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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站在一旁、叉着腰,平日最沉默的、最边缘的他,此刻却成为张牙舞爪的演员。
陈小姐打开门,瞪了王先生一眼,又看了看我,说:「还是房东先生大方,为了开我这扇门免了我一个月房租,不像有些人,口口声声自己的女儿有多重要,却连五千块钱都赌不起。」
王先生看陈小姐敢打开门,脸色反而煞白。如此一来,王小妹反而不可能在陈小姐的房里。
尽管如此,王先生还是匆匆进了陈小姐的房间,打开浴室、打开衣柜,然后颓丧地在房间中间抓着凌乱的头发,完全陷入空白的状态。
陈小姐冷笑,正想酸上几句时,我叹了一口气搭着王先生的肩膀,说:「小妹妹应该只是去同学家玩,玩过头了忘记回家吧。要不然,小妹妹又没有其它房间的钥匙,怎么可能躲到哪里去?」
我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陈小姐并没有特殊的反应。
真是笨蛋。
于是我故意重复、加强了语气,说:「何况,如果小妹妹有别人的房间钥匙,她那么乖那么可爱,怎么会故意躲起来让你找不到?除非是小妹妹捡到了我遗失的钥匙串,玩起躲猫猫来了。」
陈小姐全身震动了一下。
「等等,我知道小妹在哪里!」陈小姐抬起头来,脸上写满了报复的快意,以及少许的担忧。
我诧异,问:「啊?那妳刚刚怎么不说?」
王先生激动地抓着陈小姐的手臂,说:「小妹在哪里!妳快快告诉我!」
陈小姐避开我的眼睛,看着王先生说:「老张捡到房东不小心掉落的钥匙串,他有所有人的房间钥匙!」
我假装生气,说:「那他怎么可以不还给我?要是房间失火了怎么办?要是。。。。。。」
陈小姐还没接口,王先生就冲到走廊,往楼上跑去。
我跟陈小姐连忙跟了上去,我瞥眼看了看陈小姐的表情,她非常快乐地在笑,彷佛要去揭破一场阴谋似的。
「张先生!开门!开门!」王先生用力捶着老张的房门。
我跟陈小姐跑到王先生旁边,看着王先生脸红脖子粗地吼叫。
我浑然不解,看着气喘吁吁的陈小姐埋怨道:「妳这不是栽赃给张先生吗?就算他有钥匙,老张干嘛把王小妹藏了起来?」
陈小姐不置可否,只是自信又神秘地笑着。
老张可以躲在衣柜里,再去浴室中强奸她,然后又唆使柏彦躲在床底下吓人,最后对她美丽的脸庞来一记魄力十足的豪拳。
对陈小姐来说,老张这样的人品,要绑架、强奸一个小女孩也不至太意外。
「张先生!张先生!开开门啊!张先生!」王先生不停拍着门板。
然而,房间里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会不会是老张不在房里?」我自言自语道。
陈小姐不以为然,说:「不如你们两个撞门吧,要是小妹真的在里面,天晓得这只禽兽会做出什么事!」
我大惊,说:「天啊!我刚刚损失了一个月的房租,现在还要损失一扇门!我看还是等老张回来吧!」
王先生就是这种矛盾的个性,这门一直不开,就代表里头一定有古怪,他拼命扭着门把,说:「这门我赔!只是我没撞过门,该怎么撞才好?要拿东西顶住它吗?」
我连忙帮敲门,说:「再等等,再等等!说不定老张只是睡沉了!老张!」
外表急切与仓皇,但我心中其实很轻松。
不管老张开不开门或是要不要撞门,我都有不同的剧本,个个力道万钧。
「张先生,再不开门我可要撞进去了!」王先生粗着嗓子。
「啊啊啊!千万别冲动!老张你快开门啊!」我讨饶。
「得快点进去才行,这家伙是个人面兽心,小妹落在他手上可就危险了。」陈小姐一手叉腰,一手遮着鼻子上的乌青,掩藏不住的得意。
门缓缓打开,老张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后,深深打了个呵欠。
一股难闻的酒气扑鼻而来。
「吵死了,到底是什么事?」
老张昏昏沉沉的样子,真是有够会作戏。
王先生一把推开老张,冲进房间四处搜探,两个空啤酒罐被王先生急切的脚步踢到墙角,筐筐作响。
我更焦急,抢在王先生的屁股后东看西看,一边说道:「好浓的酒味啊,老张你怎么没事喝这么多酒啊?难怪这么难叫!」
老张当然附和道:「嗯啊,还不就是那个婊子惹我生气,他妈的害我宿醉,咦?妳也在?」狠狠地瞪着陈小姐。
陈小姐并不搭腔,往后退了一步,一副死三八的臭嘴脸。
王先生打开衣柜,里面只有几件衣服跟杂物,往床下一探,全是几十瓶珍藏的过期牛奶盒。
我拉起王先生,气急败坏说:「我们误会老张了,我就说啊,老张怎么会想绑你的女儿?没道理啊!」
老张瞪着陈小姐,说:「操,一定是这个死要钱的贱人硬栽赃的!」说完,大摇大摆走向陈小姐,蛮横地举起右手,眼见就要揍下去。
「你要做什么!」陈小姐惊恐地冲下楼,完全没有刚刚的气焰。
王先生失魂落魄地走出去,我却挡在门口,正色对睡眼惺忪的老张说:「老张,不是我翻脸,但是你捡了我的钥匙不还给我,你说,这比帐到底要怎么算?」
老张打了个嗝,歉然摸着口袋,却又假装神智迷糊酒醉未醒的样子,说:「呵,真对不住,不过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喔,呵,这钥匙恐怕不是我第一个捡到的,其实啊,楼上那个大学生啊才是第一个捡到钥匙的人喔,呵呵,他大概复制了一份,所以他也有大家的钥匙吧,呵。」
我赶紧问:「那你有看见他进过谁的房间吗?」伸手将钥匙拿了回来。
王先生更是在一旁大声问:「那小子有没有进过我的房间?」
老张沉吟了一下,说:「不知道耶,我只知道他昨天全身脱光光,躲进楼下那个淫娃的床底下,吓了她一大跳吧,哈哈哈哈哈,那小子真够趣的。不过今天下午我就不知道了,我喝了酒一下子就睡着了,嗯?没别的事我。。。。。。」
很好!
