,只有几句,几句令人怀疑她是否在清醒时说出来的话。那几句话是对楚零说的:“萧珂后果堪忧!楚零,你看在我老夫妻的份上,答应永远照顾他!”
楚零向不流泪,闻言竟嚎啕大哭不止,他回答义母说:“终生不忘所嘱。活着一天,任谁也休想伤害珂哥半指,宁死誓不违反承诺!”
不知道他凭什么敢这样承诺?但萧夫人临去时的神色,却显示出无比的信任和安慰。
萧珂自然悲哀,但在他悲哀伤痛中,另起了一种念头;这念头定然是可怕得令人寒栗,因为他曾一个人面对着灵堂,做出残酷狰狞、丑恶至极的窃笑!萧珂满怀无法告人的怨恨,其实原因极为单纯,他生性高傲,耻与别人为伍,一心崇拜老父;楚零夺走了自己不能缺少的东西,他恨!恨楚零也恨自己的父亲!
楚零懂得太多,他好像和自己不属于同类?刷马扫地整理内外,这是贱役,敬阜山庄多得是庸人,根本不必那野小子来做,他却献尽殷勤!这些正是自己不屑干的,可偏偏是父亲所喜欢的!
瑾妹妹一向和自己好,从这个野小子进门以后,变了!整天和野小子泡在一起,一年多来跟野小子学了不少玩意儿;三刀两刀刻一个老虎头啰,三笔五笔抹一幅“夜半无人舟自横”的画啦,又都活生活像,拿给老父去瞧,总得到夸赞。自己不知道那有什么了不起?难道凭我们这种人家,会仰仗着手艺过活?
记得有一次,野小子不知道从那儿找了些碎铁烂铜,当成宝贝,生起火来,又烧又敲,叮叮没完,第二天变成了四口小弯刀,送给父亲,又亮又快。那天父亲喜欢得一直笑,夸奖野小子个没结没了,说他是人间奇才,今世欧冶。岂有此理,贱胚操贱艺,大不了是个臭铁匠,可是爸偏喜欢他。
奇才?哼!下场子练功夫就笨得像条牛,爸教了他一年多,“霹雳震禅掌”法就会四式。叫他笨牛有个道理,他真像老牛一样,熬得住打!自己也只有下场和他对手的时候能出气,一掌打他八尺远,像条懒牛似的滚着爬起来,那副样子逗人好笑。瑾妹妹笑得不能直腰,拍着手喊:“好一个懒龙舒腰!”再一掌摔出一丈,像只大蝎虎似的煞是好看。正想再打他几下,爸爸总是喊住自己,不说野小子笨,反而说他天生不是练武的人。哼!有一次自己背着人向瑾妹妹夸耀掌法,瑾妹妹竟然嗤笑连声,一生气迫着打她;爸爸好偏心,又私下传了她轻功,凭自己竟没能追得上她。
事情太多了,没有一件不使自己想来怨恨的;最疼自己的母亲已死,今后谁还关心自己?
妈也奇怪,临终竟要野小子照顾我;野小子不自量力,大模大样的当成真事,一巴掌能打他丈二远,叫他照顾我,岂不是笑话!在这个家里,反正和他势难两立,野小子,咱们走着瞧……这就是萧珂决定要下的毒手,除掉楚零的原由。
俗话说,人算千遍,不如老天一算!敬阜山庄即将来临的大风暴,被老天爷一算,波折迭起,意外横生。萧夫人谢世的消息传出,山西吕梁山的怪杰“酸秀才”白秀山连夜赶来,铁牌道人涵龄恰好同日来到。
白秀山是萧夫人梅素玉生父“五指阴阳”梅秉逊的衣钵弟子,一把“阴阳赤金扇”,一掌“三连墨珠”,和他那一身秀才的酸味,被武林中同称三绝。
萧震东大喜过望,直捷了当的对白秀山说道:“你来的正好,珂儿叫我心烦,记得他满月的时候,你曾说要收他做徒弟,如今就麻烦你了。”
酸秀才笑着说道:“诚然昔日曾有斯言,如此甚佳,萧兄安心可也。”
萧震东笑道:“你那三十六式‘天罡扇’法,墨骨珠弹百步穿杨,珂儿能学个七八成,已是福份不小,我自然安心。”
铁牌道人涵龄却打个哈哈说道:“秀才公,你什么都可倾囊相授,唯独那身酸味,我替珂儿说句公道话,敬谢了!”这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即席决定三日后白秀山带萧珂到吕梁。
萧珂不但不喜,反而怨恨万分;若不是野小子硬挤上家门,父亲一身绝奇功力高出酸秀才多多,何须自己奔波江湖?
