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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一早出外寻查线索,展昭独自巡街,刚到城西,就看见大老远的一骑快马像疯了似的奔过来,展昭飞身拉住缰绳,才免了一场店翻铺倒的惨剧。再看马上掉下来的人,展昭心里凉了一大截。只见满身尘土,血迹斑斑的张龙脸色惨白地一把抓住他的袍襟,断了气似的叫道:
“展……护卫,快,快救南芗……姑娘,他……们被人劫……走了……”
展昭头嗡嗡的响,到底咬着牙逼自己冷静下来,把事情问清了——原来明泉接南芗逛集市买东西。本来他们也知道这两天事多,没敢打搅二位兄长,只是买了物件想要送兄长处存下,就停车路边,明泉一个人到府门前托付个人送进去,连大门都没进。谁知那伙贼人近日被发现踪迹,都有些急了,偏巧今儿个冒死进城来探看,正看见明泉停车,猜道他跟开封府可能有过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劫了车子,明泉急回身去抢时,一并叫人抓去了。四金刚到底是轻敌,起初以为几个毛贼,已被展护卫和白护卫逼的没了招数,自己来送死了。恶斗半晌却全不是人家的对手,王朝也叫人刺倒了,另外两个去追,张龙跑来寻展昭。
展昭耐着性子听完,反倒平静了。他知道那伙人劫车不过是做人质换他们的兄弟,如今人车到手,他们心存希望,反倒不会轻易伤害南芗和明泉,只是要怎么寻到白玉堂,两下里夹攻,才有胜算的把握。
展昭略一沉吟,干脆地吩咐张龙道:
“你体力还能支撑么?如今即刻回府转告大人,调刑政司的大令,集五队护卫军守护大牢,列两旁仪仗,要留足够的出入口,就像平时大人陪皇上查牢一般,暗里添人加强守卫。另外告诉大家,若我不打袖箭,或白护卫不动飞石时,护卫军万不可动兵刃。你可说的清么?”
张龙虽有些不明白,但很坚定地点点头。展昭送他上马,再三嘱咐道:
“我如今去城外寻白护卫,贼人定已出城,他们人多心急,狠不能一时得手,须得我和白护卫赚他们再进城来,带到大牢前换人,那时全靠护卫军,看我们的袖箭和飞石,决不可放走一个,也不可伤及无辜,切记!”
眼看张龙打马去了,展昭扭头向城外疾奔。按这几日的线索,他大概知道白玉堂在什么地方,但越是这样,反而更加担心。没有马,只好用轻功,幸好这样似乎也不慢,远远的荒道边果然停着一队人,严严实实地挡在一辆车前。最糟糕的是,白玉堂也在,并且……并且那白老鼠人是坐在树上的,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呼”——展昭松了口气——看来还是打过交道的人彼此比较了解。
为了降低对方的警惕性,南侠远远地打了个呼哨:
“喂!诸位请慢动手,展某人有句话说!”
“嘿嘿,看看,御猫大人来啦!快来帮我解释解释!刚才这几位还说我白玉堂‘信口雌黄,大言不惭,决不可能有什么开封府的人来谈换人’,这不是,货真价实的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展熊飞!要不我借给谁这把画影,你们拿它戳一下试试看,看你们谁能不断个几截儿怎的?到时候才知道你白爷爷是不说谎的!”
斜眼儿看那猫儿,脸上竟是无一丝的恼愠,小白肚子里暗笑——呵呵,行啊猫儿,不愧南侠,真沉的住气!我也须看了你的意思才知道怎么行事啊!
路旁那群人却已先提心吊胆,随着展昭步步走近,一干人等围着车子转了半圈,刀杖在手,个个准备随时迎战。却见展昭不紧不慢地走到跟前,神情若定地瞟一眼倒剪双手被绑了个结实,却还紧紧护住车帐的明泉,朝那伙贼一抱拳转了半个圈儿。
“各位请了,展某人匆忙赶来,也不是为说废话的。大家既知彼此目的,想必也都不想耽搁时间,展昭斗胆请各位行个方便,跟我去牢前换人,因为娴祉王爷要亲自看郡主平安。”
“郡主?!……展昭!别打马虎眼,你……你说什么郡主?”
