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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大人来了没有?”
“来过了!”马管事上前一步:“坐了一会,王爷不在他又走了,说是晚上再来给王爷请安。另外这是今天来府里谒见的各位大人……”
把一叠缮写得十分工整的拜帖恭呈上来,高煦摆摆手不耐烦地说:“把名字念念就得了。”
“奴卑遵旨。”马管事随即就着手里的一叠拜帖,一张张高声宣读起来,待读到“武安侯”郑亨时,高煦霍地坐直了身子:“他回来了?”
马管事恭声应着:“郑大人是昨天回来的,说是明天再来府谒见。”
却在这时,一个当差的把一张拜帖转到了马管事手里,后者看了一眼,躬身道:“徐指挥求见,现在二门候传。”
高煦皱了一下眉,马管事赔着笑:“徐大人这是第二次来了,说是有要事求见。”
高煦“哼”了一声,脸色深沉地点点头说:“好吧,请他进来!”
各人随即退开,只剩下两个打扇的女侍,高煦再挥挥手,她们也退了下去。
徐野驴一身戎装进了“召贤馆”,把头盔佩剑交给了门上。高报一声:“兵马指挥,徐野驴觐见王爷。”一面说。往前迈了个急步,深深打了一躬,圆睁着一双眼,直向当前的汉王高煦直视不眨。
高煦一笑引手道:“徐指挥请坐,这是从哪里来?”
徐野驴谢了座,坐下来抱拳道:“王爷见问,卑职刚由校场回来,圣驾来得快,很多事都急待办理,草率不得。”说到这里,他轻轻咳嗽一声,脸色颇不自在地道:“这一次接驾来迟,若不是王爷美言开脱,卑职万万担受不起,王爷的恩典。卑职真不知何以报效。实在惶恐得很。”
“你用不着。”高煦哈哈地笑道:“你大概也听说了,杨七奇、黄维他们都下了狱了,不是我不肯帮着他们,实在是老爷子正在气头上,你的情形特别,跟他们又不一样了。”
“这……卑职知道,卑职蒙太子不次提拔,如今又蒙王爷看重,真是福分不浅……”
话还没说完,却为高煦别有深意的一串子笑声给打断了。
徐野驴侍奉汉王日短,一时还摸不清这位王爷的习性,这阵子干笑,听着刺耳,分明是不要自己往下再说了。一惊之下,这才注意到高煦的脸色不佳,徐野驴心里一阵子嘀咕,一时还弄不清自己是哪句话又说错了?
“说到太子的提拔,徐指挥,这一次他可也没有在圣驾面前为你说上一句话吧?”
“这是……”终是不敢唐突了太子,是以微微一顿,才又接道:“圣驾来得过速,正巧郑总兵的船队由西洋回来,忙着献俘……”“哪个郑总兵?”高煦插嘴问:“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是奉旨下西洋的郑和,郑正使大人。”徐野驴说:“郑大人出海两年,俘虏了很多人。”
这么一说,高煦才明白了,原来郑和在很小的时候即被派在北京的“燕王府”中服役,充当一名小太监,蒙成诅赏识,不次提拔,即位之初,已赐封他四品官位。当了“内官监太监”,出使南洋时.由于所率船队过大。军队又多,乃加赐了他“总兵”的武职,这已是他第四次出使南洋回来了。
一听说郑和己向太子“献俘”,高煦心里老大的不是滋味。勉强地笑笑说:“他也回来了?赶明儿个,我倒要见见。”
徐野驴应了声“是”,道:“卑职可以代传王爷的旨意,要郑大人明天就来!”
“也用不着这么慌!”高煦含笑看着他:“徐指挥,你可知道,太子这两天的日子可不怎么好过,他自己一时疏忽不要紧。连带着手底下的人跟着倒楣,这些人岂不冤枉?”
