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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子灏脸色数变:“你怕我害你?”
话刚出口就知道是蠢话,副相手里的权力该有多大,提防人也没有这麽提防的。
“小毕,你很厉害,比吴三省甚至老孔都厉害。”方季北摇摇头,道,“让你做个小小的起居舍人,是太屈才了。”
毕子灏没有反应。
“虽然不用下跪叩谢皇恩,也总该说一声‘听到了’吧?”方季北见他这样,道。
“不要。”毕子灏摇头,抬头看著他,“我不要出宫,我不要做什麽副相。我……”
我要留在你身边,看你一步步地走下去,看这个国家在你手中会有什麽改变。
“你不出宫也无所谓,你愿意的话,继续住在寝宫里也好,还可以省笔银子。”方季北回答道,“但是副相是一定要做的,这样你我都方便,你也无需为记注起居的事情费神。”
“不要。”毕子灏继续摇头,“最多兼任,我是绝对不要放弃起居舍人这官位的!”
方季北想了想:“好吧,副相,兼任起居舍人……”
“错了,是起居舍人,兼任副相。”毕子灏打断他,道。
十八
“混蛋!笨蛋!傻瓜!”
骂完几声,心里才感觉好一点点。毕子灏很少有挂在脸上的情绪,此刻却把怒气表现得淋漓尽致。
自从那天一番谈话之後,毕子灏的心情就一直很糟,偏偏又不清楚原因。虽说没想到方季北会有那样的心思,但按理来说,也不是什麽太值得生气的事情才是……
可就是很生气。
虽然自己的接近确实是有心的,一开始也确实是带著仇恨,甚至动过下手杀他的心思。可……
毕子灏忽然怔住。
这种埋怨的心态,真的很奇怪。方季北怎麽想有什麽重要?自己的目的,本来并不是让方季北信任啊?为什麽……
为什麽会有这种像是委屈的心态?随便他怎麽看自己,有什麽关系?
为什麽……这麽在意他?
毕子灏在御花园内乱走,想到郁闷处,甚至蹲下来揪短短的冬草,像是面对著方季北撒气一般。
御花园现在已不是皇上专用,而成了方季北请来的花匠的园子。因此当园里多了个人的时候,毕子灏并没有在意,而是继续拔草。
那人却停在他身前:“毕舍人?”
毕子灏愣了一下,抬头看著那人,忽地吃了一惊。
“谈颜恒?”毕子灏冲口而出,眉头皱起。
“你果然还记得我,虽然我从来没注意过毕舍人你……”那人微微一笑,他相貌不俗,这麽一笑更显风流,“没想到毕舍人从角落里站出来後,竟然是这麽惊人的相貌。难怪……当初敢要求皇上要你。”
“先帝已经过世,准驸马大人入宫,是要与在下叙旧麽?”毕子灏冷冷问道。
“哪里,我是来讨声恭喜的。”谈颜恒笑得很灿烂,“今天不是毕舍人轮值,所以还不知道吧,皇上已经点了我文科状元,我是趁著游园的时候进来的。”
毕子灏心念瞬间数转。
这家夥并不是官宦人家,所以虽然跟公主两情相悦,却没有多少大臣见过他。即使如此,这家夥胆子也够大的,竟然冒名参加科举……
“言潭,对麽?我还说从哪里蹦出这麽一个文采斐然的,原来是准驸马。”毕子灏也笑了下,道,“状元公是要入朝为官麽,如此你我倒是同殿称臣,恐怕还得驸马爷暂居我之下……”
“毕舍人,我入朝为官,当然是为了公主。”谈颜恒挑眉道,“我现在只是想知道,毕舍人你,是不是也抱著同样的想法?”
“公主……她还好麽?”毕子灏眼神一闪,问道。
谈颜恒表情温和下来:“你能这麽问,看来还没变。她很好,只是国仇家恨压著,让她无时无刻不想带兵杀回来。”
“是公主让你来找我的?”毕子灏问道,随即觉得这问题太蠢,侧头笑了笑,“公主还能记得我这种小人物,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
“若不是你做过那种惊世骇俗的事,公主也不会对你有印象。”谈颜恒道,“公主对我说,你是绝对可以信任的,因为没有人比你更爱她弟弟。你,绝不会放过杀了他的人的。”
毕子灏低下头,看著他自己的指尖。他的手没有半点颤抖,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手心都是冷的,冰凉。
“万一公主料错了呢?”毕子灏低声问道,“万一……我贪恋权势金钱,不舍得放弃副相这位子……万一我出卖你,甚至出卖公主……”
“你会麽?”谈颜恒看著他,问道,“公主说,你变心的可能,比我的还小……我和她相识不过数年,这中间聚少散多。而你一直和皇上在一起,你的眼中除了他,再也没有别人。”
毕子灏低下头,声音大致还算平静:“你要让我做什麽?”
谈颜恒满意地笑道:“我要你把那贼子的行动告诉我,同时探听他分兵的情况,有没有什麽兵符之类的东西,能偷出来最好……同时作为副相,你要时刻培植自己的势力,可能的话,让那贼子把我派到地方为官,而不是进什麽翰林学院……”
“翰林学院早就不在了,你不知道麽?”毕子灏抬头,似笑非笑看著他,“你在朝中的探子,可不怎麽称职啊。”
谈颜恒表情尴尬了下:“那个……”
“你大可放心,只要你没有在特定的领域表现出长才,皇上是不会留你在京里的。不过我劝你一句不要张扬,虽然没有密探,全天下的百姓,却都是他的耳目。”毕子灏的笑勾起,扩大,“你,还是小心著些的好。”
谈颜恒看著毕子灏的笑容,忽然觉得有些发冷。
他不能多停留,很快告辞走掉。毕子灏看著他的背影,低道:“我该感谢你提醒我呢,还是该怨恨你竟然想对他下手呢?”
