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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明空道:“你从卢府来?”
婉儿道:〃不错。我看到了古怪的事儿,卢三顾好像要搬家,一车车的货物往运河对岸运,车辙很深,车内装的怕是金砖。我还看到十多名戴面具的灰衣人从后门出入,个个身手不弱……哦,对了,他们押送一只有气孔的大木箱,我还以为里面关着郡主娘娘呢,跟他们打了一架。那叫杜九一的老头儿赶到,我险些脱不了身,急急回来找秦大哥帮忙。’
萧明空对叶灵铮道:“叶姐姐的体力都恢复了吗?”
叶灵铮道:“大概有六七成吧……”
萧明空转向婉儿。婉儿点头道:“我不妨事,力气大着呢。”
萧明空道:“那我们就动身吧!”
“砰”的一声,晾竿儿推开房门,奔了进来。他叫道:“算上我!我还有一个拳头能用!”
“很好,很好!”萧明空振臂呼道,“全军进发,攻破卢府!”却怒哼一声。
萧明空道:“你哼什么?不服气吗?那就跟你家叶大姑奶奶单挑呀!你堂堂卢三爷,竟然怕了女儿辈?”
卢三顾怒道:“单挑就单挑,怕你不成!”
叶灵铮道:“阁下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对得住手上颇负侠名的黑龙刀吗?”
天瞳接口道:“什么黑龙刀,我看是黑猪刀差不多!”萧明空和晾竿儿纵声狂笑。卢三顾道:“你激怒老夫容易,但想借此脱出这片天罗地网,却是老猫闻咸鱼——嗅鲞!屠先生,跟他们多说什么,还不快快动手?”表面上是卢府门客,屠未央自非真正听命于卢三顾,反正此次布下重重包围,不怕萧明空等飞上天去,他闻言反而负起手,沉吟道:“这个我自有主张。”
萧明空笑道:“屠先生,你可知三爷为何急着置我们于死地?”
屠未央道:“为什么?”
“贵门的密巢被捣破,着实损伤了些人手,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屠未央瞪了义贞一眼:“明知故问!”
“什么?”萧明空作愕然状,“你以为是义贞干的?”
屠未央道:“不是他还有谁?”
“错了,大错特错。”萧明空侃侃而言,成竹在胸,“义贞为人仁厚,断不会贸然取人性命,而留守密巢的圣门使者全军皆殁,这是其一。其二,你可有察看死者的症状?”
屠未央脸上的肌肉微微一抖:“什么症状?”
“呵呵,屠先生这才叫明知故问呢。”萧明空道,“我猜所有死者都没有别的致命伤,只不过经络干瘪,像被什么鬼怪吸尽了内力,对不对呀?”屠未央道:“就算你们跟玄脉使者连手,也改变不了今日的结局。”
萧明空皱眉道:“又错了!你怎么总爱妄下论断?”只需一个号令,六人就要面对强力的围剿,她原不该连续刺激屠未央,然而正因为她这种意气风发、智珠在握的态势,更令屠未央心生疑惑,不愿即刻动手。只听她接着道:“玄脉使者行事卑劣,我对他们的讨厌,实不下于对圣门。关于这点我可以对天立誓。”
屠未央冷笑不语。萧明空道:“因此玄脉使者和圣门使者谁先灭亡,对我来说没有半点儿分别,我也决计不会为灭了一方,和另一方连手。”
“你是想说……”屠未央道,“玄脉使者是自己找上门去的?”