王先生没等老张把话说完,就急着往楼上兴师问罪。
然而,老张对面的房门突然打开,郭力蓬头垢面、几乎用摔的出来,我跟王先生连忙往旁边躲开,免得被一身烟味的郭力扑倒。
「你们。。。。。。刚刚在那边吵什么?柏彦果然有大家的钥匙?」郭力跌跌晃晃地问。
王先生没有理会,一股劲往楼上开跑,我也没搭腔,只是对着老张大声斥责。
「钥匙的事再跟你慢慢算帐!下个月房租涨你两倍先!」我生气说道,跟在王先生后面往上走。
老张摸摸头,嘴里咕哝着对不起之类的屁话,关上门,继续处理他未完成的另一个装置艺术去。
而郭力像个石像杵在走廊上,空洞的不得了。
跟着王先生,我兴奋地踩着每一个阶梯。
无论大家以什么样的节奏在进行各自的事,都脱离不了我的剧本。
我的脑下垂体不禁开始分泌奇怪的物质,在医学上应该有他的专属名称,大概是负责产生即兴计划的那种液体。
王先生要是硬逼柏彦开门,会发生什么事呢?柏彦这样一个没头没脑的死大学生抵挡得住这种惶急的压力多久?一行人在柏彦门口兴师问罪,另一个凶手郭力能坐视不理吗?
已经错过第一时间自首的郭力,依照他的个性,其实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按照原先的计划。。。。。。原先「颖如不在」的计划里,接下来的几分钟我只要略施心理战,就可以诱惑即将跟上楼的郭力跟我一齐突击王先生,分享犯罪的罪恶感后,再与柏彦结盟,然后。。。。。。
但是,我一踏上四楼、瞥见颖如的房门时,有个奇特又诡异的想法在我脑中一掠而过。
依稀,那流水声还未歇止。
我想起来,个性封闭的王先生从来没有上过四楼。
王先生之所以会知道单身的老张不是住在他的正上方,全是因为郭力跟令狐做爱时、床脚就在他头顶上哑哑晃动的关系。
而现在,郭力碰巧并没有跟上来。
果然。
王先生站在走廊上,满脸是汗看着刚刚爬上楼梯的我。
「哪一个是那个柏。。。。。。的房间?」
王先生看着我,微胖的他一口气在胸口剧烈喘着。
我拿出刚刚老张还给我的那一大串钥匙,指着右边的房间,左手在嘴唇上轻轻摆动,用非常警戒的声音模糊说道:「你偷偷进去,别让他有机会跑了。」
王先生会意过来,接过钥匙,神色凝重。
而我慢慢后退了一步,示意王先生自个儿进去。
王先生开门,像个忍者一样潜了进去。
浴室里的冲水声更大了。
我悄悄将门从外面关上,将王先生封印在永恒的黑暗里。
关上门,我完全没有一丝惶恐。
王先生这一进去,就像自动走进一只懒得伪装的庞然巨兽嘴里。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叫做地狱入口的,绝对就是这栋楼的这间房间,而不是形而上的「险恶人心」之类的虚伪托辞。
这里,
就是这里,
地狱就是这里。
我站在柏彦的门口,看着走廊尽头的楼梯口。
郭力随时都可能上来,我必须为我这个突发奇想的安排找到新的出路。
真像是超激烈的脑中竞速。
搭。
搭搭。
郭力刻意放慢了脚步声,一步步逼近。
我上排牙齿紧紧咬住下嘴唇,双手从太阳穴一路刮到脖子,大量的肾上腺素在体内滚烫翻腾着。
该怎么跟郭力解释消失的王先生呢?
该怎么使得郭力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柏彦身上呢?
颖如房里的冲水声停止。
咚!
一场无声的、显然是一面倒的「对决」,已经在颖如房间里结束了。
我瞪大眼睛,一个偏激到极致的想法像快速生长的藤蔓攀上我的脑髓。
既然计划已经擅自被我更改,那就索性来个置之不理吧,反正郭力根本无暇顾及王先生的存在。
郭力的对决再简单不过,我只需要帮他把抢夺尸体的谈判聚焦!
搭。
搭搭。
趁郭力还没上来之前,我拿出钥匙,轻轻插在柏彦房门的锁孔上。
脱下拖鞋拿在手上,我飞快跑上楼,回到原先的作战指挥中心,在荧光幕前综观七个主要战场。
电视机前,我大口大口喘气,匆促之间所作了决定让我心跳得好厉害。
这栋楼最不缺的,就是快要爆裂的心跳声了吧。
郭力来到颖如与柏彦房间的中间,有些疑惑地看着柏彦门上的钥匙。
他的手颤抖又犹疑地停在半空中,像是老旧录像机虚弱的暂停画面。
早发现门外动静不断的柏彦却采取自暴自弃的策略,干脆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着,大概是想将接踵而来的、难以承受的场面,交给另一个无法预测却又超级恐怖的人格去处理。
我提过,这年头大学录取率超过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结果,就是制造出一堆光会推卸责任的乌龟蛋。
地狱入口。
巨兽的嘴巴里布置的跟一般的房间没两样。
王先生坐在那张比电椅还可怕的椅子上,闭着眼睛,那模样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