萧珂独自来到灵堂,先是跪伏地上喃喃祝祷,慢慢站起又直视着亡母神主牌位。不知是什么念头在他心里作祟,他渐渐觉得连死去的母亲都开始怨恨了起来,竟忘其所以直对神主牌位说道:“为什么要求那野小子照顾我?为什么不说要我不伤这个野小子,照顾这个野小子?难道你不信任自己儿子的能力,难道你临死前又多懂了些什么?还不就是多我一个!还不就是多我一个!你多着我才愿自己死,爸多着我才要我远离开家。好吧!如此别怪我狠!迟早总有一天,我会觉得多了你们,总有一天叫你们都怕我,哈哈……”他变为疯狂,哈哈大声的狂笑不停!
倏的飘进来萧瑾,奇异的看着哥哥,她觉得害怕,不由飞纵到哥哥身旁,用手去拉动哥哥的臂膀。谁知萧珂蓦地转身,貌露丑恶、狰狞的冷笑着,霍地厉喝道:“我也多着你,你干么不去死?”说着猛下毒手,用足内力,一掌击向萧瑾的天灵而来!
萧瑾先是一怔,哥哥的掌力已堪堪打到天灵,她倏地一缩—转,奇妙俊俏至极,竟到了萧珂的身后,并开口焦急的问道:“哥哥你怎么啦?是我,我是萧瑾呀!”
萧珂狞笑一声,错步转声,扬掌再打,一面说道:“管你是谁,我恨姓萧的!”萧瑾飘开八尺,又躲过这一招。
萧珂双目发红,进步上身,全力发出霹雳震禅掌功,直劈妹妹胸前!萧瑾秀眉一扬,满面惊诧,但却不再躲避,身形飘起疾厉迎上。灵堂门口适巧传采萧震东的一声怒喝:“萧珂大胆,还不停手!”
这声暴喝,惊醒了萧珂,但却收掌不及,眼见妹妹要伤在自己的霹雳震禅掌下。岂料萧瑾手法绝异,妙不可言;小手微拂,竟将震禅掌力弹开,不容萧珂收招,已被萧瑾拿住臂腕;一拧一送,萧珂被推出丈远,正对着站在门口的萧震东撞来,竟无法留住脚步!
萧震东猛抖右臂,暴怒之下拍向萧珂肩头。老头子适才在兄妹对话时,已经来到,萧珂那句“管你是谁,我恨姓萧的。”的胡话,听个满耳,怒在胸头,悲在心田,立即作了决定。
他宁愿震残这个儿子,养他终生,否则萧氏一家,结果必落得无比凄惨。是故乘萧珂撞跌身前之时,含悲忍痛硬起了心肠拍下这一掌!
楚零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此时落魄丧魂似的闯进来;门槛绊了他个跟斗,恰从萧震东抬起来的右臂下摔进灵堂,正巧和萧珂撞了个满怀,一齐跌倒地上。萧震东怔怔地举着右臂,缓缓的松垂下来,既定的方略,迫得改变。他暗地里吐了一口闷气,自忖这也许是天意,盯了在地上的萧珂一眼,转身走去。
萧震东走出三五步远,蓦地一丝疑念闪上心头,霍然回转;萧瑾正好扶起萧珂,楚零早已站起,双手不停的揉着膝下,大概是摔疼了那儿。萧震东若无其事的问楚零道:“你急急忙忙跑来,可有什么事情?”
