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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居然也能为自己带来快乐,这点,倒是她事先没有想到的。伤心之余,她却也能“聊以自慰”,对于朱高煦的忿恚、忌妒、她感到由衷的欣赏,只是这种感触,却不使现诸表面,而是深深藏在心里。
朱高煦忿忿地看了她一眼,又坐下来:“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知道了,你是怕我对他不利,杀了他!”
“你能么?”春若水摇摇头:“你杀不了他!”
朱高煦冷冷地道:“这个天底下,如果我要谁死,那个人多半活不了,只是我会不会这么做,却又是一回事了!”
“这一点我很清楚!”春若水眼睛里再一次现出了凄厉的仇焰:“而且我身受过,只是对于他来说,情形可就大有不同!”
朱高煦微笑了一下,他实在的感受却是愤怒的。扬了一下浓黑的眉毛,目光里显示着诧异,“他有什么不同?除非他不是人!”
“他是人,但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春若水冷冷地说:“他是个了不起的人,是一个不落凡俗的人……”
一霎间,她面前浮现出君无忌清秀英挺的面影,情不自禁显现出她的一往情深,“他有一身了不起的武功,能文能武,亦儒亦侠……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春若水这才把目光,转视向当前的汉王高煦,确是忍不住强烈的心头一震,敢情神驰中的君无忌与当前的汉王朱高煦,两张脸颇有仿佛,竟有“虎贲中郎”之似,昨夜在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已令她吃惊不已,这一霎,心电交驰,两相印证,更经认定,确令她大为诧异。
春若水在一刹那的惊咤之后,便自又恢复了原有心境。实在是把内心至爱的君无忌拿来与最为恨恶的朱高煦相比较,心里先已不能平衡,无异大相剌谬,想一想,自己也觉着幼稚好笑。
朱高煦睁圆了眼睛.忽然冷笑道:“这个人我知道了!”春若水心里一动,高煦却已直呼出他的名字:“君探花!”
对于这个人,朱高煦早已耳熟能详,在春若水惊讶的注视里,他随即冷冷地接下去:
“我对他知道得很清楚,君探花只是人家对他的戏称,他本来的名字是君无忌,一个浪迹流花河的野人。原来你心里的那个人就是他!”
春若水几乎呆住了,实在是没有想到,朱高煦居然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心眼儿里,是以乍听之下,简直忘了反应。这番表情落在了朱高煦眼里,顿已是八九不离十,一时神色大为沮丧。
“真的是他?”朱高煦重复着又问了一遍,两只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春若水一时心鼓雷鸣,真不知道何以置答,若是一口承认,又怕朱高煦将图不利于君无忌,否认呢又心里不安,心里举棋不定,干脆把头转向一边,给他来个不理不睬。
却是不知这么一来,等于默认,朱高煦焉能还不明白?强烈的妒火,刹那间自他心中燃起,正自按捺不住,倏地,另一个念头却由他心里升起,正是这个突然的念头,却又为他带来了极其舒畅的快感。只想:君无忌的恋人,如今却为自己横刀所夺,成了不折不扣的王府贵妃。只凭着这一份优越,就足够自己陶醉的了,相对的,正不知给了君无忌多少羞辱!这么一想,先时的强烈妒火,立刻为之瓦解冰消,反倒有一种沾沾自喜、战胜敌人的快感。
春若水只以为他必当雷霆大发,正自思忖对策,偷偷向他看了一眼,却又不似这么回事儿,心里顿时大感纳闷。
她却是有所不知,原来汉王朱高煦,为人极其自负,绝对不甘心居人之后,春若水之钟情君无忌,尤其使他不堪忍受,引为极大恨事,决计运施一切手段,也要赢得美人芳心,自然这种事,却是急不来的,为得佳人青睐,永远归心,只好有所牺牲。当然,他却也了解到,对于春若水这样的女人,一切的强求都是无济于事,自己即使可以运用权术,迫害其家人,使之进一步自行投怀就范,却永远也不能占据她的内心,更何况君无忌已先一步捷足先登。
情场如战场,看来自己要战胜君无忌,夺得美人芳心,并不比战场浴血克敌来得轻松,甚至于更要难上许多。
朱高煦有了这一层认识,不禁激发了他要强好胜的心,心里几经盘算,乃将一腔欲火,暂时压制心里。
“这件事我们暂时不谈。”一瞬间,他却又换上了笑脸:“走!咱们打猎去!”
