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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庶笑道:“话不投机,奈何奈何?”
伊籍道:“太尉杨彪,德高望重,朝廷第一元老,徐兄所道三人,他必占其一。”
徐庶面上现出一种淡淡的轻蔑:“岌岌老朽,不提也罢。”
伊籍道:“然则徐兄以为应该是谁呢?”
徐庶道:“此三人皆是当今最难得的高人,比之伊兄提到的三人毫不逊色半分,只是他们非常难见,而且这三人也决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不过阿飞兄只让我猜一个,这难题就不复存在了。”
我心想:“难道他真的猜到了?不可能。即使他再如何了不得,又怎么可能知道?”
徐庶道:“第一位是河内司马懿。”
伊籍皱皱眉。我心中吃了一惊:“元直何以会猜此人?”
徐庶道:“他出身世家大族,父兄皆是当代名流,为什么我不能猜他?”
伊籍道:“这倒也是。他父亲司马防曾为洛阳京兆尹,还是早年曹孟德的知遇大恩人。他长兄司马朗声誉更响,和荀爽并称‘二先生’,为海内士人之楷模。”
我笑了笑:“而且现在还是曹操的丞相主簿,掌握钱粮大权。”转而问徐庶:“英雄莫问出身。我想元直不会因此而重此人吧?”
徐庶目光一闪:“当然不是。我师水镜先生三年前云游至许,曾在司马家做客数日,与司马懿司马孚司马馗等七兄弟多有接触,回来后对我等赞不绝口,说:‘司马家这一代邀天之宠,英才荟萃,合当兴旺。’他老人家尤其对司马懿印象深刻,说他‘聪哲明允,刚断英铸,殆非余子之所及也’。”
我算了算:“今年司马懿刚20岁吧,三年前最多18,这么年轻就如此锋芒毕露,才气横溢?”道:“令师对那司马仲达是否太偏爱了?”大家都姓司马,谁知道你们什么关系?
徐庶道:“今年正月,听说曹公曾派人延请司马懿入丞相府,结果三次被对方以病重为由拒绝。曹操非常恼火,曾派人去试探司马懿的病情,有没有这回事?”
我不怎么太清楚,伊籍道:“是啊,确有此事。当时司马懿身患风痹之疾,躺在床上月余未动一步。曹操令高手假扮刺客偷入司马府,躲在房梁上做行刺状,那高手动作故意很慢,让司马懿有足够的躲闪逃跑时间。但司马懿因为身体动弹不得,虽然非常焦急害怕,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利剑一点点逼近自己的咽喉而措手无策。真是惊心动魄,险到极处。那高手见他如此模样,知道他是真的僵直不能行走,才冷笑一声,抽剑而去。”
我心想:“原来还有这种故事。”
徐庶微笑道:“此子果然厉害。”
我点头道:“司马家在许都也是大族,族内护卫家将绝非易与,这人能出入其府第如行平地,武功确实很高。他是谁?”
伊籍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徐庶道:“飞兄误会了。我是说司马懿这小伙子果然机智沉着,居然把曹操也骗过了。”
我道:“哦,你的意思是……”
徐庶道:“司马懿并非真正风瘫,只是不愿为曹操卖命,所以故意装病而已。不过他居然能骗过那高手的锐利目光,不露一丝一毫的破绽,实在是大智大勇,了不得的人物啊!”
伊籍讶道:“你说他是装病?”
徐庶大笑一声,道:“正是。我师弟庞士元遵师之命,今年2月间曾在许都游历了一段时间。后来他给我写信,谈起许昌之行,说因与那司马懿年纪相仿,言语相得,二人密谈了一日一夜。那司马懿精神矍铄,终日不倦,还亲自为他端茶,给他印象十分深刻。这等表现,哪里有半点重病迹象?”
伊籍目瞪口呆:“真的?怎么水镜先生没跟我提起过?”
徐庶道:“我们师兄弟之间的事,有时师尊是不问的。”心想:“这件事关系到整个司马家族的存亡兴衰,何等要紧,师弟就算禀告了师尊,我师父又岂能再随便告诉别人?”