楚零打了自己的脑袋一下,说:“义父要不问我,真差一点忘掉,萧福送来一封信,说是刚刚有人送给您的,送信的人留下信就走了!”说着楚零自怀里拿出一封信来,送了过去。
萧震东接过信件,不由浓眉攒聚,觉得奇怪,什么人送信来此?为什么不见我一面?拆信之后,面色陡变,一言不发,低头转身而下。
是夜二更,萧震东收拾利落,一封弹丸柔剑放妥囊中;轻手轻脚闪出内宅,微一顾盼,身形腾起,朝正东方疾纵而去。
霎时敬阜山庄之中,又腾飞出一条人影,其疾如电,斜射中天,直向萧震东去路投下。又一个影子,背着个长长的东西,闪、闪,他闪进灵堂,把一个长白干扁的物件,放置灵前,倏然转身纵出,直奔马棚,轻悄的牵出白玉驹,背后解下长长的东西,再次进入马棚,取来马鞍背好,长长的东西紧拴在马鞍桥后。一切准备妥当,第三次再进马棚,抱着几束干枝枯草出来,堆集楚零所居小屋窗下,一次又一次,直到堆满了小屋的三面为止。
这影子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尺长的包儿,把里面的东西撒满在草枝之上,原来是松香和硫磺的细末;再探囊猛抖手,恍着了火摺子,投到枯枝干草之上。火光暴起,这人竟是萧珂,他面包狞恶,冷笑着飞身上马,加鞭急驶,闯出敬阜山庄。
他并不立刻远行,驻足在里余外的山岗上,回顾山庄已化成一片火海,他在马上哈哈狂笑不止,遥指山庄自语道:“野小子,火烧的滋味不好受吧?哈哈……奇才!你到阎王爷那儿去卖弄好了!哈哈……” 。
四野悄寂,无人应声。他感到沉寂难耐,仰天大吼道:“敬阜山庄是我萧珂的!老天作证,我要回来!我要治理这敬阜山庄,成为世人们慑伏危惧的地方,我要做我要做的事!杀我要杀的人!你记住,你记住!”他疯狂的一声厉啸,玉驹受惊,一阵嘶鸣,猛展四蹄,如飞般电掣远去!
敬阜山庄正东方三里处,一座庞大的坟场。是青州有名的“刘家墓地”;此时正有两人,互离丈余,分坐对面石供矮桌上,面色庄重,一问一答。坐在南面的那个人,正是敬阜山庄庄主萧震东;对面这位,竟是一年半以前要约三年的长发鲁达!只听得萧震东问道:“三年的约期离时尚早,你来此作什?”
鲁达比昔日更加阴沉,冷冷地回道:“有事回籍,路经此地,听说尊夫人等不得我三年约期,已然故世,深觉遗憾……”
萧震东冷笑一声拦住他的话锋,沉声说道:“订约是我个人的事,和别人无关!”
鲁达阴阴地闪了闪眼睛说道:“敬阜山庄约会之日,鲁达是有一个算一个!”
萧震东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豪放的说道:“你自认能办得到,任凭于你!”
鲁达却问道:“你舍得下?”
一声敞笑,算是萧震东的回答。蓦地鲁达霍然站起,侧耳竖眉仔细静听,半晌瞒着萧震东道:“你还带来帮手?”
萧震东冷嗤一声说道:“萧某磊落光明,况且今夜就没准备动手。”
长发鲁达“哦”了一声,慢慢坐下问道:“你要听偏安一隅的宋室最近的动态吗?”
“不必!”萧震东断然回答,并接着说道:“鲁达!没要紧的话说我就不陪你了!”他明知鲁达定有所为而来,迟迟不说必有原因,才以退为进,逼鲁达摊牌!!
鲁达头都不抬,似是自语,冷酷无情的说道:“快了!三年的前约,已过去了一半,府上除仆妇之外,有一子一女,可怜到日子都是死数!他们虽然是你的子女,但却没有为你必死的义务!你又凭什么权利这样安排,自私作祟?还是被虚名所累,令人不解!”
萧震东沉静的回他一句说道:“权利也罢,义务也好,或是自私作祟,也许为虚名所累,姓萧的事,不劳姓鲁的挂怀!换我是你,有这一年多的时间,早去干点应当干的事了!”
“你认为什么是我应当干的?”鲁达这样反问。
一声吁叹,萧震东感慨的说道:“生为大丈夫,当作奇男儿!须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人,那才算是英雄豪杰,方不负昂藏七尺,你虽自觉英雄了得,可惜……”
鲁达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