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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宗仪苦笑道:“但愿不是,倘若事情当真巧到这般地步,则吴兄与我之间,在路上是知交好友,一到地头便会变成了生死冤家……”
吴天才饮了一口酒儿,含笑说道:“不至于巧到这种程度吧?但真若如此巧时,倒也颇有趣味的……”
沈宗仪摇头道:“有趣虽然有趣,但这趣味之中,却凄惨成分太浓,因为我与那人是无可解释之仇,而吴兄既受人聘,又必绝对忠于职责,万一所虑成真,到了‘白水镇’后,不是我在你‘九天神弓’‘九幽鬼斧’之下,含恨九泉,就是你在我……”
吴天才连摇双手,截断沈宗仪的话头,轩眉笑道:“沈兄不要说这些徒乱人意之语,此去‘白水镇’,还有千里长途,风波难测,莫论他是敌或友,且尽今宵酒百尊,来来来,让我们这两个胡涂,有趣的自作聪明人,好好喝上几杯!”
沈宗仪亦为对方豪情所动,眉间忧烦略祛,与吴天才不住倾杯。
另一面窗下的岳倩倩静听至此,向白嬷嬷低声笑道:“白嬷嬷,你听见了么?这沈宗仪与吴天才之间,有恩,有仇,有友情,有敌对,关系复不复杂?”
白嬷嬷笑道:“当然复杂已极,常言道‘无巧不成书’,我只怕他们所担心的事儿,多半会成为事实?”
岳倩倩笑说道:“白嬷嬷,你说错了,这种复杂,未臻极致,我要给它来个复上添复,杂中加杂……”
白嬷嬷惊道:“还要再添复杂,却……却是如何添法,恐怕不太容易……”
岳倩倩低低“哼”了一声,嘴角微掀,扬眉说道:“有甚么不容易,在‘恩、仇、名、利’之中,给他们再加上一个‘情’字,在‘情’字之上,再加上一个‘妒’字,便不单复杂到了极致,并会复杂到可怖地步!”
白嬷嬷皱眉道:“加上‘情’,再加上‘妒’,岂不是连你也要一齐牵扯在内?”
岳倩情从一双妙目中,闪射出坚定神光,点头说道:“牵扯在内也好,这沈宗仪与吴天才两人看来都是难得一见的盖代奇才,瑜亮并生,易招天妒,万一果如所言,他们到了‘白水镇’后,由好友究变为生死冤家,我也可以设法转圜,尽量使他们不要把局面弄到不可收拾地步!”
白嬷嬷点头道:“你这种想法,倒也有点道理,但进行起来……”
岳倩倩接口笑道:“白嬷嬷既然同意,事就好办,因为我的妙计之中,非要你帮助不可!”
白嬷嬷一怔道:“帮忙?你要我怎样帮忙?”
岳倩倩双现梨涡,墕然一笑,凑过头去,在白嬷嬷的耳边,低低说了一阵。
白嬷嬷听得先是双眉深蹙,然后似乎出于勉强地,点了点头。
岳倩倩在娇靥上现出一片安慰神色,付了酒帐,与白嬷嬷同去后店歇息。
沈宗仪虽与吴天才放怀畅饮,但仍然时常注意到岳倩倩方面。
他见岳倩倩对他毫不理会,分明幽怨已深,又不便主动低头,加以安慰,心中也不免相当惆怅。
等岳倩倩一离开前店,沈宗仪心中彷佛越发空虚,突然连斟三杯烈酒,—倾而尽!
吴天才见状讶道:“沈兄—向文雅,为何突作狂饮,你眉锁重忧,莫非为了我和‘无情剑客’两人之间的错杂恩仇……”
沈宗仪摇头道:“萧大侠适才有言,最多到今夜三更时分,他便可想出办法解决困难,沈宗仪狂饮浇愁之举,只是为了我自己的满腔雄恨,无法发泄而已!”
吴天才眉峰一蹙,突作深思。
沈宗仪问道:“吴兄在想些甚么?”