徐野驴窘笑了两声,很是尴尬,思忖着实在插不上嘴。
汉王终于露骨地道:“如今大势,明眼人应该看得很清楚了,一个劲儿地往东宫钻门子,到头来不但得不着什么好来,只怕把性命还要赔上,这又何苦来哉?就拿杨士奇、黄维来说,冤不冤哪,嗯?”
徐野驴尴尬地笑了几声,心里却由不住诅咒着:“谁不知道这一次都是你使的坏,还当我不知道,居然恬不知耻在我面前充起好人来了!”
这徐野驴与太子关系甚密,如今汉王行情看涨,他不是没有想过今后如何自处,无如本心对太子的过去恩遇,终不能忘怀,况且太子虽说时遭不幸,也只是几个他身边的人代了罪,并不曾危及他本人,他自己仍然稳坐东宫,未来发展又何能率尔认定?此时此刻,切切不能自己乱了阵脚,以免日后难以见人。是以,这两大他虽然拜受了高煦的恩宠、却也不曾冷落太子,每天的例行请安问好。更不曾中断,就在今天来此之前,太子高炽还交代了自己一件棘手的任务,这便是他日后两次来到汉土宫邸的理由。
高煦何等精明,几句话谈下来,已似看出了对方的言不由衷。
“我竟是忘了问你,这么晚你来看我,该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这……”徐野驴忽地站起,双手抱拳道:“卑职这一次蒙王爷保全,恩同再造,按说不应再对王爷有什么要求,无如职责所在,却又不能坐而不言,还请王爷破格成全,卑职感恩不尽。”
高煦呆了一呆,脸上的笑容顷刻为之消失,“什么事?你说吧!”
“遵命!”徐野驴狠了一下心,终于说道:“这两天京师出现了很多来路不明的人,身穿‘汉’字号衣,这些人口音很杂,买东西不给钱,白吃饭,白喝茶,动辄打人闹事,日有数起……”
“啊?”高煦扬了一下浓黑的眉毛,不待他说完,即插口道:“有这种事?”
“一点也不假!”徐野驴往前跨了一步,双手抱拳道:“卑职的指挥衙门据报不能不管,已经把滋事造祸最严重的七个人暂时拿下,羁押在卑职的指挥衙门,特此来向王爷禀报一声,听候发落。”
高煦微微一笑,把身子向后靠了靠。“这件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这……”徐野驴怔了一怔,讷讷道:“这些人身穿‘汉’字号衣,态度蛮横,说是王爷的亲兵,并出示了‘天汉卫’的袖号。”
“啊,”高煦忽然笑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徐大人,我正要告诉你,这些人是我由北方新收了带来的,数目不多,不过千把人,这一次在凉州力破鞑子地下武力的就是他们,为朝廷立了很大的功劳,在南京他们住不很久,初来京师,难免凡事新鲜,你不要跟他门认真,过些时候也就好了。”
徐野驴一时瞠目结舌,他却还不死心,摇摇头说:“王爷说千把人,据卑职调查,这‘天汉卫’人数不少,足足有三千多人,而且,”徐野驴竟无视汉王的不悦,进而言道:
“这件事卑职曾向兵部调查,根据回文报告,‘天汉卫’不在王爷的亲兵范围之内,甚至于……”
“够了!”高煦冷冷笑道:“我的亲兵为什么要向兵部具报?天汉卫是我自己取的名字,你去告诉他们说,叫他们少管我的闲事。”
“王爷的意思是……”
“回去把人给我放了,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约束他们。关照你的手下,以后见了‘天汉卫’的人,少惹他们就是了。”
“王爷……”
“我都知道,你先回去吧,今天我累了!”
“是!”徐野驴苦着一张脸,往后面退了一步:“卑职遵从王爷的旨意,这就回去了!”
