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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嘻嘻笑了笑,脸拉成一只长条茄子:“满脑门官司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史今拍了他头一下,他头上的草帽立刻歪下来扣住了半张脸,这下他可真急了,把帽檐一抬就瞪眼。
“我的大探长,十几口子人等着咱想办法逃出上海呢!您还有心情咧嘴乐!”
史今冷笑一下,全当这是伍六一式的暴跳如雷——猛则猛矣,杀伤力不大,反而不慌不忙伸出两根手指揉太阳穴。“我也头疼着呢,可疼死我了!”
伍六一斜眼瞅着他,毫不客气道:“你是净给自己找难题,本来就有大事要办,你还捡了许三多那么一个木头疙瘩,他能顶什么用!”
“你别瞧不起人家,我告诉你他有大用处!”
“砸锅的用处!”
史今瞧着伍六一对簿公堂版的义正词严,有点哭笑不得,只有挥挥手,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伍六一追上他,死拖活拽把他拉上了三轮。
蹬出一段路之后,史今看看四下僻静,趴到伍六一耳边悄声说:“我想到办法啦!”
伍六一汗毛倒竖,车把一歪险些扎进路边水沟,他很生气,可是又不能翻脸,只有假装愤怒扭头咬一口那绝不可能给咬中的脸。
“属狗的你!”史今抹着下巴上的口水,踹了他屁股一脚。
“想到办法你就吓唬我啊?”口吻气愤而脸上却有些解冻的趋势。
可史今又说:“不过这次真的要去求你最不喜欢的那群人了。”
伍六一愣了,一个紧急刹车停下来,这回史今结结实实撞在他后背上。
“那帮特务?他们吃人都不吐骨头!”
“你看你那样!”史今催促他继续蹬上车,才说,“跟鬼子比,他们也算是自己人。”
“自己人,把许三多打成那样也算自己人?”
史今把伍六一因为不满而扭过来的脑袋掰正,说:“咱也不是半点筹码也没有,怕什么。”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伍六一从语调中就能听出,这件事情他是一定要办的,本来想要再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有闷头蹬车。
“怎么干?”
“先帮我送封信,联络一下感情。”
高城抱着花名册在市政府旁的一座仓库里走来走去,往日堆放货物的巨大仓房被封了个严严实实,窗户用铁皮钉死了,只留下几个透气孔,应征而来的工人们被迫挤作一堆,因为看守他们的伪警察手里,都端着一搂就开火的真家伙。
常丰年正监督着手下们将那些奔着优厚待遇而来的工人们押解进门,并搜身检验,不敢错移一下眼珠地核对人数,同时还得操心在仓房内到处溜达的高城。
高城手中的花名册有厚厚一摞,大部分是前几天的,装订在一起累积成寸许厚,他用手指抠着塑料家子边缘,好像这样就能将一个个人名从册子上抠掉似的。
一些一大早就被关进来的工人在喊渴喊饿,得到连串的警棍和威吓,高城走过去制止了打人的几名伪警,然后看着脚下汪洋一样的破衣烂衫们困顿迷茫着,努力将掏出枪来放倒几个混蛋的念头憋了回去。
他蹲下身子摸了摸一个显然还未成年的男孩子的头,问他:“想回家吗?”
男孩在流泪,因为刚才有一棍子打中他了,他揉不到痛处,只好靠抽泣来止痛,当高城问话时他很害怕地往后挪了挪,但还是点了点头。
高城把他扶起来,替他揉了揉被打痛的地方,压低声音说:“我有办法让你回家,只要你听我的……”
男孩惊恐的避开了他:“不回去,俺要留下做工,挣钱给弟弟妹妹看病!”
高城抓紧他的手腕解释道:“这根本不是工厂招工,是抓你们去给日本人当苦力!去很远的地方,去前线!”
男孩为他的话惊诧了几秒,但马上又回复了那一股子认真:“只要能赚钱,当什么俺都干!”
高城急了,冲他瞪眼:“日本人不会把你们当人,知道吗?”
可是男孩更加有自己的理由:“哪个工厂老板都没把俺们当人看,给谁干活不是一样?”
“你找死啊?”高城几乎就要吼出来了,像是要吃人一样按住男孩,想要让他明白此去是有去无回,但男孩睁着迷茫的眼睛,像是在看那些用棍子和拳脚招呼自己的伪警们一样看着他,于是他知道了,也许说什么都是徒劳。
工人还在源源不断从仓房的窄小门口涌入,破衣垢面更加稠密,虽然遭着吆喝白眼推搡甚至警棍和拳头,大多数人还是瞪着充满希望的眼睛,也许他们对这种奇怪的招工方式感到疑惑和恐惧,但挣钱糊口的欲望占了绝对的上风。
高城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除非扔下一颗炸弹,否则谁也别想把这些想吃饱饭的穷人们从这里赶出去。
他带着点绝望站起来,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常丰年警惕的目光射在他脸上,他很吃惊如此的一个草包人物竟然也会有让人不寒而栗的时侯。但是越如此他就越不想在常丰年面前输掉半分局面,即便这本来就是解不开的死局。
忽然,他脑子里有个声音说:为什么不干脆一点,就往这儿扔个炸弹?