吴天才也举起面前的满满一杯酒儿,徐徐饮尽说道:“范仲淹说得好:‘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李白说得更好:‘举杯消愁愁更愁’,我刚才是在想沈兄的满腔雄恨,以酒浇之……”
沈宗仪双眉一挑,目中神光如电,朗声吟道:“举酒浇雄恨,雄恨聚眉头,愿洒颈间热血,狂笑了恩仇!……”
他本想慷慨作歌,但歌声却倏然顿住!
不是沈宗仪自己住口,是被一片从横里飞来的白光打断。
沈宗仪刚刚吟到“狂笑了恩仇”之际,眼前白光忽闪!
他右手微伸,凌空接住,知道是张白纸,但其中裹有硬物。
沈宗仪先行展开白纸,见纸上只极为简单地写了七个龙飞凤舞的字,“镇西十里左公祠”。
吴天才讶然道:“这七个字儿,写得真好,极有气势,但却何不具名?”
沈宗仪叹道:“不必具名了,因为在纸笺之中,包有信物……”
边自说话,边自把白纸中所包的一面玉牌,递了过去。
吴天才接过一看,见是一面上好玉牌,牌上镌有血红双心,但其中一颗心儿,已被刀剑等尖锐之物划碎!
吴天才仔细看完,一挑双眉,向沈宗仪问道:“沈兄,这面玉牌,是不是‘无情剑客’萧扬他……”
沈宗仪不等他再往下问,便自接口点头说道:“不错,这正是我萧大哥的信物。”
吴天才道:“如此说来,萧扬是业已决定约我到镇西十里的左公祠中,彼此作生死一决……”
沈宗仪摇头道:“不见得吧?萧大哥或许是约我互议两全之策?倘欲决斗,则笺纸上不会不书吴兄之名……”
吴天才道:“不管怎样,这次左公祠之行,我是非去不可……”
沈宗仪听他这样表示,不禁略感为难地,想了一想说道:“吴兄定欲同去也可,但必须依从小弟一项条件……”
吴天才说道:“甚么条件?请沈兄先行言明,小弟尽量依从,但也不能过份使我受到委屈!”
沈宗仪笑道:“小弟怎会让吴兄受甚委屈?只是请你到了‘左公祠’后,先由小弟问清萧扬约会意旨所在,除非万不得已,势难两全,你们不可以鲁莽动手!”
吴天才听得双眉一轩,目注沈宗仪苦笑问道:“小弟体会出沈兄对我一番关切情意,但你为何始终认为我的‘九天神弓’和‘九幽鬼斧’,不是萧扬之敌?……”
沈宗仪道:“吴兄与我萧大哥是一时瑜亮,沈宗仪何曾有过甚么轩轾轻重之意?”
吴天才微微一笑道:“沈兄,吴天才一不怯场,二不自傲,我认为我与萧扬之间,谁想胜谁,都极艰难,倘若非分生死不可,至少也要互拼到五百招外,谁的临场状况较佳,谁就可能微幸?”
沈宗仪叹道:“小弟如今所关切的,不是你们二人的胜负问题,而是究系为了何事,才会引起这场凶险风波,一个弄不好可能把两位盖代武侠,一齐断送,划得来么?”
吴天才微微一笑,也不再辩,只从怀中取出三根金色小剑,搭在他那张‘九天神弓”的弓弦之上,轩眉问道:“沈兄,我们何时上路?”
沈宗仪道:“自然是去得越早越好,我总想能有段时间,可以善加利用,替你和萧扬之间,解开一个莫明其妙的仇结?”
吴天才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赶快前往镇西的那座‘左公祠’吧!”
两人计议一定,便立即付诸行动……
虽然,“左公祠”只在镇西十里,但路途却并不太近,原因在于这一带全是高山,区区十里之数,却最少要翻过两三座危峰峻岭。
沈宗仪见吴天才不单手执那张‘九天神弓’,并始终把三根金色小剑,扣在弓弦之上,不禁讶然问道:“吴兄,你始终搭箭在弦则甚?照我推测以‘无情剑客’萧扬的人品而论,即令与你有生死一博之意,也决不会在未到‘左公祠’的中途出手,暗加算计!”
吴天才笑道:“萧扬当然不会有甚下流举措,但别人却难保不会,我就是今夜执意与那位‘无情剑客’一决雌雄,才早作防备,不愿中途再受其他打扰!”
