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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石不语的神情,臭嘎子突然间觉得,人跟人的确是不一样。
石不语和阮郎,似乎天生就该永远怡然地活着的。世上所有的事情,他们似乎都已洞晓。他们的神情举止,总让人想起仙者之流,像臭嘎子这样的人和他们呆在一起时,只有自觉渺小的份儿。
石不语连杀人都杀得很有艺术性,很有情趣,很有仙家独特的风味。他先要让你相信,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杀掉你,但绝不愿象江湖仇杀那样弄得那么血腥残酷,他会让你不知不觉地醉死在这瑶林仙境之中,见不到血腥,也没有赤膊格斗,没有激动人心的场面。而且,他要你相信,他也是迫不得已才杀死你的。他是无所不能的,只要你提出三个愿望,他都能办到。
臭嘎子不知道别人处在自己这种境地会怎么想,但臭嘎子觉得,自己实在是死得不甘心。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开始喜欢上石不语和阮郎了。
阮郎举起保养得很好的修长的手指,捋了一下修饰得十分美观的胡须,照例干咳了两声,依旧用那种平静得令人恼火又令人着迷的声音开始说故事,面上也还是那种恬淡的神情:
“这件事情,说来并不是很新鲜……”
他照例用这句话开头,仿佛世上任何东西在他眼里都“不是很新鲜”似的。
石不语向臭嘎子举杯示意,道:“若是为了一个老掉牙的故事,而耽搁了人生最后一次饮酒的机会,实在大大不值,请边饮边听,请!”
他右手中指上戴着的红宝石戒指闪着幽冷凄艳的光泽,宛如杯中的葡萄美酒的颜色。
臭嘎子不由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呢?杯中似乎不是酒,而是血呢?
臭嘎子叹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瞪着阮郎道:“你少磨蹭!”
阮郎却似乎没听见他的话,缓缓道,“说起来,那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很显然,这件事使阮郎陷于了沉思之中,这说明这件事肯定不是一件很新鲜的事情。
石不语慢慢啜着杯中的酒,满面微笑,仿佛阮郎要说的是另外一个人的故事。
第九章 阮郎说的故事
那时候,老石三十一岁,在江湖上的名头已经很响亮了,我二十九岁,名气不大,但由于酷肖老石,有“石诚阮郎,一模一样”之说,沾了老石的光,知道我的人也很不少。
老石那时还没有当临江楼的大老板,也没有建观棋山庄,我也没跑到天山去炼丹求仙,老石当时也还没有发现他那个什么“观棋不语真君子”的穴位,所以还不叫石不语,而是另有一个绰号,可能你臭嘎子还没听说过,叫“臭石头”。因为老石年轻时脾气极坏,宛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说来也巧,你叫“臭嘎子”,当年的老石和你差不多一个德性!
那年冬天,雪很大,我听说老石从天山回来了,便兴冲冲地去找他。因为天山当时住着一个前辈异人,据说极精炼丹之术,我当时已渐渐迷上此道了,所以听说老石回来,便急着想知道那个异人的情况。
当时老石的家还在延绥,我住在宣府,彼此相隔倒是不远,所以,我中午时分便已到了他家门外。
我刚叫了一声“臭石头”,还没下马,从院里就冲出来两个人,拦在了门口,这两个人我是认识的,一个是任青云,另一个则是赵倚楼。
任青云当时声望之隆,如日中天,被视为北武林第一人,一手自创的“青云剑”,打遍北地无敌手,从未有能在他剑下走过百招的人。
而赵倚楼这个人,你也知道,他武功并不出色,但轻功之佳,世所罕见,这大约也是他身具异禀之故。当时江湖上称他为“鸿飞冥冥”,其人轻功之绝妙,可想而知。
任青云和赵倚楼一冲出来,倒把我吓了一大跳。因为我已经看出,这两人面上神情极其不友好,况且,这是臭石头的家,出门迎接我的却是他二人,这等于是说,臭石头已经出大事了。
任青云看见我,愣了一下,可能是见我跟老石长得一模一样,难以辩认之故吧,但他马上反应过来了,恶狠狠地骂道:“姓阮的,你既已来,可就走不了啦!下马吧,省了老子动手!”
赵倚楼也很不友好地说:“阮郎,石诚已被任大侠制住,因为他已犯了弥天大罪!你要识相的话,嘿嘿,你就该知道怎么洗脱你自己的嫌疑!”
他们的意思我一听就明白。他们是叫我投降。如果臭石头真的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可能也有嫌疑,因为很有可能是我冒充石诚干的。而且,他们也希望我出面咬石诚一口。
因为我是石诚惟一的朋友,如果连他的好朋友都站出来啐他的脸,那当然可以向天下武林朋友证实石诚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坏蛋。
我自忖远非任青云的对手,当时若是立时反目冲突的话,不仅救不了老石,只怕连我也会搭进去。想跑吧,也没戏,赵倚楼的轻功施展起来,快逾奔马。因此我想是不是先稳住这两个人,再作理论,况且,我连石诚犯了什么样的“弥天大罪”都还不知道呢!
我说:“任青云,石诚现在怎么样?”
任青云冷冰地说:“老子已经点了他周身三十六处大穴,现正押在屋里,内子正在审问他,谅他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脱!阮郎,何去何从,你看着办吧!”
他说话的时候,右手一直握着剑柄,大约是随时想出手杀掉我。
我只好下马,走上前去,说:“其它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我想先去看看石诚,再听听你们的审问,行不行?”
