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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丰年倒也习惯了他这样不着四六的作风,咳了一声,道:“高营长在租界有亲戚朋友?”
高城居然也坦然得好像理所当然似的:“给刚刚遇害的岳团长,我和他虽然没什么交情,可好歹是一个师的,我劝过他,他不听,才遭此毒手,怎么说我也得表示表示把。怎么,你来一趟工部局,不知道这事儿?”
这话说得常丰年大吃一惊,然而高城却注意到,常丰年身后有三名随从打扮的人比主子还震惊,甚至不光是震惊,还有恐惧,于是他再仔细瞧瞧,这三人明显面有菜色,精神萎靡,与其他几人的油光满面极不相称。
他在心里说了声真是冤家路窄了,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时常丰年凑了过来,拉了拉他衣服:“这事儿不能乱说,这里是租界,不是咱们的地盘,说出去要捅漏子的!”
高城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你是天没亮就过来的吧?正好,出门以后买份报纸,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话虽如此说,他身后的白铁军早就将一份华语报纸双手捧上来,递到常丰年的面前。后者接了,都不用细看,头版头条醒目的红色标题自动便扎入他的眼帘。
“这,这……”他回头看着已经关闭的工部局大楼侧门。“不是说了要封锁消息嘛,他妈的!”
他身后那三人也瞥见了报上的标题,吓得抖起筛糠来,这更印证了高城的推断。他冷笑着把目光扫过这几人,拍了拍常丰年肩膀:“还不快走,趁着人们还没来得及把这儿围起来抓凶手!”
常丰年一拍脑门,慌忙带着手下们顺着墙根狼狈溜走。
甘小宁急得就要去追,被白铁军拉住,抬头便看见高城在摇头。“营长,那三个人肯定就是害死岳团长的凶手,你瞧他们刚才一听说报纸登出来了吓得那样!”
高城用手指头点了他脑门一下:“咱们四个现在扑上去咬死那仨人,然后再给常丰年他们乱枪打死,值吗?”
甘小宁想说“值”,可又发觉不对,低头不语。
马小帅说:“那就便宜那仨小汉奸啦?”
高城也给他脑门上来了一指头:“要你是做什么的,还不赶紧跟上去,瞧他们藏哪儿了,回头晚上再去。”
马小帅顿时会意,嘿嘿坏笑道:“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咔嚓——”还伸手做了个斩首的动作。
高城挥手:“去吧去吧,注意隐蔽!”
“瞧好儿吧您就!”马小帅蹦蹦跳跳追去了。
高城又一挥手:“走,送棺材去!”
第二天下午,租界的所有晚报又都刊登了原国军88师的三名士兵于昨晚在租界外的日控区被杀曝尸街头的新闻。
袁朗拿着药瓶,臀部刚刚被身高力壮的洋护士扎了好几针,捂着腰刚从一家教会医院出来便碰上一个报童,吆喝着往他怀里塞报纸。
头版头条令他一惊,恍惚着掏钱买了,拿在手里看了两眼,脸上已是乌云密布。
他气哼哼的往回走,都忘记了那几个针眼的疼痛,经过自家附近的咖啡馆时,店员在门口叫住了他。
“先生,您要的那种咖啡到货了,不进来品尝一下吗?”
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袁朗这才压了压火气,走进咖啡馆。
店员钻到柜台后面,低声说:“何山来了,说是想见你。”
袁朗听了更加不快,说了声“我正找他”,便哆嗦着上楼去了。
推开门时打眼便是高城有些得意的神情,他一见袁朗进来便迫不及待过来拉他。
“看报纸了吧,我已经替你把小汉奸解决了!”
袁朗却把他推开,手里的报纸也狠狠扔在地上,厉声道:“谁让你这么干的?”
高城这才意识到袁朗满面怒容,浑身发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我我我这不是给岳团长报仇么,就昨天我特别巧碰上那仨人了,所以就……你怎么啦,不舒服吗?”
他复又走过来想扶袁朗一把,可袁朗又使劲推开他:“报仇?这有多危险!你没有我的命令还擅自行动,要是让鬼子和76号起了疑心怎么办?”
高城也有些不高兴了:“我给你当内线我又不是你手下,凭什么事事听你的!谁爱起疑心就让他来抓我,死都不怕我还怕什么,我告诉你我在那汉奸窝子里呆那么久我已经快憋死了,再不干点有用的事儿我自己都要看不起我自己了,那滋味你知道吗……”
他有点开闸了收不住话,袁朗想要说什么却只吐出一个字,便身子一仰向后倒去,手里抓着的药瓶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高城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扶他,可是袁朗倒在他怀里,身子一直往下沉,竟然完完全全昏了过去,连带他也险些坐在地上。
他喊了几声,却见袁朗脸色比纸还白,嘴唇和脸几乎一色,身上发烫,手却是冰凉的。他以为袁朗又受伤了,可摸遍全身也没发现绷带和伤口。他这才镇定了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把袁朗抱起来轻轻放到靠墙的沙发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胸脯又是拍后背,都不管用,又趴在地上捡起散落的药瓶,可上面的外文标签令他一筹莫展,最后一眼瞧见了角落中的茶壶,赶紧倒了杯水,扶起袁朗的头往他嘴里灌。
灌下去两口的时候袁朗才醒来,但还没睁开眼睛就把一口半水都吐在高城身上。
“天妈爷,你可算醒了!”
高城激动得手一抖把杯子掉地上了都没注意,直接搂住袁朗把他扶坐起来,好让他把气喘匀,当然也没忘记埋怨:“你怎么病了也不说一声!”
