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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手心里冷汗直冒。瞥了一眼顾惜朝,冷峻的人儿标枪一般立于自己身畔,眉峰深锁,却不露惧色。戚少商心中坦然,与顾惜朝并肩而立,傲视众人。
完颜凌胜券在握,见顾、戚二人毫不示弱,不免生出嘲讽。
“顾公子是聪明人,该看清情势,你已没有和我交易的资格,只可乖乖交出金锁,或许我还能留你二人性命。”
顾惜朝冷哼一声。
“金锁到手你还会放过我们?清露苑下的好狠手啊,王爷可不象是心慈手软的人。”
完颜凌也不否认,反而问顾惜朝道:
“成大事者必行事果决,换了顾公子,你将如何?”
顾惜朝没有回答,因为答案是唯一的,他会象完颜凌一样做。
“既然如此,好歹一死,我们只有拼命一闯了?”
顾惜朝的手悄悄探向袍下。
“也不尽然。对敌人,我是决不会手软。但顾公子若肯死心踏地为我效力,正在用人之时,我也不想轻易失了你这个人才。”
“我如何信你?”
完颜凌耸了耸肩。
“信不信随你。”
说着,完颜凌手一摆,四十硬弩手齐齐平举武器,枝枝弩箭具都对准戚少商、顾惜朝二人。
“惜朝,别听他鬼话。”
戚少商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紧张起来。
顾惜朝细眉微拧,思忖了片刻,忽然展颜一笑。
“看来,也只好依了王爷。”
手探入怀中,摸出一面金锁托在掌中。
完颜凌两眼一亮,又惧顾惜朝有什么花样。大声喊道:
“抛过来。”
顾惜朝好象很无奈的叹了口气,慢慢扬起了手。却听一声大喝:
“不行!”
手腕已被戚少商死死抓住。
“惜朝,你也知金锁事关重大,落入金贼之手,大宋就有亡国之险,无数百姓从此永无宁日。惜朝,怎能贪生怕死落个叛国之名。”
戚少商心急如焚,却又盼着顾惜朝能以国为重,因而出言恳切,语调慷慨。
顾惜朝暗暗着急,知戚少商一根死牛筋,怕是不懂得自己计谋,只好咬了牙说出狠话。
“戚少商,别和我提你的那一套。你被尊为大侠,言说江湖有一千,大侠要担八百。我可是万人口中的奸佞小人,怎的要拉我陪你送死?”
戚少商听的脑袋轰的一炸,手里不禁下了死力,攥的顾惜朝腕骨咯咯直响。
“顾惜朝,我一直引你为知音,想你虽做过恶事,也是为情势所迫。又念你身世孤苦,一心要立大志,出人头地,不免被奸贼利用,才走了歪路。我怎么也不肯相信你真会做出卖国求荣的卑鄙勾当来!”
顾惜朝看着戚少商,见他两眼赤色,攥着自己的手也微微发颤,知他动了真火,心中暗暗叫苦。但危急时刻,也无法向他说明,只好硬着头皮做下去。
“好个卖国求荣,若我告诉你,我本身就不是汉人,你待怎讲?”
顾惜朝瞪着戚少商,盼着呆子能从自己的眼神里看出端倪,怎奈戚少商早以心乱,根本无暇细看。
“你说些什么啊!”
戚少商嘶声吼着。
“我的父亲是金人,我当然也是金人了!”
“什么?”
戚少商以为顾惜朝一时胡说,看他脸色又不象。正在失神间,顾惜朝抓住机会,左手伸指点向戚少商肩井大穴,同时飞起右腿直踹戚少商小腹。戚少商想回击已来不及,只好放了顾惜朝倒跃出去。
顾惜朝也不追击,扬手将金锁抛向完颜凌。
“接住!”
完颜凌伸手将金锁稳稳接住,心中大喜,仿佛大金天下以握于掌中。
迫不及待的把金锁掰开两片。
砰的一团烟雾腾起,完颜凌屏息不及,吸入一口,登时头昏眼花,扑通倒地。
“好奸贼,竟敢暗算我家王爷。给我射死他!”