沈宗仪心想吴天才未免过于小心,天下那有如此巧事,再遇其他拦截,但口中却未表示这种意见,只是含笑说道:“吴兄的神弓金箭,定然威力非凡,异常精妙……”
吴天才笑道:“其他精妙之处,到也未必,但‘远’而且‘准’,却是一般暗器,难于望其项背,我只要发现障碍,可以远在十二三丈之外,便将其设法铲除。”
沈宗仪道:“但愿吴兄能有机会,施展绝艺,使小弟一开眼界!”
说话至此,眼前有一片排云削壁,不易攀登,非从壁下取道小径,回旋绕过不可。
沈宗仪与吴天才是向右回转,但才走丈许,吴天才便止住脚步,指着前方七八丈外的一株参天古木笑道:“沈兄,你既要看我薄技,如今机会来了。”
如今天光已渐黑暗,但沈宗仪内功精湛,眼力特强,略一注目,便看出那株参天古木近稍头处的枝檀之间,暇伏着—团黑影……
但那黑影大小绝非人体,大概只是一只昼伏夜出的巨型枭鸟之类,遂一扬双眉,含笑说道:“吴兄莫非要在远隔七八丈外,射那藏于古木稍头的一只枭鸟?”
吴天才点头道:“沈兄好眼力,猜得一点不错,吴天才不单隔枝取鸟,还要射中那只夜枭右目!”
语音才落,右手一曳一放,弓弦已作雷鸣……
沈宗仪看得好生惊佩地,向吴天才一挑拇指,失声赞道:“吴兄好箭法,今之养由基……”
话方至此,吴天才轩眉冷笑,突然腰肢微转,又是一箭射出。
这次,他并非再射古木,一道金色箭影,是直飞峭壁顶端的一堆丛生草树藤蔓。
惨哼起处,藤蔓草树间,出现了一条人影,也像适才那只枭鸟般,翻身向下坠落!
但这人手中,还提着一只木桶,桶中所盛,是液体物质,泼洒之下,山壁间起了缕缕青烟,分明蕴有奇毒!
吴天才道:“沈兄请去验箭,大概是鸟中右目,人中左目!”
沈宗仪叹道:“吴兄如此神射,必无丝毫差错,那里还要验甚准头?小弟委实钦佩你惊觉之力,倘若我们贸然行经壁下,被对方以桶中毒液迎头泼洒,真还不容易安然无恙呢!”
吴天才笑道:“沈兄可以不验准头,但小弟那两根金色小箭却铸制不易,必须取回……”
说至此处,与沈宗仪一同举步地,向前走去。
枭鸟中箭,当然早死,那壁顶人影,虽只被射瞎左目,但从高处跌下,也告立时丧失性命!
沈宗仪笑道:“吴兄,鸟身只能收回金箭,人身却似可稍加细搜,若能藉此查出这干凶邪的幕后主使之人,到是莫大收获!”
吴天才点头笑道:“英雄之见,往往不谋而合,小弟也正有此意!”
他边自说话,边自在那具黑衣人遗尸之上,动手搜查,并果然有了收获。
所谓收获,是一根长约三寸的金漆小小令箭。
但吴天才仔细一看这根令箭,却看出了满面团惑神色!
沈宗仪见他神色有异,在一旁微觉诧然,发话问道:“吴兄,这根金漆令箭之上,有些甚么花样?竟令你这素极沉稳之人,在神色间似乎颇觉错愕?……”
吴天才把那金色小小令箭递向沈宗仪,苦笑说道:“沈兄请看,事情是否扑朔迷离,越来越觉复杂?”
沈宗仪接过一看,只见令箭上有四个朱漆小字,写得是:“杀沈避吴!”
沈宗仪看得先是一怔,后又把令箭交还吴天才道:“吴兄,原来这在壁顶埋伏,欲用毒汁倾泼暗加算计之人的目标,不是吴兄,而是小弟……”
说至此处,剑眉双轩,失笑又道:“短短旅途之间,变化委实莫测,如今由于‘杀沈避吴’的四字涵义,吴兄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