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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堵了交通,大半条街被黑色丧服与小白花的海洋淹没。
殡仪馆门口大部分是爱国学生,好几个社团领袖模样的男女学生站在高台子上,手持喇叭高喊口号。有人不断把纸钱抛洒空中,阴沉天幕下像是下起鹅毛大雪。
张昔年带着便衣的手下从临街一幢房子里走出来,迎面险些被游行的队伍撞了个跟头。他骂骂咧咧的推开人群,想要辟出一条通路。
他们在拥挤的人流中艰难逆行,传单和纸钱不停落在头上,遮蔽了视线。他身后的手下问道:“会长,今天咱们别再外面乱跑啦,看这架势要出事啊!”
张昔年烦躁不安的推着前面的人:“谁他妈的不想在家里安安稳稳的享清福啊,可这皇军大人哪里能答应,这不死了一个蔡之章,剩下几个耍笔杆子的就更难说动了,歇着倒是可以,就是你得提着脑袋去见原田!……这年头汉奸就他妈的好干啊……”
他骂骂咧咧没说完,就一下子不作声了,一名身穿长衫蓄着花白胡子的老者费力的从他面前挤过去,钻进人群不见了。后面的便衣手下们一个劲推搡过来,却不见会长大人再挪动半步。
一个女学生尖叫起来,声音划破了传单纸钱在人们头顶形成的遮罩,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过来,惊叫声顿时四起。
张昔年直挺挺的站着,但却是在手下们的扶持之下才不至于栽倒。他的双眼如同铃铛般瞪着,嘴唇微张,像是要说什么还未出口,也许他想说的话已经掺杂在鲜血中,从脖子上一条细细伤口内喷射出来了。
人群迅速推开,空出一个圆圈。张昔年的血被巨大的动脉压力挤出来,足足射出一尺多远,手下们还想伸手去堵,却全是徒劳,伤口虽然细,但割得很深,尸体倒下后脖子向后一仰,伤口中的半截气管暴露出来,吓得他们再不敢动,只有把断气的会长大人放到地上,任由他进行最后的抽搐。
有人认出了他,喊道:“这人是张昔年,是大汉奸,就是他害死了蔡先生!”
于是被血腥场面吓呆了的学生领袖很快恢复了精气神,重新扬起喇叭,声嘶力竭喊起来:“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成才搀着许三多,挽着包袱从另一条街上拐过来,看到这处混乱场面,都有些茫然。
许三多小心翼翼的看了成才一眼,说道:“成才哥,前面又游行了,我们绕路走吧。”
成才摇摇头:“不是游行吧,好像是死人了。”
“反正跟咱们没关系,你说的,要低头做事少惹是非。”
“说得对,什么汉奸啦鬼子啦,跟咱们没关系,走,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他们俩相视一笑,手挽着手掉头走开。只是在对方看不见自己表情的时候,眉头上起了一丝皱纹。
袁朗在人流中穿行,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脱掉了身上的长衫,露出里面的西装,甩掉下巴上的胡子,扔了玳瑁框的老花镜,架上一副金丝眼镜,眨眼间摇身变成一位年轻的中国绅士。
等他从人潮中钻出来,已经完全不复方才的老态龙钟。殡仪馆内蔡之章的公祭大会开始,外面的学生和爱国人士渐渐安静下来,默默聆听上海租界救国组织的领导人宣读祭文。
张昔年的尸体被手下们抬上一辆黄包车,拉着狼狈离去。
高城站在距离殡仪馆最远的地方听着,忽然瞧见袁朗在前面走过,他便也迈步跟上去。
二人在隐蔽的角落里站定,一边假装倾听一边说话。
“高营长你怎么也来了?按理说你出现会被怀疑的。”
“呵呵,你现在也是76号追查的目标,不要乌鸦落在猪身上。”
“可我在暗处,你在明处,很容易被怀疑。”
“我一直是被怀疑的,债多了不愁。”
“你要小心,别嫌我这是在穷唠叨,只有你平安无事的活着,才能为我们提供更多的情报。”
“知道知道,你为我命都舍过,我哪儿敢嫌弃你!”
袁朗忍不住看了高城一眼,高城没有动,嘴里说道:“你看我干什么?”
“你好看呗。”
高城伸手去摸脸上那个疤,嘴里骂着却忍不住笑起来:“妈的你甜言蜜语到老子头上来了,好看个屁,一个大疤瘌……”
“高城……”
“又什么事?”
袁朗喊了他一声却不说话了,像是声声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高城觉得不对劲,扭头一看,对方脸上的表情让他困惑不解。
“你怎么啦?怎么话说一半就没下文了?”
“没事。”袁朗不自然的干笑两下,恢复了方才的镇定自若,“逗逗你,挺好玩的。”
“你这人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候有点欠揍。”
“真动手的话你不一定能打得过我。”
“哼,也不知谁的肚子被子弹穿了个眼还得我来给治……哎对了,你伤好利索了没,这日子可不短了。”
“多谢关心,没好怎么能出来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
高城狐疑的看了看他:“我怎么瞅着不像呢,你瞧你瘦得跟个鬼似的!”
袁朗摸摸自己的脸,苦笑道:“我能理解成这是你对我的赞美么?”
“行了,此地不宜久留,各回各家,散了吧。”
“高城,我们握握手吧。”
“握手?”
