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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定威心头只记着恩义,滴水之恩便涌泉以报,那么,昔日对他的迷恋缠绵,只怕也不是爱情吧?旧日种种,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苏惜欢到得此时,颇有万念俱灰之感,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想马上召来二人严加惩戒。他毕竟是王霸之才,忍了一会,定下心神,摇摇晃晃一挥手道:“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我会赏赐你。”
他竭力忍住心头撕裂之感,脸上一派不动声色,只严令监视聂定威一举一动,吩咐那密探下去。
苏惜欢布置已毕,本待就寝,忽然眼前一黑,几乎晕迷。知道是今日心血损耗太甚,勉强定神,一想起聂定威,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当。
过得一会,聂定威回来了。他二人向来同宿,这日也不例外。
苏惜欢不想理会他,装作熟睡。聂定威怕惊醒他,蹑手蹑脚上了床,手掌轻轻碰了碰苏惜欢的脸,叹口气,小心翼翼把他抱入怀中。
苏惜欢心下愤恨,极想挣开,可身后这堵温暖的胸怀,也许以后再不是他所有了……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难当,便忍着不动。
聂定威似乎也带着极重的心思,呼吸缭乱,忽然侧头,小心地亲了亲苏惜欢的鬓角。
苏惜欢心头一阵绞痛,不知道他是不是临别才如此留恋不舍,几乎想侧头叫一声“定威!”终于竭力忍住。
这是他最亲密的人,他的情人,他的兄弟,他的大将……可这人的心已经背叛了自己。
既然聂定威选择了玉莳,背叛了他,他便再不会给这二人机会。
春寒恻恻,苏惜欢虽然盖着厚厚的被子,还是冷得微微颤抖。
或者,冰冷的是他的心,只是他的心,只是他被弃置的心而已……
这一夜翻来覆去,两人都是无眠,却没有说一句话。
神武军攻城半月,聂定威亲临矢石,终于开始对玄京的总攻。
苏惜欢在中军环绕之中卓然而立,看到聂定威高挑矫健的身影一跃跳上玄京城头的瞬间,忽然有个强烈的冲动。
如果这时候要杀手给他背心射一道暗器,聂定威在全力攻城之下,想必很难抵挡。
玄京已破,聂定威便用处不大了。正好神不知鬼不觉杀了他,让他再不能背叛自己……
那一夜的冰冷煎熬,又浮上心头。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心里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叫嚣着。
苏惜欢痉挛的手微微握紧拳头,掌中扣了一枝短箭,沉沉凝视着聂定威。
聂定威奋力作战,一手挥刀,一手横拍竖击,所向披靡。忽然有几个守将一起扑向聂定威,苏惜欢一惊,大叫一声:“小心!”聂定威百忙中一抓扼死了一人,再一刀一脚杀了其余两人,忽然回头远远对着苏惜欢湛然一笑,似乎要他安心。
苏惜欢看着这个春风般的笑容,陡然心头一痛,手中短箭缓缓滑落在地。
聂定威却已跃上城头旗楼,一刀削去为首大将曹猛的人头,扬眉大喝:“曹猛已死,你们还不投降?”声音有若霹雳炸响,令高大的城墙也微微颤抖起来。一些胆小的士兵忍不住颤抖着软倒下去,随即被其余守军杀死!