铁衣一边扶住完颜凌,一边恶狠狠发令。
“你若豁出完颜凌的性命,就只管射。”
顾惜朝背负双手,坦然应对。
“好,那就给我射他的腿,抓住了要解药。”
“我没有解药,要解毒,只需天山雪莲。此毒十天后发作,大罗金仙也救不得了。”
顾惜朝微微斜了眼瞟向铁衣,两指捻起耳旁卷发悠然把玩,神情邪媚又透着轻狂,铁衣看了恨不得把他捏死。
“我闻金国皇宫中奇药无数,雪莲也定是有的。只是时间紧迫,你是费力气和我们打呢,还是赶紧打道回府救你的主子,随你挑喽。”
顾惜朝说的轻松,挑了眉,带了笑瞧着铁衣。好象在说,我不着急,你慢慢想。
铁衣可是心急如麻,思量再三,终是一跺脚,抱了完颜凌掠上马背,扬起马鞭狠抽了一下,骏马吃痛,腾起四蹄决尘而去。那四十个硬弩手也收了弩箭,随铁衣疾驰远去。
顾惜朝眼望着滚滚烟尘,听得一声怒喝远远传来。
“顾惜朝,你等着,我终有一天和你算这笔帐!”
一抹微笑慢慢爬上顾惜朝的唇角。
顾惜朝缓缓将视线从远方收回来。
'戚顾' 衡阳雁去无留意 22
22、
这一辈子,诱惑着顾惜朝的东西并不算多。
天底下的人都说顾惜朝贪慕荣华富贵,其实他不过是要证明自己的卓而不群。
顾惜朝曾记得铁手问过自己一个问题,紫袍金带真是唯一证明自己的途径吗?
顾惜朝当时没有回答,他不认为铁手可以懂自己。一个妓女的儿子,纵是有经天纬地之才,会有人相信吗?不用问了,答案是否定的。顾惜朝早已经为此碰壁无数,以至于遍体鳞伤了。
就在亲手把《七略》震的粉碎时,顾惜朝明白了一个道理,握住权力,自己才能翻身。
本来认定这一个目标,凭顾惜朝的才能早该实现了。料不到的,是出现了诱惑他的另一样东西。
一个人,一个与他天差地别的人,一个本是他要飞黄腾达必须除掉的人,然而,也是这世上唯一欣赏他,赞佩他的才略,与他倾心相交的人。
戚少商。
心胸容天地,豪情冲九霄的热血汉子。他的豁达、正直、豪爽,这些顾惜朝没有的东西,正是最吸引他的地方。而顾惜朝对戚少商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从敬佩变成了倾慕,以至于一次次错失了杀掉他的机会。千里追击,只落得个一败涂地。
所以,当机会再次出现的时候,顾惜朝告戒自己,权力爵位和戚少商之间,自己只能拥有一方,犹豫不决到头来必然又是两手空空。
现在,正是到了选择的时刻。
望向对面的人,他动也不动,从他口中呼出的气息凝结成一团团的白雾,先是浓浓的吐出来,然后散入四周的黑暗中消失干净。
顾惜朝攥了攥拳头,手心里只是一腔的冷。不单这里,顾惜朝想,自己的心、自己的肉、自己的血,大概都是冷的。也许已经算不得个活人,可自己还是挣扎着要抓住些什么。
秋天的夜象是浸在寒气中,不若冬天那般冻的人抵御不住,而是一点点渗透进人的骨缝里,缓慢的,但顾惜朝依然阻挡不了它。
忽然想起一个温暖的怀抱。就在刚才,戚少商还抱着自己,吻着自己。
那个时候,顾惜朝的身体是暖的。
“惜朝,惜朝,答应我,答应我……”
顾惜朝闭起眼睛,两手捂住耳朵,用尽全部的力量反抗着魔咒一样的声音。
戚少商望着顾惜朝。
惨淡的月光落在他身上,显得他越发消瘦憔悴。这生活在黑暗中的精灵,如何才能带领他迈进阳光中,如何才能温暖他一颗冰冷的心啊。
“惜朝。”戚少商慢慢的展开了双臂,忐忑的唤了声。
悄悄的盼望着,盼望着顾惜朝能抬起头看着自己。盼望着可以触摸到他的指尖,然后一把把他拥进怀中,再也不放他走。
只要顾惜朝肯向前迈一步,一小步。
起雾了。
戚少商使劲瞪大了眼睛,可青色的身影仍旧一点点溶化在薄雾中。
顾惜朝的脸看不清了,顾惜朝的身体也快看不清。
他要走了!