“现在你是自己人了,现在任务成功,应该握手庆祝一下。”
高城白了他一眼:“你们这特务的穷规矩真不少,来来来,握手就握手。”
他向袁朗伸出手去,袁朗却仍旧低垂着手臂,只是手指动了两下,然后便立刻攥起来。
“算了,大庭广众的,要是被人看到就麻烦了,安全起见,留着下次握吧。”
高城扫兴的啐了一口,说道:“就属你磨叽,得了,没事赶紧走。”
这时袁朗的手却抬起来要去拉高城的手,高城已经一转身离开了,袁朗抓了个空,悻悻的退回角落里,从口袋中掏出药瓶,从中倒出最后两粒,仰脖吞下去。
高城一边走一边嘟囔:“不是告诉你了吗,再跟他见面不许跟他拌嘴,猪脑子,没记性!”
他拐上另一条街,迎面被一人拦住。
“你是谁?拦着我干嘛?”
“是高城先生吧,你好,我是租界巡捕房的探长,我叫史今。”
“我跟巡捕房从来没打过交道。”
“那么您和蔡之章先生打过交道吗?”
高城愣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史今的表情不卑不亢,但显得诚恳:“如果你是蔡先生的朋友,那么为什么不等公祭大会完了再离开?”
“我不是他的朋友,就算是,也没规定朋友就一定看着他入土吧。”
“我相信你是他的朋友,因为你在他去世的那个早晨,曾经从鬼子眼皮子底下把他的妻子儿女给放走了。”
高城又是一愣:“你究竟是什么人?”
史今笑了:“我大概只是个和你有着相同目标的人。”
“相同目标?什么目标?”
史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一偏头,目光投向游行过来的人群,口号声震动云霄,依稀可以分辨出来一些词句——打倒日寇,还我河山!
高城像望着自己的梦一样望着那遥不可及的人潮,他冷静的说:“如果你不告诉我你是谁,我们就没必要继续谈下去了。”
史今伸出了右手:“可以,我们呆会儿可以找一个地方好好聊聊,不过按照礼节,我们可以先从握手开始。”
高城左看右看都无法从史今的脸上看出丝毫破绽,他犹豫片刻,终于抬起胳膊,握住了史今的手。
五十八
高城站在窗前往外面的景色,天空中飘着稀稀拉拉的雪花,风轻轻一吹,就刮在玻璃窗上,变成了小水珠。
白铁军推开客厅的门,探个头进来:“营长,常丰年来了。”
高城一愣:“什么人?我不认识!”
“就是新的治安委员会会长啊,您忘了,张昔年死了以后不就把他提拔上来了么!”
“哦,原来便宜了这小子,他来干什么,盘问我跟军统或者共产党有没有关系?鬼子又改花招啦?”
白铁军咧嘴为难道:“这我哪儿知道啊,看他那样,不太像来过堂的……”
高城一摆手:“行行,叫他进来吧,不怕顶雷的就挨个来,死了个昔年来了个丰年,这汉奸也都挑年字辈的……”他大步走到客厅正中央的沙发边坐下,在那张沙发上蔡之章曾经服毒自杀,从活人变成一具尸体。
常丰年是那天跟着一起来抓蔡家四口的,亲眼看见其尸体被从沙发上搬走,此刻一进门又瞧见那熟悉的皮子熟悉的造型,不免有些头皮发麻。
高城一眼将他认了出来,也不起身招呼,嘴上热乎可却只是伸手拍了拍身边空出来的位置:“常会长,多日不见,久违了啊,快坐,坐!”
常丰年干笑两声,贴边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了,还没坐稳便发现白铁军和马小帅不知道何时站在自己身后,如两名金刚般,脸上黑得如同屋外阴沉天空。
高城瞧了两个兵一眼,笑着说:“别怕,这俩兵以前跟着我打仗养成习惯了,不管谁来拜访,都要有礼貌!”
常丰年再想要笑却怎么也挤不出笑纹来,只好东拉西扯着谈话。
“高营长在这里住得好么?”
“好啊,蔡公馆的房子能不好么,有花园有露台,听说这小楼还是光绪年间比利时的建筑师设计的呢。”
“看见高营长健康安好,我就放心了……”
“怎么,你来就是要看看我还活着吗?”
“不,不是……”
“我说你那张牙舞爪的劲儿都哪儿去了,啊,你有本事也跟我横啊,我有什么可怕的,我现在没枪又没兵,也就比蔡之章这样的多一把子力气,你们,还有小鬼子,既然怀疑我怎么不给我上刑啊,那多简单,鞭子、烙铁、电椅,那么多好东西怎么不用啊?一个一个探头缩脑的又是跟踪又是试探的有意思么,你们不累我都累了!”
马小帅忍不住要笑,白铁军在下面踢他一脚。
常丰年做出无奈状:“高营长,你以为我想啊,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皇军让干什么咱还不就得干什么,您要是真清白,也不用这么动气吧?”
高城想拍桌子,却又忍住,端起茶杯喝茶,说道:“我没动气,我就是替你心疼鞋钱,这小半年磨破了几双鞋啦?查出点什么结果啦?”
常丰年又嘿嘿笑:“就是没查出来,皇军这不才派我来嘛,请高营长不要见怪,非常时期,只能委屈委屈。”
高城瞪眼道:“我可没觉着自己委屈,我还受宠若惊呢!天天出门后边跟着一群孙子保护我,我还有什么委屈的?”
“从今天开始不会了不会了……”常丰年现出友好的表情,“高营长今后出门尽管放心,您再也不会看见身后有人跟踪了……”
高城冷冷看着他:“你今天来就是为了通知我这个?”
“不不不,这个……原田少佐的意思是,去年在抵抗战役中有一支拒不投降的中国军队逃到了租界,一直待在工部局的保护范围内不出来,不知道在暗中搞什么,这对整个上海的安定很不利,高营长如果能出面劝他们投降的话……”
高城冷笑:“原来是用着我啦,这才跟我说好话,小鬼子的算盘打得真精。”
常丰年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