于是他捧着花名册喊了个陌生的名字,许久没人应,便借着人和名册对不上号为由出去寻找。
常丰年看着他的怪异举动,示意两名手下跟着去瞧瞧。
袁朗手里捏着张纸条走进圣马力诺教堂,他装扮出的样子连正在给一群孩子分饼干的许三多都没认出来。
许三多招架着十几个闹哄哄的小乞丐,眼角余光瞥见了他,莫名觉得这个个子不太高的外国男子有些眼熟,但是哪里眼熟又说不上来。
袁朗推了推架在假鼻梁上的玳瑁镜框,眼珠未动已经把四面八方的情况尽收眼底,来教堂作祷告的教徒们本就不多,现在差不多快走光了,没有什么可疑人物,许三多不算,这小家伙似乎出现在什么地方都不奇怪。
他装模作样地在圣坛前跪下,虔诚祷告了几分钟,打扫卫生的修士一边擦凳子一边瞅这个满头棕发的络腮胡子,瞅两眼又扭头去瞅墙上挂的一幅耶稣画像,瞅两眼画像又瞅两眼他。
袁朗后来也瞥了一下那张画,不由得在心里乐出了声,得出一个“在国人眼中洋人模样其实都差不多”的结论。
告解室的门开启,一名面罩黑纱的外国女郎迎着夕阳光辉走了出去,袁朗低头看看手表,站起来结束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祷告,走进告解室。
端坐在木头隔板另一侧的不是神父,是史今。他的脸依旧保持地利般地隐藏在阴影之内,透过花纹窗格只能看到零星细节。
袁朗关好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咳嗽两声,然后支楞起耳朵听外面动静,另一侧的史今笑了,开口便是善解人意的语气。
“不必担心,在上帝的国土上,魔鬼是进不来的。”
袁朗则不以为然:“做戏要做全套,不愧是高手。”
“客套话就不多说了,时间有限,迟则生变,袁先生能来赴约已经表示您同意与我合作了,对吗?”
“既然合作过一次,那就一只羊也赶,两只羊也放了。”
“上次有个中间人,这次可不同,我们必须彼此信任。”
“你不用拐弯抹角用话来敲打我,先说这次是什么事情要我们参与,确实值得做才行,不然免谈。”
“如果值得做呢?”
“那就义不容辞。”
史今沉默了,许久后才感慨道:“真想不到能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袁朗立刻接他的话茬:“不要以为我们是一群野兽,咱们都一样,都是人,有时说人话,办人事,有时则不然,仅此而已。”
“是我失言,袁先生不要误会。”
“快说你的事,看来这事应该很难,不然你也不会这么舍得说好话。”
史今宽容的一笑,当然这对于隔板另一侧的袁朗来说是不可见的。“现在这种形势下,想做什么事都不容易。”
“比如说?”
“送一些支持抗日的民主人士离开上海。”
袁朗露出个“果不其然”的表情,冷笑:“民主人士?是亲共人士才对吧?”
史今不慌不忙:“当然不全是,其中还有几位在上海沦陷之初被出卖给日本人的贵党人员,至于他们具体是做什么的,我就不用明说了吧?”
这话引起了袁朗的兴趣,他不再僵硬着一张脸了,身子也向前探。
“这事你们怎么做到的?”
“事关内部机密,恕我无可奉告。”
“都有谁?我要看见人。”
“完全可以,我写了个地址,你可以自己去看。”史今将一张纸条从窗格一侧递过来,“不过就不劳你费事布置埋伏了,那里没我们的人,搜也搜不到什么。”
袁朗捏着纸条看了看,确定那个地址是真实存在的,仔细揣好,才说:“别担心,我现在还不想把你怎么样,现在连委员长都号召国共合作一致抗日,我们虽然没有明确的命令,可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步步紧逼了。”
史今说了声“谢谢”,可袁朗却又泼冷水:“别急,等我看过人之后才能给你答复。”
“我相信就算是不为了自己人你也会帮忙的。”
袁朗又不爱听了:“史探长,这种话以后请你就不要再说了,因为对我不起作用。”
史今难得的好脾气道:“是真心话,你是个有良心的人,你还会记得当初为什么走上现在这条路,我们都记得,这是我之所以敢越过高城直接联系你的原因,我信任高城,而高城信任你。”
袁朗还是不肯买帐,口气仍旧硬得像石头:“这话说得也没错,我不是为了你才答应合作的。”
“我想如果换个场合和身份我们会成为朋友。”
袁朗不说话了,推门走出告解室。
七十四
高城装出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走进市政府大楼二楼的办公室,时值日暮,公务人员都已下班,只有马小帅还在等他,见他回来立即窜过来。
“营长,怎么样了?”
高城拎着他的领子咬耳朵:“你说,在这儿能搞到炸弹吗?”
“啊?”马小帅露出满脸“这是作死”的表情,“营长,这是上海市区,是政府大楼,不是宪兵司令部也不是鬼子的军营!”
“废话,这我知道!”高城虚着打了马小帅后脑勺一下,“我也知道没有,这不是找你一块儿想辙么,俩人的脑子指定比一个人的好使!”
马小帅痛苦的揪着头发,咕哝道:“我又不是小白脸,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说罢就等着高城的另一个爆栗。
可高城却全没在意他的奚落,猛然一拍大腿道:“咱家有!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马小帅头发根都竖起来了:“咱家的那些不是都砌在墙里了吗?”
“你不会再起出来?”他拉着马小帅嘱咐:“你,赶紧跑一趟,跟老白和小宁说,要一捆子,份量别太大,动静响就成!然后你藏在身上给我带来。”
“我怀里揣着二斤炸药,进门搜身就露馅!”
“没让你送到这里来,到后门附近那个巷子里等我就行。”
马小帅琢磨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忽略了最根本的问题。“营长,你要炸哪儿啊?”
高城指了指街对面的仓房:“炸了狗日的厂子,穷苦力们就知道挣钱糊口,命都不要也要往鬼子嘴里扎,这下看他们怕不怕,我炸它个大窟窿出来,准定乱成一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