“各位,不会吧?到现在还装的这么像?是怪展某没恭喜诸位么?今儿个你们确实钓到大鱼,捡到至宝了。车上那位是当今皇上的四叔公娴祉王爷的女儿。各位尽管放心,王爷一得到消息就说了,宁可放过一百个贼,也要他这个女儿平安。这会儿恐怕连皇上的金牌令也得了,正在牢前等着呢!”
“……哼哼,御猫大人若辞了官,酒楼说书的肯定都要饿死!”
树上的小白第一个撇着嘴接话。贼首只顾想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的变化,竟不假思索地接过白老鼠的话说:
“对啊!若是真的也好有个凭据,不然空口无凭,我等不是听说书的傻子!”
“呵呵,”展护卫气得直乐,“你当我们开封府都是骗子么?方才有耗子唧唧咕咕信口雌黄,现在便疑到展某头上来。若真个空口无凭,展某早跑去王爷府上讨一个凭据来了,不然做个假的也须费些时间,哪里就来的这样快呢?你等不信么?也好,就给你实据!”
说着一撩衣摆,单腿打千,朝向车子一拱手:
“郡主在上,开封府展昭冒犯金尊,向郡主请王府玉配和金锁作身份之证,实为伏他人之心,还请郡主多多体谅。莫让老王爷在大牢前等的心焦。”
众贼看他郑重其事,倒真信了三分。此时只听得车里慢悠悠地扔出一句话:
“展护卫,既然被人识得我的身份,也罢了。只是你等事后不得再提此事,在人前摸要议论本宫的残疾,若不遵守,后果自负。切记!”
众贼更加暗暗纳罕——莫不是真个钓到大鱼了?听这车里姑娘的口气,镇定自若,沉稳大气,浑然天成。就是刚才被劫,这一路颠簸,也没听她像一般人家女子一样大惊大叫,竟连哭声全没有,却原来真是见过大世面的郡主,只是不知为什么是个没脚的瘸子,怪不得出门都不带几个从人,敢情是怕人识得她真身,背后议论她。
一群人正自胡思乱想间,只听得车里又说道:
“怎么?我的随从还绑着,这样就想向本宫要东要西,成什么体统?!”
那声音显然有些生气的意思,展昭赶忙又一躬身,冲着众贼陪笑道:
“各位行个方便,先解开那随从,他是个一般人,又没武功,不能怎么样的。莫要惹恼了郡主,对各位也没好处。就算给展某一个面子如何?”
众贼看向头领,那人犹豫半晌,朝手下重重一点头。有人把明泉身上的绳子解开。车里方才慢慢递出两样东西,明泉拿了来,立刻被贼首抢在手中看时,果然是娴祉王府的印刻,一时间又惊又喜。正待说什么,对面展昭先开了口:
“各位,身份也验了,再耽搁就不好了。王爷为的郡主安全才吩咐展某来请各位,若是耽搁久了,官兵介入,事情对我们哪一方都不好办。”
贼首却很狡猾地一摆手:
“果然是郡主不错,但是要换人质也要我们说了算。如今城外就好,何必回去,若你们首尾夹攻,我等岂不白白受死?不去!展小猫你回去,告诉那个什么王爷,叫他亲自送了我大哥跟兄弟们来换他女儿。”
话没说完,先恼了两位。
一位坐在树上看了许久热闹的白老鼠,气哼哼地认真恼着这贼首方才的那句“展小猫”,心想这猫儿啊猫儿的是你能随便叫的么?想着想着就从树上蹦下来了,惊的众贼们往后一退,又把车围了个水泄不通。小白一笑,指着他们道:
“你看你看,你们这样儿的还想抖机灵,其实比谁都胆小,白爷爷身上有火炮仗么?画影都不在手里,你们就吓成这样,难怪不敢进城,我看就是开封城四门大开送你们进出,你们也未必敢去!不进好啊!郡主在你们手上,若有个三长两短的,你那群兄弟都不是死一次就能担待的,估计个个都得车裂凌迟什么的吧?”