我却精神一振,道:“元直,令师弟现在正在何处得意?”庞统庞凤凰,有名人物。
徐庶道:“前些时候师父来信,似乎庞师弟已到了江东孙氏的地盘中寻找晋身之路。”
我道:“晋身之路?”心想:“以他庞士元的名气,还需要去寻找什么晋身之路?应该是想请他出山的人非常多才对。”
徐庶笑道:“庞师弟喜欢锦衣美食,古玩秀女,所以平日花销很大,欠下许多债务。听师父说那些日子催债的人特别多,他烦不过,就跑到江东,准备去会稽见见新吴侯孙仲谋,求个一官半职,弄点钱还债。”
“哦!”庞统还这么风流?我实在是没有想到。
伊籍话归正题:“不谈庞花心。我想请问徐兄,就算那司马懿有此惊人之举,又怎么说明他可能在此与飞帅谈论大事?”
徐庶道:“那司马懿才华出众,却力拒当朝第一权势人物曹操,为此甚至不惜冒杀身灭族大祸而装病,显见其对曹氏擅权反感之极。飞帅如欲叛曹自立,这种人才岂能不加以结纳?”
伊籍恍然,道:“确有道理。那这第二位呢?”
徐庶道:“这一位文武双全,乃是久经沙场的名将。”
伊籍疑惑道:“名将?难道是曹氏手下的大将?”
徐庶摇头:“不是。”
伊籍道:“除了曹贼属下,本朝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名将?”
徐庶笑道:“朝中没有,在野有啊!”
伊籍想了半天:“在野的名将?会有吗?”难道曹操会放过这种人?曹操的原则就是:不为我用,必为我杀。
我突然想起一人:“元直莫非是说那昔日破黄巾,斩张宝的前车骑将军、河南尹朱儁朱大将军?”
徐庶看我神色,叹口气,道:“这个猜错了。”如果他猜得对,我不会有这副猛然醒悟的表情。
我确实是被徐庶一言提醒,暗想:“此人果然是我该结交的,怎么会忘记了?”
朱儁是桓、灵间的著名将领,与卢植、皇甫嵩齐名当朝。因十常侍弄权,三将秉性忠良,力谏不从,均被贬斥边地。中平元年(184)太平道张角、张梁、张宝兄弟揭杆而起,大举起义。朝廷上下一片惊慌失措,大敌当前一致对外,危急中复又想起这三人来,急将三将调回委以重任,令他们分兵三路围剿黄巾。朱儁遇上的,却是盘踞阳城、宛县一带,张氏兄弟中最凶悍的地公将军张宝。初始朱儁连战不利,后来他慧眼识才,重用刘关张三兄弟,阵斩敌方猛将多名,又施以离间巧计,终于瓦解敌军的战斗力,张宝也被叛变部下刺杀,黄巾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大败,从此渐趋颓势,一蹶不振。百万黄巾主力之所以在年余间便即溃散,朱儁当记首要大功。
黄巾败亡后,朝中内部矛盾又趋炽烈。朱儁眼瞅着大厦将倾,无法挽回,心中已萌退意。及至另一名将卢植因冲撞十常侍,被再次贬斥,郁愤而亡后,更是心灰,便递交辞呈,脱身而去。十常侍见他乖巧,也不为己甚,给了他一个大司马的虚衔,准其日日不朝,放他自做富家翁去了。此后董卓专政,王允夺权,西凉乱兵祸延长安,种种争斗过程中,朱儁均自扫自家门口雪,不肯与闻半分霜。直到曹操迁都于许,他才不得不随汉献帝来到许都。但仍然明哲保身,不交权贵。曹操开始还监视他甚严,但过得几年,看他十年如一日毫无半点逾规越矩行为,渐渐也就放宽了限制,不去管他。
当下我想起此人事迹,暗呼笨笨:“这么一位战功卓著,有丰富指挥经验的大将,我怎么像曹操似的给忘记了?”