苏惜欢看着这个神魔般威猛无匹的男子,心下也是一阵震动。
聂定威一呼百应,神武军攻势更猛,战场局势有若崩山裂海、无可阻拦,随着巨大擂木的轰击声,玄京城厚重的城门轰然而开。
九重天阙,至此流金赤火,又是一场雪刃红尘之劫。
苏惜欢灭国称帝的经过,是南朝史上最含混不清的一段,连野史笔记也语焉不详。后世不少史家想弄清苏惜欢、聂定威二人的事迹,却苦于文牍匮乏,只好放手。
对苏惜欢本人而言,这也许是有意为之。不管他把聂定威当了什么,他两人之间的往事,只希望自己放在心中,并不打算让外人妄议。
可是,在他的生命中,聂定威无疑就是那最深刻的痕迹,永生永世不能磨灭。
那一日,天阙中开,新帝赤身自缚于玄华宫正门,口衔传国玉玺请罪。苏惜欢下令将新帝及众王公大臣收监,看着这个家族的彻底崩溃,心头升起一阵快意,想着聂定威的背叛,又是一阵愤怒。
是日,苏惜欢大哭祭拜先帝陵墓,并约束士兵,对京中百姓秋毫不犯,京中父老痛哭流涕,感激不胜。越明日,王和上书,国不可一日无主,乞苏惜欢登大宝,群臣跪泣回应。苏惜欢应众将所请,十分推迟不得,无奈之下黄袍加身。
临朝称帝之初,他明知道聂定威会为新帝求情,第一件事情不是大封功臣,而是下令王和负责清理新帝弑君夺位的罪证,准备明正典刑。
聂定威果然越众而出求情,苏惜欢心里冷笑,嘴上淡淡道:“聂卿之言也有道理,寡人议废帝之罪,是为先帝吊伐,若有伤先帝枝叶,反为不妥。废帝固然最不可赦,诸王只是受废帝挟持,不得已附逆,当可从轻发落。”
聂定威闻言,微松一口气,正要再为新帝说话,王和却已越前奏道:“陛下圣明,如此宽待前朝旧众,想必他们也该感恩戴德。只是,而今天下初定,为示陛下仁厚之心,臣请陛下立前朝贵女为妃,以示厚恩,若诞下龙脉,亦可稍慰先帝在天之灵。”
聂定威何等聪明,闻言双眉一锁,神情若有所思。苏惜欢沉吟一会,道:“这个……王卿可有合适人选?”
王和拱手朗声道:“先帝只得一女玉莳公主,德貌无双,可为陛下良配。国事初定,臣恐玉莳公主乱中有失,现已护在军中,若陛下有旨,臣立即恭送公主入宫。”这是他和苏惜欢早就定好的计划,等聂定威上朝之际,立刻派高手擒下玉莳,废去武功,扣在宫中。
聂定威双目一眯,紧紧盯着苏惜欢,面色变得苍白,却没有做声,看神情分明已经明白,此事中了苏、王二人的算计。
苏惜欢俨然视而不见,缓缓道:“王卿做事严谨,朕心甚慰。既然如此,朕就立前朝玉莳公主为玄宁宫德妃,着即日进宫。”
他一字字说完,眼角余光看见聂定威面色如雪,心头隐约升起报复的快意,转而对聂定威微笑道:“聂卿公忠体国,此次攻克玄京,聂卿战功第一,待诸事草定,大封功臣,当以聂卿为首。”
苏惜欢明知道聂定威武勇无双,虽趁他不防夺了玉莳,还是怕激得他作乱,一看聂定威神情不对,立刻拿话稳住。
聂定威听了,脸上毫无表情,慢慢谢了恩,退回朝班。
苏惜欢折腾了一日,原也乏了,看着聂定威沉默深静的神情,越发耗费心思,吩咐退朝。 (hksar)
回到宫中,太监禀报大元帅聂定威求见,苏惜欢心头一阵倦意涌上来,本想推辞,一想这事处置不当又是后患,叹口气,吩咐传聂定威进来,又要值日太监都退下去。
第五章
聂定威疾步而入,看着苏惜欢,眼中光亮跳动,分明心思激烈,过一会低声道:“苏大哥,你--”
苏惜欢淡淡道:“叫我陛下。”
聂定威一愣,刹那间神情有些茫然,似乎被这句冰冷的话深深刺痛了,面色越发苍白了些,忍耐着微垂双目,低声道:“陛下,臣有事请教。”
苏惜欢叹口气,明知他要问什么,故意微笑道:“什么事?”
聂定威盯着苏惜欢,沉声道:“陛下忽然立玉莳公主为德妃,这是何意?”他终于问了出来,眼中的痛苦越发重了些。
苏惜欢咬咬牙,微微一笑:“玉莳公主德貌皆佳,堪充内庭。立为皇妃,还可安前朝大老之心,平定动乱,有何不好?”