“我的眼中只有他。”毕子灏念著,脸上表情很古怪,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什麽,“原来,是这样啊……”
十九
有了人手,大岳顺利地在进步路上走著。
前朝到了末年,可以说弊病丛生。奸人当道,贪官横行,而民不聊生。虽说最後三年承昭帝在位时并没有什麽新添的扰民政策,但也没有做过什麽有用的事情。
这个国家,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即使皇帝换了人来做也是一样。
千头万绪到得一处,毕子灏眼睁睁看著方季北忙碌,眼睁睁看著他越来越瘦,不知是什麽感觉。
只能尽力为他分忧,尽量让他轻松一点点。
两人之间多少有些嫌隙,方季北说毕子灏已是副相,两人同住也有些不像话,於是在寝宫外面修了几间屋子,让毕子灏住在那里,并为他配备了名宫女服侍。
毕子灏心里憋气就甭提了──原来每晚同床共枕就没想著对那人下手,如今被赶离他身边,却又因为想念而难以入睡。
如果现在还和他一起,至少……晚上的时候可以趁他熟睡做些事情吧,例如偷偷地吻他。
从那晚喂他喝水的时候,就一直很想尝尝他唇的味道,只是当时还没有意识到,而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不能这麽想,机会一定会有的,只要努力抓住。至少现在他身边没有任何人,只有自己。
毕子灏低头看著自己手指。最想要的,绝对不可以放弃。没有什麽是这双手抓不住的,除非他根本没想要。
“毕相,毕相?”孔之高连喊了几声,毕子灏还是在低头发呆,他便想伸手推他,正要动手,坐在一边的方季北出声:“小毕。”
毕子灏马上回过神来:“皇上,什麽事?”
孔之高稍稍皱眉,觉得毕子灏态度也太明显了点,插话道:“毕相,我们在商量过冬的问题……”
“过冬?”毕子灏愣了下,“就是多烧火别冻到嘛,有什麽可商量的?”这种杂事值得一个皇帝三个宰相来讨论?
孔之高和方季北露出无奈表情,吴三省则有些羞愧,拉了拉毕子灏:“毕相,是说百姓过冬的问题。”
同样一幕在片刻前上演过,吴三省自认心系天下,却也如毕子灏这般完全没想到过冬有什麽问题,也就被孔之高和方季北小小鄙视了下。
虽然起点相同,接下来的表现却差异甚大。毕子灏很快明白了他们的打算,和他二人热烈讨论起来。吴三省尽管努力插话,但显然有用的东西并不多。
“皇上和宰相也就罢了,他们是百姓间出来的,这方面懂得多很正常。”吴三省无聊中暗自思量,“怎麽我连毕副相也比不过呢?他也不懂这种事,而且他还是个孩子啊……”
看著眼前三人,吴三省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老了,该让贤了。在大韦灭亡时,他之所以没有自杀或引退,是忧心国家忧心百姓,担心这一批兵士农民把国家弄得一团糟。
可谁想到,这位皇上尽管大字不识,甚至连三省六部都分不清楚,却在治国上另有长才。他的所作所为,有些似乎是不经考虑,实行起来却往往有奇效。而那孔之高也许在做学问上差得远,却当真是名谋士。两人一起,在实际应用上就已经很厉害了。
而现在还多了一个毕子灏。
论学识,论能力,这不足二十的孩子处处表现得比自己还强。那半月报在他努力下已经走出京城,影响渐渐扩大。多少名士大儒败在这这孩子笔下。
而这孩子,在半年前,还只是承昭帝身後的一个影子。承昭帝登基三年,自己好像都没注意过那孩子,甚至都不记得他的样子名字还有声音……
这三个人一起,大岳还有什麽可担心的呢?现在想起自己最开始“为国为民”的想法,都觉可笑。
他看著三人讨论得热火朝天,笑了一下,想到一边为他们泡壶茶算了,反正无事。走到门旁,见到门外站著一人。
“高管事?你在那里站著做什麽?”吴三省认出那人,问道。
“禀吴相,我是来找皇上的……”高管事回道,向房内张望。
吴三省知道他是不想打扰那三人,於是道:“有什麽事吗?重要的事情的话,还是早说的好。”
“应该也不是特别重要,就是……”高管事迟疑了一下,道,“那位穆老丈说要出宫看看地里冻土情况,好决定开春种什麽怎麽种,然後写进半月报上面的文章。他是昨日出去的,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吴三省脸色微变,让高管事进来:“这事重要,还是请皇上定夺吧。”
京城天寒,这些日子又下了几场雪,望过去天地都是白茫茫一片。这时节大多数人都待在家里,在京郊农田附近走著,地上几乎都没有脚印。白雪反著光,璀璨著映得人眼都有些闪。
一阵风吹来,吹起碎雪飘扬,便像是又下起雪一般。寒意彻骨,毕子灏忍不住微微发抖,脚步有些乱。
“小毕,你还是回去吧,你身体那麽弱,受不了的。”他身边的方季北见他如此,忍不住皱起眉来,劝道。
毕子灏摇头,把狐裘包得紧了点,苦笑一声:“我已经把宫里最御寒的衣服都穿上了,如果还叫冷,也太没用了点。你穿得那麽单薄……”
方季北打断他:“我皮糙肉厚身体壮,你怎麽能和我相比呢?”
毕子灏神情有些黯然:“我自然不敢和皇上你相比……”
“我不是这意思……”方季北听出他语气不对,忙道,“我是担心你,要是你感了风寒或者什麽,就麻烦了……”
“我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