“徐指挥。”
“卑职在!”已将出门,听见了王爷的呼唤,徐野驴又自回过身来,发觉到高煦脸上的笑,透着邪门儿。
“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我知道你是谁的人,可是今天情形不同了。”高煦话中有话地说:“没事来我这里多走走,保证你不吃亏,光往东宫里跑,对你可不大好!你明白吧?”
“这……”一时间,徐大人脸上竟自见了汗,深深向着当前讳莫加深的这位王爷打了一躬,随即转身自去。
王府已到了享灯时分。七八个内侍,手持火种,把一盏盏特设的石灯点着,为数千百,一时间王府内院,有如洒落在浩瀚天际的灿烂星群。
汉王朱高煦这两天心情特别好,谋夺太子,时不我予,要动手应该就是这个时候了。
“锦衣卫”的指挥使纪纲无异是他最得力的一条膀臂,他身边的茅鹰,也不定时地暗中出没,使他掌握了一些极机密的资料。这几天他才发觉到,茅鹰这个人对自己的重要,实在是一天也少他不了。
徐野驴的人影才自消失,茅鹰已自现身眼前。
“你来得正好,这个人你给我注点意。”高煦指了一下徐野驴远去的背影:“我有点担心,只怕他靠不住。”
茅鹰点头说:“有人缀着他,刚才还来不及向王爷报告,他就来了!”
“有什么事?”
“这个姓徐的是靠不住的!”茅鹰说:“今天一早,他去过太子的东宫,看来是个两面讨好的人,王爷要特别小心。”
高煦冷冷一笑说:“我知道了。”
茅鹰扬动了一下直耸的眉毛,说道:“这两天王爷事忙,一直没工夫给王爷回话,离开凉州之前,王爷所交代的事,我己办妥了。”
高煦自己倒似记不起来了:“是什么事?”
“王爷要我打听索云索头儿的去处下落。”
“啊!”高煦一笑道:“小事情,怎么样,你见着他了?”
“见着了!”
“唉!”高煦似笑又嗔地说:“别使性子了,叫他回来吧!怎么,我还哪一点亏待了他?”
“王爷,他回不来了?”
“怎么?”高煦怔了一怔。
“我已经把他杀了!”
“啊!”高煦睁大了眼睛:“是怎么回事?”
茅鹰冷冷地道:“这个人知道得太多了,王爷请想,要是他嘴不够稳,说出去……”
“嗯!”高煦这才像恍然触及。连连点头道:“这一点我倒是没有想到,你已经……”
茅鹰肯定地点了一下头,算是作了有力的回答。
高煦“哎呀”了一声,站起来走了几步,脸色不无遗憾,那是过去多年以来,还在燕时.这个索云即在自己身边为自己效力,一向有功无过,干事得力,怎么也没有想到一朝会落得如此下场,心里还真有点不好受,只是当着茅鹰,他却不愿现出软弱的一面。“死了就死了吧,你说得不错,留着他终是后患,只是这件事,没有别人知道吧?”
茅鹰冷森森地笑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王爷放心,这事人不知,鬼不觉,干净得很,卑职还捎回了一件东西,请王爷过目。”说时探手入囊,摸出了个纸包儿,双手呈上。
高煦伸手欲接,下意识又自停止,挥挥手道:“什么东西?”
茅鹰已自打开,一阵臭气溢出,中人欲呕,竟是一双已经腐烂的人耳。
“快收起来,收起来……”捂着鼻子,高煦往后面退了一步,连连皱着眉毛:“以后不须如此,我信得过你就是了。”
茅鹰森森地笑着:“王爷信得过卑职最好,不过家师交代为王爷办事,一定要有凭有据,不可马虎,卑职就记下来了!”一面说,他随即把这双取自索云的人耳又自包好,放入囊内,自己却由不住咧着嘴,状似腼腆地笑了。
高煦才自想到这个茅鹰敢情办事一板一眼,九幽居士当初怎么交代,他就怎么听从。这人出身苗族,原是不习中原礼教,虽经“雷门堡”多年调教,又跟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