徐庶脸现沮丧情绪,道:“既然猜错了,那就不用再献丑了。请飞兄请那人出来与我们相见好了。”
伊籍不依不饶:“徐兄话说到一半,怎么能不说完呢?这不是吊人胃口吗?”
我盯着徐庶,道:“元直猜错,只是因为高估了阿飞的智力而已。朱将军确是应该去请教的大贤。我现在很想知道你猜的第三个人是谁,也许我可以稍稍挽回一点面子呢?”笑一笑,端起几案上的水杯,向二人做个请的动作。
伊籍也笑笑,却不喝水,只是看着徐庶。徐庶无奈,道:“既然两位都非要我献丑,那好吧。”他拿起面前加了芝麻的蜜水耳杯,呡了一点,觉得味道还行,便又喝了两口,放下道:“这一位既非贤士,亦非儒将,而是一位剑客。”
伊籍道:“剑客?不对吧徐兄。许都城中所有有名的高手,我刚才都数了啊!”
徐庶微笑道:“伊兄所列诸人,个个技艺不凡,各有绝技,但我说的这位剑客,他不但马上步下,武艺通神,而且是异士之后,胸怀大志,擅长兵法。若有机会,他年必能放一奇彩。”他瞧瞧我:“此人姓王名越,今年三旬有四。”
“什么?许都尚有这等人才?”伊籍眼珠滴滴乱转了半天,伸手又在太阳穴上抓了半天,还是虚无缥缈,什么都看不见,没摸着一点头脑。摇摇头,从几上取过耳杯,放在唇边,算是有了些实际的感觉。
我挺身而起,禁不住连连点头:“真神人也!哈哈,我总算有点面子,眼光没有差得太远。”向着左侧一扇屏风道:“王兄,你被猜出来了,还不出来和元直相见?”
屏风后转出一人,麻衣葛屦,身形精悍,方面黑须,眉目间隐隐透着细淡的微光。
徐庶起身拱手,道:“王兄别来无恙。”
那人扫他一眼,道:“碰到你我就有恙了。奇怪,我只和老弟五年前在颖川比过一次剑法,算得有一面之缘。不知你如何会猜到我来到许昌,又居住在飞帅府里呢?”
徐庶笑道:“此非难事。我师尊水镜先生早年喜爱云游,天下多有至交,许昌消息也时常能传到鄙处。王兄三年前来到许都以剑会友,我早已知道。而王兄一旦听说了飞帅这等人物,必然会来切磋。以飞帅的性情才识,见面以后王兄也难免不被吸引而倾心相交,终日与飞帅谈文论武,共议大事。”
王越笑道:“有理有理。”走至近前,突然伸手向他左肩推去。
徐庶微微一晃肩,表示了些躲闪的意思。王越摇摇头,右手缩了回去。问道:“怎么你拜了司马徽做老师吗?你家老爷子还是不肯认你母子?”
徐庶淡淡道:“他想认我,我还不想认他呢。”
王越哦了一声,便不再言。
我心想:“原来他们见过。徐庶的祖父不认他母子?难道他已经从徐家破门而出?”
伊籍道:“两位原来认识,那太好了。大家都请坐下再说话啊。”
我和徐庶、王越都坐下来。王越看着徐庶:“这五年来你剑法长进如何?”
徐庶面上微红:“惭愧,小弟辜负了王兄殷望,这五年东逃西窜,毫无寸进。”
王越哼了一声:“瞧你长这一身膘,反应比从前还不如,就知道你没什么长进。可惜啊可惜,你练剑的天赋本来甚好,却给你自己糟蹋了。”
我笑道:“有所失才能有所得。元直弃一人敌而学万人敌,亦是好事啊!王兄未免苛责元直了。”
王越把我的杯子拿过去,喝了几口,道:“这倒也是。看刚才你列举才士,识见果然远非从前可比,进步神速啊!”
“尤其是他居然猜出了王兄,哈哈!”
“哈哈!”王越看我一眼,“我与飞侯心性相投,乃倾盖之交。徐庶兄弟亦吾辈中人,自然一猜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