自从玄脉沉潜再出,以暗欺明,无所不用其极,圣门可谓节节败退。天书守护者唐良身亡、王君宰控制大宋宫闱的图谋失败,以至于执剑护法魏虚重伤昏迷、青天子神剑失落敌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莫不对圣门造成巨大的打击。
正如其独特经络克制圣门使者,玄脉使者的策略也着着领先,他们像隐藏在黑暗里的嗜血捕食者,幽蓝的目光紧紧盯住每一个猎物——每一位圣门使者。对圣门来说,这千年宿敌的存在真如背上芒刺,眼中肉钉。
或许上古时候圣门所以设计消灭玄脉,理念差异尚在其次,主因还在于天生的对立,虎鹿世代为仇,人骨子里毕竟残留着兽性。屠未央武功卓绝,受过十多年黑暗的酷刑,然而他也未能摆脱这种发自本性的恐惧感。
“所谓的空瓶子计划早于十年前提出,作为青天子计划的附属,其时因过于残酷而被诸位护法封存……如今主人秘密开启,即便寻常的圣门使者也都懵然不知。玄脉使者究竟是怎样找上门的?哼,多半是萧明空通知的。然而万一不是,那又如何?圣门高位者之中存在玄脉内鬼,此事早已闹得人人自危,说不定可借这次机会寻得蛛丝马迹。”屠未央心里走马灯似的转着念头,兹事体大,他不敢冒任何险,错过任何一个机会。
萧明空笑道:“我告知你玄脉使者从什么人那里得到消息,你放我们离开,怎么样?”
屠未央想也不想,便道:“可以。你说吧。”
卢三顾喝道:“这小贱人诡计多端,屠先生不可信她!”
屠未央淡然道:“郡主娘娘,此地由我做主。”
叶灵铮在旁提醒:“他不打算放咱们走。”萧明空点点头,笑道:“这桩买卖,屠先生算是亏啦。”
屠未央皱起眉头:“不要考验我的耐性。”
“我命悬先生之手,恭维都来不及呢,怎敢捋你的虎须?”萧明空一副诡计得售的神情,“玄脉使者的内鬼就站在先生面前,其实先生只要仔细想一想,就能明白是谁,不必跟我做这趟生意。”
屠未央仔细想了好几想,仍不明白内鬼是谁,他不愿显得无知,只好仰天打个哈哈。
萧明空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是谁急着要置我于死地?”
说到这里,卢三顾狂吼一声,提刀大步冲前。
屠未央喝道:“姓卢的,你要干吗?”
卢三顾怒道:“我灭了这血口喷人的小贱货!”
“就是现在!”萧明空叱喝声方起,婉儿和叶灵铮一左一右,疾速欺向卢三顾。
屋顶上弓手搭箭,叶灵铮和婉儿一齐挥掌,空行佛力、紫极天霜,一者御风,一者御冰,两股并世奇功相迭相辅,无形的冰龙借着风势,狂啸而出。十数名弓手如同置身极北域的暴风雪下,连眼睛都睁不开,手上“咯咯”作响,却是弓箭结冰,冻住了指掌。
卢三顾长刀出鞘,虚空中登时现出一道经天长虹,另一端是屠未央鬼魅般的身影,生死线直取萧明空玉白色的颈项。
萧明空一笑,俏丽而调皮的脸容随即被义贞遮住。
厉芒灼烁,鬼啸如风,邪剑天尾羽张自匣中逸出,化作一道由无数剑气组成的飞瀑,正是太白御剑术起手式——影落明湖青黛光!
刀、剑、线三股兵刃交击,各自附带凌厉的气劲,碰撞激荡处,一边河水沸动起浪,一边土墙石屑纷飞,方圆数丈以内,似被万支劲箭攒射,无形的气流嗤嗤乱蹿。
光芒消去,卢三顾和屠未央飘退数步,义贞双足陷土数寸,手腕鲜血点点滴落。以一敌二,处于下风乃意料中事,他只需要挨过这一击,就算完成任务。
卢三顾的内息也被震得翻腾不休,就在这时婉儿和叶灵铮左右齐至,将他胁持,配刀被夺走,反过来架在他自己的颈上。他的武艺不逊场中任何一人,但萧明空等四人进退如风,配合得天衣无缝,好比弈棋一般,一方棋子虽少,却能调配得宜,尽抢先机。
萧明空喊声清脆:“都给我住手吧!”
屠未央伸手止住手下,他说道:“这算什么?”
“我不太信得过屠先生,因此要找个担保。”萧明空微笑,“请让开道,我们走到十里之外,就会放还卢三爷。”
屠未央道:“那我只好壮士断臂。”
“也行啊。”萧明空双眉一扬,“卢三爷和玄脉使者里应外合,本就该死。只不过他一死,玄脉使者怎样搭上他,圣门之中还有哪些奸细,他们接下来会有怎样的行动,这一切一切,也就全部石沉大海了。”
卢三顾怒道:“小贱人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里应外合了?”