看的出有无限的依恋,看的出汹涌的痛。
可他还是要走了。
“不要走!”戚少商大喊一声。
什么也不顾了,管他怎样想,强留他在自己身边就好。
“站住!”
戚少商的脚钉在了地上,无法置信的望了望顾惜朝手里明晃晃的神哭小斧。
“放我去吧。就算绑住我,也不会有一日的安宁。总有一天,我还是要离开你。”
顾惜朝死命攥紧了神哭小斧。金属的利刃闪烁着冰冷的光,他的声音却掩饰不住的哀伤。
他难道真是一块千年寒冰,焐不热他,反连自己也要冻住了。
戚少商伸出的双臂无力的垂下,炽烈的目光暗淡下来。
象过了一万年那么久,顾惜朝握住神哭小斧的手已禁不住颤抖起来。在心理的天平就要倾斜的时候,传来戚少商低沉的声音。
“留下金琐里的东西,你走。”
静默。
戚少商看见顾惜朝的脸上闪过无数复杂的表情,震惊、哀怨、痛苦、愤恨,终究归于冷漠。
顾惜朝低低的笑了声,如释重负。
“你想通了,我们终归不是同路人。”
戚少商微微扬起了脸,看着天上惨白的月。
“神侯曾经说你也是一条龙,你果然是。你有比情意更看重的东西,我拦不住你,就放你去。”
说到这里,戚少商黑亮的眸子注定顾惜朝,仔细的看他,仿佛要把顾惜朝的样子刻进自己心里。
真的舍不得,可戚少商不是平凡的人,他是九现神龙。于是,终于下了狠心。
“可我有我的原则。不能为了一己私情愧对天下,让无辜的大宋百姓惨遭刀兵之灾。你可以走,但我不答应你带走金锁中的东西。这是我的底线。”
底线两个字,戚少商说的格外的重。
“是吗?”顾惜朝垂下了目光。
“杀掉我,岂不是更干脆。”
“说的倒也不错。”
声音浑厚有力,中气十足。戚少商放眼望去,只见两道黑影并排飞掠,眨眼的功夫到了跟前。
朝廷特使于言于大人,以及掌有平乱珏的铁手铁游夏。
过了片刻,又有数十人随后赶来。他们都是枝江府最得力的捕快,但身手仍是低于于言铁手不少,所以略落后他们。
'戚顾' 衡阳雁去无留意 23
23、
顾惜朝明眸环顾四周。众捕快一个个手持火把,杀气腾腾,密密扎了个圈子,将顾惜朝、戚少商、和于言铁手围在当中。看来,今天是轻易脱不了身,顾惜朝索性背了手不说话,傲然不惧。
于言已是换了大红官衣,一派气度非凡。他先是打量了对面的青衣男子几眼,才缓缓开口。
“顾惜朝果然不同凡响,可惜劣迹斑斑,一心为恶,不知悔改。谋反刺君在前,通敌叛国在后。本特使今次奉命缉捕于你,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震慑人心。
顾惜朝长眉一挑,俊颜带笑。
“大人好官威,顾惜朝自知今天插翅难逃,莫说有大人和名捕亲自出马,即便是戚大人一个,顾惜朝已是难敌了。”
说着,顾惜朝故意将凤目瞥了一眼戚少商。见戚少商脸色灰暗,神情矛盾复杂,顾惜朝本想出语讥讽几句,却忽而迎上戚少商目光,不舍怜惜中更透着焦急担忧,心下竟是一酸。赶快小心打理面上表情,仍正视于言。
“如此甚好,趁早戴上这枷锁,免去大家辛苦。”
于言察言观色,已是看出戚少商和顾惜朝之间关系暧昧不清,嘴上这样说,心里暗暗戒备。
“可惜啊,顾惜朝天生反骨,纵是眼下情形,也不愿坐以待毙。”
于言闻听,脸色阴沉。
“既是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再不多言,双手掣出两柄宝剑当胸一摆,颇具大家风范。
早听说于言是君子剑唯一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