他看着聂定威苍白的脸,冷笑起来,不紧不慢又补了一句:“莫非--聂卿舍不得为国献上一个妻子吗?看来你对她倒真是情深义重,连官爵也不想要了,如今又要忤逆朕意么?”
聂定威如同被针尖刺到,颤声道:“苏……陛下!你……你……”他顿时明白苏惜欢知道了当日玉莳闯营之事,反而镇定下来,过一会涩然道:“陛下,你一直派人监视我,是么?”
苏惜欢看着他苍白如雪的脸,心头微微一软,随即道:“玉莳意图策反朕手下大将,朕自然得知道。幸好聂卿不负与朕江山之誓,照样攻打玄京,朕心甚慰。要玉莳入宫,也是为你洗脱嫌疑,免得你当真娶了玉莳,不免有大臣参奏你勾结前朝。聂卿……定威……你可明白朕一番苦心么?”
聂定威听着他的称呼一变再变,终于从聂卿变成了定威,苍白的脸上忽然泛起微微潮红,过一会道:“莫非……陛下以为臣对玉莳公主有甚心思,是以今日如此处置?”
苏惜欢淡淡一笑,心中却已绞痛不堪,慢慢说:“寡人以天下之尊,何缺一个妃子。总之,此事是为聂卿着想,卿不用再说了。朕乏了,聂卿退下吧。”
聂定威沉默一阵,悠悠道:“陛下如此为臣着想,臣感激在心。这就告退。”说罢一礼而去。
苏惜欢出神一会,筋疲力尽地宽衣就寝,这是他身登大宝的第一夜,身边却第一次没了聂定威作陪,不禁隐隐凄惶。
正在床上闭目发呆,有人轻手轻脚走了进来,想是值日的太监。
苏惜欢皱眉道:“朕不需要什么,你退下吧。”那人轻轻答应一声,苏惜欢忽然背心一阵暖和,却是被人牢牢抱在怀中。
他一惊之下,睁开眼睛,看到聂定威对着他微笑。
苏惜欢一惊道:“你怎么来了?”忽然疑心,聂定威是不是买通了身边太监,顿时杀机大起。
聂定威知道他心意,一笑,用手按住他嘴唇,柔声道:“天下哪里拦得住我?何况我知道陛下还在为玉莳的事情和我怄气,自然更要来了。”
苏惜欢听着这句狂傲的“天下哪里拦得住我”,心头一寒,不做声,勉强笑一笑。聂定威却已侧过头,温柔地亲吻他的面颊,再慢慢除掉他衣衫。
苏惜欢颤声道:“聂卿……你……定威……你要做什么?”
聂定威抬起眼睛,笑一笑:“陛下,当日的江山之约,我许你万里山河,你也许下了--把你自己给我。难道,你忘记了么?”
他笑得还是那么云淡风清,眼中温柔无限,却带着一种接近冷酷的坚决。
苏惜欢沉默一会,欲言又止,想着聂定威现在德望正盛,再有什么也只好忍了,便由他施为。
似乎只有在床底之间,他和聂定威才可以回到过去,还是那温柔相对的苏大哥和聂贤弟。
聂定威见他双眉微皱,忽然叹口气,居然什么也没做,只是搂紧了他的身子。
苏惜欢觉得身后这人在微微颤抖,似乎竭力忍耐着什么痛苦,他莫名其妙一阵心痛,低声说:“玉莳之事,都是你不对,你还这样。”
聂定威深深叹口气:“陛下,我不能做不仁不义的小人啊。可我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应对。你娶了玉莳公主,难道--你以为我不会难过么?”说到后来,他的声音有点空旷起来。
苏惜欢冷冷道:“总之你错在先,朕娶定玉莳了。这丫头不声不响跟了你这么久,心计不浅。朕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少花样!”
聂定威叹了口气,低声道:“也罢,玉莳是前朝公主,陛下莫要薄待了她,反而让前朝人心不安。至于我……我早说过,性命都可以送给陛下,别的……不说也罢。”
苏惜欢听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