春若水看了他一眼,却把头掉过一边,心里禁不住奇怪,却是想不到朱高煦有此转变,先时生恐嫁祸君无忌的心,倒是略微放了一点,只是他心里到底作何想法,却是未知之数。
高煦仍在恭候着她的答复。
“春华轩”外仆从如云,随侍汉王游狩的一干随从,以及几个文学侍从之士,即所谓的门户“清客”俱都知道王爷纳了新宠,无不心存好奇,盼望着一睹芳容。
“一块去玩玩吧!”高煦语气里充满了和谐:“大家都很想看看你,我己代你打了赏,看不见你,他们可要失望了。”
春若水原无意与此人共出进,只是这件事,包括她下嫁高煦的经过原委,也只是几个关键人物心里有数,却不欲外人得知,尤其王府里人多嘴杂,日常见面,更不欲众人皆知必要。这么一想。她也就莫为已甚。
此番与汉王朱高煦的斗争,正是一个开始,尚不知持续到何日方休,却要从长计议才是,即所谓“争一世而非一日”,且先顾全了他脸面,再谋后策。这么一想。春若水不禁坦然了,往大处着想,不再斤斤于细小关节。“好吧,请你在外面等一会,我尽快出来。”
朱高煦聆听之下,大喜过望,朗笑一声道:“好,我等着你!”随即转身步出。
汉王高煦为春贵妃“春猎”所预备的是一头“大宛”名驹“玉狮子”,连同他自己新乘骑的“黄龙”坐马,同为当今皇帝所赐。
这次春猎,高煦其实是经刻意安排,场面浩大,连同他手下战士,几近千人,一来为庆贺朝廷对瓦刺用兵的连番胜利,再为向新婚的贵妃展示其英武雄壮,三者乃在向强邻“北元”有所暗示,警戒着此一面鞑子的不欲耸动,正因为有此三方面的意义,才致将一场看来似同游戏的举止,办得如此声势浩大。
狩猎之处在祁连山与马鬃山西北交接之处,早经勘察规划,先十数日已由专人打下木桩,扯起红白二色小旗的绳索,派有专人把守,杜绝闲杂人等任意出入,两百条惯以山行的猎狗,先一日已圈好了,只待着王爷与贵妃幸临听派驱驰。
这地方占地甚大,方圆约有五十里,其间尽是松柏,沟渠纵横,奇花异卉遍地皆是,其间不乏名贵的药材,向为采药人出没之处。春来雪化,清泉濯濯,或高挂半崖,匹练成瀑,或穿行沟渠石缝,乃为遍地银龙,确是美景无边。
高煦今日兴致很高,虽不曾博得美人归心,但是骈骑春郊,相与行猎,却也艳福不浅,是个极好的兆头。
春贵妃骑术本精,就连她身边的冰儿,也非泛泛者流,主婢二人一经妆扮,跃马翠屏,顿时艳光四射,成为一行中最受瞩目之人。
汉王高煦一身甲胃鲜明,手持雕弓,骑着他的黄龙坐马,一马当先,闯入林内,紧紧跟在他身边的是索云,以及另一个长身黑面汉子。妙在黑脸人没有骑马,只是凭着一双快腿,紧紧贴着高煦坐马,左右不离,倒也希罕。
春若水虽然答应与高煦共出狩猎,心里却有些不大自然,俟到发觉此行场面如此浩大,尤其是高煦手下一干清客扈从,数百人俱都以着异样好奇的眼光,向她打量不已,不时地喁喁私谈,暗地里品头论足不已,一时颇感窘迫,大以失策为憾,其势如此,却也不能中途折回,只好耐下心来,勉从其难。
好在高煦身边之随从众多,一干文武清客,更如众星捧月,人各一嘴,已使他疲于应付,春若水再把马儿一放慢,只与身边的冰儿说话,无形中双方距离已自拉开。