任青云看了赵倚楼一眼,点点头,任青云就领着我往屋里走,赵倚楼跟在我后面。
刚走进门的时候,任青云突然回手,一指点中了我的“天突穴”。这一指事先全无征兆,我也没料到堂堂的任青云会猝然偷袭,因此一点便倒。任青云又补点了我数处大穴,赵倚楼将我拎起来,进了里屋。我被扔到地上,正好是在石诚旁边。这臭石头也和我一个德性,我们彼此相望,苦笑连连。
屋里除了任青云和赵倚楼外,还有一个年约三旬的少妇,正是任青云的妻子,人称“江南才女”的蓝百合,她面色铁青,似乎刚才还哭闹过。
任青云拍开老石的哑穴,喝道:“石诚,你要死要活?”
我记得老石吼得惊天动地的,活象杀猪:“任青云,你我无冤无仇,你怎可这么混帐?
你最好还是马上一剑杀了老子,要不老子跟你没完!”
任青云冷笑着说:“无冤无仇?嘿嘿,你倒是说得很好听!我问你,你前些日子去了哪里?”
老石说:“老子去了哪里,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任青云说:“你去了天山,对不对?”
老石说:“不错,那又怎样?”
任青云恶狠狠地说:“那又怎样!你赶去天山,见到了一个前辈异人,那人就是隐居在天山双剑峰的毒天师,对不对?”
老石说:“你好象什么都已知道了?不错,我是去找了毒天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赵倚楼说:“老子整整跟踪了你三个月时间,什么事情老子不知道?”
说实在话,以赵倚楼的绝世轻功,跟踪任何人也是毫不费力的,我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
任青云说:“怎么样,姓石的?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老石啐了他一口,说:“姓任的,老子去找毒天师,又有什么不对的?莫不成老子干什么事,还要请示你这个大侠客?”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你想啊,老石只不过是去找了一下毒天师,难道这就得罪了任青云么?
任青云大吼道:“姓石的,你为什么要杀毒天师,抢走他的秘笈?”
老石也气急败坏地叫了起来:“任青云,你少血口喷人!老子去找毒天师的时候,他一直都好好的!你以为凭老子的武功,就能杀得了毒天师么?你他妈的少胡说八道!你要不信,咱们一起再去双剑峰去找毒天师去!”
我当时也傻眼了,只觉任青云肯定是在胡说八道。若说老石能杀得了毒天师,我就绝对不相信。毒天师的名头,想必你也听说过,毒天师是天下最精通使毒的人,只有他杀别人的份儿,谁要想杀他,简直比登天还难上三分。
蓝百合突然哭骂起来,冲上前去给了老石几个耳光,一面打一面骂:“你杀了我爹,你杀了我爹!”
臭嘎子啊了一声:“原来毒天师就是蓝百合的老爹!怪不得,怪不得!”
阮郎奇道:“什么怪不得?”
臭嘎子笑道:“因为毒天师若是蓝百合的父亲,那么任莲就是毒天师的外孙女儿,任莲的使毒术精妙万分,我原来就有些不解,现在听你一说,才知道她是毒天师的外孙女儿,所以我说怪不得。”
老石被女人打耳光,可说是从未有过之事。我发现老石脸色比铁还青,难看之极。老石发火了,说:“住手!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你们说老子杀了毒天师,可有什么证据?”
赵倚楼拍着胸脯,大声说:“我赵倚楼就是证人!”
老石吼道:“赵倚楼,说话要凭良心!老子压根儿就不曾见到毒天师,对不对?”
赵倚楼戟指大喝:“石诚!我明明见你到了毒天师洞府外,敲了三下门,是一个黄衣小道童开的门,他问明了你是谁之后,就领着你进去了,对不对?”
老石看样子简直快气疯了,声音嘶哑怕人,他说:“那小道童对我说,毒天师正在坐关,也许要半年工夫才能破关,老子又怎会进去?赵倚楼,我看毒天师必定是你害的,你为了掩人耳目,才赖到老子头上!”
看赵倚楼的模样,分明也气得够呛,他说:“石诚,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姓赵的决不会杀了人不敢承认的。你无论怎么狡辩,总也枉然!”
任青云也急了,怒叫起来“石诚,实际上我本可以什么都不用问,一刀杀了你算了!但我还是要再问一句,毒天师是不是你杀的?!你若是承认了,老子可以痛快一点,给你一剑。要是你敢再狡辩,老子一剑一剑磨死你,拿你当磨剑石用!”
老石叫道:“不是就是不是!”
任青云惨笑起来,说:“好,石诚!大丈夫言出如山,老子现在就用你来磨剑!”
臭嘎子叹气:“结果是任青云并没有拿石庄主磨剑,是吧?不过,拿人当磨剑石,也真亏任青云能想得出来!佩服、佩服!”
石不语微笑道:“我知道你小子心里一定在发狠,恨不能将我再当一次磨剑石呢!”
臭嘎子摇头:“我绝对没那个意思。说实在话,石庄主,我现在不仅不恨你,反倒有点喜欢你了!”
石不语掂须道:“你是想讨好老夫,留你一条小命么?”
“放你妈的臭狗屁!”臭嘎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阮郎道:“你们吵什么?听我讲下去。……”
眼见任青云抽出宝剑,正要往老石身上比划,我吓得紧闭眼,不敢看下去,只愿任青云不要将我也当磨剑石才好。”
忽听得门外有人喝道:“任青云,你枉称大侠,怎可如此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杀人?”
听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