萧明空道:“你再说一遍,你没有里应外合?”
“我没……咳咳咳,”一旦确认他与玄脉使者并无瓜葛,屠未央就会立刻动手,卢三顾总算是老江湖了,及时想到此节,他慌忙把理直气壮的辩解之辞生生咽回肚里,“屠先生,什么劳什子玄脉使者,此事了后我自会向主人解释……你、你不要冲动!”
屠未央其实也不太相信卢三顾会是奸细,然而跟玄脉使者的斗争容不得半点儿纰漏,此事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厉声道:“卢三顾,你到底是不是奸细,且立个誓来!”
“你奶奶的!我一立誓,你们就攻过来了,老子还有命在吗?”卢三顾心中大骂,嘴上连说好话,“屠先生,你别冲动……你千万别冲动!”
两人的心思虽然复杂,却早在昭阳郡主神机妙算之中,萧明空哈哈大笑,道:“我们可是要走啦,屠先生,你有本事攻过来便是!”
说着她和天瞳等六人簇拥着卢三顾,快步退却。众灰衣杀手以及屋顶上的弓手没有头儿的指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瞪眼的瞪眼,让道的让道。
眼看萧明空等人突出包围,扬长而去,义贞蓦地心生惊觉,喝道:“小心!”
与此同时,街角转出一条魁梧的大汉,伸手抓向卢三顾。
第十二章 绝望
这大汉也身穿灰袍,脸上戴着寿星的面具,笑态可掬。众人只觉一股灼热之气迎面扑至,婉儿叱道:“你干什么!”她举掌相迎,顿时狂风倒卷,隐隐还跳跃着几点儿火星,凝持了瞬间,婉儿衣袖竟然着火,她失声惊呼,忙不迭收招后退,扑灭火焰。
大汉的手掌只略略一凝,便已按上卢三顾的肩头。他左掌起处,“呼”的一声,叶灵铮黑袍也燃烧起来。此人竟在转眼之间,压制冰、风两大高手,攥住卢三顾的衣领,把他整个人凌空提起。
人质离手,情势急转直下,屠未央和众高手已扑至身后。义贞把邪剑运成一团黄光,勉力抵住生死线的攻势。叶灵铮和婉儿再次扑向大汉,两人一般的心思,若不能在三两招间将之击倒,六人都会毙命于此。大汉没有精巧的招式,就这样平平正正的扬手,一股窒人呼吸、莫可抗御的热浪便在空中狂飙。这纯粹是力量的交锋,叶灵铮和婉儿全然无法撄其锋锐,不由自主地被逼退数步。
“都住手!”大汉沉声道,连声音都令人烦乱。屠未央等闻声罢战,然而合围之势依然。
霎时间,数十道目光都集中在寿星面具上。大汉转向卢三顾,他的笑声消沉而悲怆,使面寿星和蔼的笑容显得格外阴森。
“卢三爷,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两声惊呼不约而同地响起,一声来自魂飞魄散的卢三顾,一声由疑惑的叶灵铮而发。
“你是……”卢三顾没能说下去,他只能痛苦地惨哼。众人鼻中闻到焦臭气,大汉拿住卢三顾的肩头,那儿的衣衫已经烧破,露出焦黑的肉来。
“痛吗?”大汉摘下面具。这一次连萧明空和天瞳也脱口叫道:“怎么是你?”
郎烈还是那个郎烈,粗犷的面容,刀笔般的浓眉,铁须根根如戟。郎烈已经不是那个郎烈,他的力量巨大得邪异,与以前判若两人,他此刻的神情残虐快意,好像玩弄猎物的饿虎。
“卢三爷,你觉得痛,为什么不叫呢?”郎烈咯咯笑道,“你叫出来,我就放了你。”
屠未央叫道:“你不能杀他!”
卢三顾没有吭声,因为他已经从郎烈血红色的眼珠中看到了自己的归宿。郎烈说道:“被你用卑鄙手段害死的无辜者,还有他们的亲人,所受的煎熬不及此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