袁朗靠在他肩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轻轻的碰碰他放在自己身上的手,高城立刻反握住了,这才静下心来细细的看他,忽然发觉袁朗这几天功夫好像又瘦了一圈,眼眶乌青神采涣散,顿时把刚才的怒火全忘了。
“你几天没睡了?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他扎着手不知道揉哪儿比较好,袁朗缓了半天才能开口。
“高城,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担心你……”
高城脸上腾的一下红了,纠结道:“我我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可是你让我天天吃喝玩乐可什么忙也帮不了你还不如杀了我,我假装投降鬼子本来是想给他们捣乱的,可是半年多了我就没给你们递出去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也没破坏鬼子什么东西,76号的特务们天天都在抓人杀人,鬼子占了上海多少工厂生产枪炮军需,黄浦江上的船每天都在把这些东西送到内地的战场上去杀我们的人,我实在是不甘心……”
袁朗用尽自己最后一点力气把他抱住,头深深埋进他的颈窝,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高城,现在的中国就像是我这个身体,就算千疮百孔了,可是我不会死,我们的国家也不会死,会有很多人像你我一样去抗日的,现在我需要休息,你也需要休息,我知道让你等是酷刑,可是只要等到机会,一定有机会,你会胜利的,我们也会胜利的……”
他说不下去了,只能暂时闭上眼睛喘息。
高城忍不住低下头去吻他的嘴唇,把颤动的唇瓣一点一点滋润过来。
一滴眼泪落在袁朗敞开的衣领内,他终于睁开眼睛,回应落在嘴唇和腮边的轻吻,并且使这一连串的吻越来越有力,一路从唇齿延伸到下巴脖颈和胸膛,像在吮吸能使他回复气力的津液,直到全身又被那种几天前刚品尝过的酥麻占领。
晕眩中他感觉到高城慢慢抬起头来,将他重新放平,脱下身上的大衣裹紧他的身体,并把一块沾湿了的手绢贴在自己额头上,冰凉让他重新清醒过来,一歪头就看见高城那双睫毛上还带着泪花的眼睛。
“你你究竟哪儿疼哪儿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吧?”
袁朗勉力笑了,虽然很艰难也很虚弱。“我哪儿也不疼,已经去看过了,医生说就是太累,休息几天就好了。”
高城攥着他的手说:“那你休息吧,在这里睡一会儿,我守着你。”
“不,你别待太久,容易让人怀疑。”
“那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袁朗闭上眼睛,可马上又睁开了:“那我舍不得睡着了。”
然而在高城的抚摸下,他很快就睡过去了。高城把头靠在他的头旁边,对着根本听不见自己话语的袁朗耳语道:“其实我也不舍得走啊。”
袁朗梦见自己身上中了好几枪,被高城用大衣紧紧裹了,抱着向医院飞奔。他想喊他停下,因为身后日本人和76号的特务都看到了,然而他浑身剧痛,什么也喊不出来。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果然躺在医院,但身边守着的人不是高城,而是吴哲。
“队长你做梦梦见什么了,翻腾那么厉害,我还以为你要抽风呢!”
袁朗好像还没从梦境中回过神来,惋惜的看看自己身上的灰色毯子,高城的大衣也不见了。“我怎么来的医院?”
“我背来的呀,咖啡馆的人趁着天黑把你丢给我,我又趁着天似亮非亮鬼龇牙那时候把你背来的,你烧得快冒泡了,差点没把自己的胃给吐出来,我是治不了啦,只好送你来这儿!”吴哲说着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这本来是菜刀的活儿,可怜我文弱书生,还得背你,哎队长,你说你看着也没几两肉,怎么死沉死沉的?”
袁朗这次没跟他斗嘴,不知道是没力气还是没心情,他偏过头,看了看窗外,这天是个大阴天,北风有点大,吹着一棵瘦弱的小树轻轻摇晃。
“今天是大年三十吧?”
“啊?”吴哲一愣,琢磨了半天才点点头,“好像是吧。据说今天岳团长出殡,我出门的时候看见好多人都往工部局那边去了。”
袁朗忽然笑了,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说的话不像是给吴哲听的。“你看,我说对了吧?”
此时的高城已经在日侨俱乐部二楼的宴会厅内了。
这一天日本驻军司令部和临时政府共同举办了一场宴会,将上海沦陷以来积极与日方合作的工厂和公司老板请过来,美其名曰联欢。
宴会厅内挂满了中国的红灯笼,常丰年还命人在楼下放了一挂鞭炮。席面上摆的都是传统的江浙名菜,绍兴花雕,舞台上的乐队和舞女们卖力的吹着跳着,一位红衣女郎正唱着一首周璇的名曲。
高城在距离自己很远的地方发现了李太太和他的先生——那名曾在苏州河边殴打过袁朗的胖子,还看见了挎着自己表哥胳膊仍旧女扮男装的孔小姐。
他本打算作在角落里默默的喝酒,熬过这一场到处是微笑魔鬼和红粉骷髅的狂欢,但酒过三巡,他还是发现原田真一端着酒杯往自己这边走过来。
“高营长,你今天很寂寞啊。”
原田想和他碰杯,他却没有动,而是站起来,走到窗边,靠在墙上,一幅爱搭不理的神态。“你以为那些跟你有说有笑的大老板们不寂寞吗?”
原田宽容的笑笑,毫不介意,但是转换了话题:“高营长,我听说你买了一副棺木送给一位宁死不肯投降的团长?”
高城看也不看他:“怎么?你们的法律不准?”
“不,你要买东西送谁是你的自由,可你不觉得这样会让人怀疑你对大日本帝国的忠诚吗?”
“我从来也没说过要对你们的帝国忠诚,我是被迫投降的。”
“我还以为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已经想通了,你应该睁开眼睛看一看,整个上海的形势,整个中国的形势,那位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