站了没一会儿,这位刚才上树的白耗子又一屁股坐在树底下了,照旧吊儿郎当一副看热闹看到底的样子。
展昭没别的,还是赔笑劝他们进城,众贼背后却看傻了一个明泉,他打从知道世上有个南侠展昭以后,大概连做梦也没想过这展大人还能低三下四地赔笑着给贼们说软话,说的话让他对自己曾经的崇拜之情都开始有点儿怀疑了。
四下里正僵持着,车里却又恼了另一个。
车帘未挑,却从车里啪的一声摔出一只小巧的银质手炉来。只听里面断喝道:
“展昭、白玉堂!你等枉称开封府护卫,真真有辱我大宋国风!几个小小的贼人也要挟持本宫来交换人质,简直岂有此理!本宫既仰敬天子,恭顺父母,却不能受这等肮脏贼子之辱。若再无决断,本宫就即刻自裁于此地,你们送本宫尸首面圣去吧!”
几句话呵斥得当场人无一不愣怔——众贼无声对望,贼首立刻沉吟;展昭则是吓得连连恳求,又催促众贼赶快进城,说是车帐在此,官兵也不敢怎样,到时候展某自缚了送各位出城,王爷也决不肯食言的;这边催着,明泉在后面直冒冷汗。
一时间四下里一片尴尬,只有小白一个人坐着纳闷——要说这人真是分三六九等,怎么这名分往头上一套,别说说出来的话砸人,单凭这气生的,就能压死一个两个的!
这一通闹腾寻死竟起来作用。大概也是众贼换人心切,他们平时还耳闻几句展昭、白玉堂如何如何,如今一看,不过是一个打躬说好话,一个坐地看热闹,朝廷官吏做久了,都是官场那一套。于是放松了警惕,答应跟着进城,只是要绑了展昭作陪。展昭半句反驳没有,反而眉开眼笑背手受绑,一副松口气的样子。众贼看在眼里,心里更加放下了几分担忧。
一众人物赶了车子复又进城,惟独展昭在一个转弯处,趁押他的贼没注意,从绳子后面露出半截手指,做了个打袖箭的手势,却没回头。白玉堂明明看见,却装做不耐烦,摇头晃脑地走到前面去了。众贼人人手里有刀剑,后面又有车帐人质,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于是这样一个奇怪的队伍就重新进了开封的东城门。
官兵已经列道两旁,把百姓分散开了。一行人顺顺当当地走到城北大牢前,只见仪仗摆开,恰似有王爷暗中督导的样子。
车帐刚到牢前街上,众贼皆不肯走了,刀架在展昭和明泉的脖子上,把车子四面围住,一人手里一支火弹子,准备一有动静随时烧车。
两厢的护卫军没想到他们在这里停下,知道临时不好围,都暗自捏把汗,瞪着眼盯着两手空空的白玉堂。谁知那白玉堂既不停步,也不回头,只懒懒地扔下一句“我去提人”,竟甩着步子进去了。两厢护卫军中也有人想,别是这白大将军真个跟展护卫心有罅隙吧?这局面似是不好控制了!
展昭倒剪的手臂被链条般粗的绳索绑得很结实,结实得有些发麻。站在这牢前的街面上,眼前的一切似乎正离自己远去,越是想集中精神在眼前的危机上,越是不可挽回地心神游走——恍惚间是那片布满暗红色血一般诡异妖媚的彼岸花的山坡;飘忽间又是那阴沉的天空,忽忽悠悠地开始落雪……细看却又不是雪,是扬满天地间的南风扬那细碎的白花……;一忽儿眼前是那棵开了几春的白海棠;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