高煦中途停了两次马,也就不耐久候,众犬齐吠声中,乃自率先抢入林内。倒也事有凑巧,身方进入,即遇见了一群失惊麋鹿。朱高煦嗜杀成性,箭木既精,当场引发雕弓,连发白羽,身后众人随之乱箭齐发,群鹿四窜,不得其路,复为众犬围咬,几至全数就歼,清点现场,竟自生杀了十七头之多。
当下即由随行卫士,就众鹿中,觅其新生者,割下茸角,取其膏血,分盛两只玉碗,掺以佳酿,送陈骑前。
高煦当即生饮一碗,把另一碗转赐春贵妃,由索云亲手捧持,策马亲送过来。
春若水昔日也曾行过两次猎,一次随父亲秋郊猎雁,所得有限,另一次与冰儿在流花河试猎红毛兔子,累了半天,亦不过才射中了两只,容得捡获所猎,见其鲜血淋漓,垂死挣扎,不禁触发同情,哪里还敢生剥其皮,最后连两只死兔,也转赠了附近猎人。试以两次行猎,无非即兴而已,较之今日之大举出动,竟相残杀场面,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是以目睹着高煦一行的肆意射杀,心里着实有些不忍,更遑论生饮鹿血了。
索云飞身下马,双手捧持着那碗采自幼鹿新生茸角的鲜血,一举过顶道:“王爷赐赏,娘娘请用!”
这个索云她颇不陌生,那一夜来府刺探高煦,便在他手下吃了大亏,如非君无忌即时搭救,自己一条性命,保证丧在了他的手里。对于他,春若水是隐隐含有敌意的,所幸那一夜自己是蒙面现身,否则此番相见,可就大为尴尬了。
春若水在他跃身下马的一霎,亦曾留意到了他的身法,更有甚者,这满满一碗鹿血,在他如此动势里,竟然没有溅出些许,可见轻功内功俱有相当根基,倒也不可小瞧了他。
“这是什么东西?”
“幼鹿茸血,可保娘娘青春长驻!”
“用不着,赏给你了!”
“这……”索云退后一步,缓缓抬起了头。
四只眼睛交接之下,才自觉出这位贵妃娘娘果真秀压群伦,艳光四射,一时不敢逼视,又自垂下了头。
“怎么,你不敢喝?”
“不……不是……”索云终于点了一下头,“谢谢娘娘的厚赏!”一面说,乃自将一碗膏血饮了个干净。
春若水一笑点头道:“这才好,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索云!”索云恭敬地道:“现为王爷驾前一名侍卫,请娘娘关照!”
“用不着客气。我知道你!”春若水点点头说:“好好在王爷跟前当差,亏待不了你!”
“卑职……知道……”
说话间,一行人马已折到近前,走在最头里的是汉王高煦,想是适才射杀得极为过瘾,又饮了鹿血,极是愉快,再看眼前的春若水,出落得益称标致,一时快意极了。
“味道怎么样?”打量着面前佳人,高煦笑道:“要是常喝,你就更漂亮了!”他指的是那碗鹿血。
春若水眸子轻轻由索云脸上转过,摇摇头道:“王爷,我不知你说的是些什么?”
“咦!”高煦怔了一下:“当然是鹿血了,你没有喝?”
春若水这才像是明白过来,挑着细细的一双蛾眉,她娇声道:“你说的是鹿血!啊,索头儿,刚才你拿来的是鹿血么?”
“这……”索云一时大现尴尬:“是……卑职已经向您禀报过了!”
“是么?”春若水一笑看向冰儿:“你听见了没有?我可是没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