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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自在的坐着,身旁仍旧是那两名看守的日军士兵。
“我说,都这时候了,还有几个小时就开始了,你们能不能把这玩意儿给我解开啊?”
高城又使劲晃铁链子,日本兵看了他一眼,没表态。高城鼻子里哼哼:“妈的一个个胆子还没耗子的大!我告诉你们,要还不给我解开老子等会儿就戴着这家伙上台就座,你给我摘我都不摘啦!”
这话似乎有点起作用,其中一名日军打了个招呼,似乎是说去请示一下上级,便推门出去。
高城还不死心,继续不老实的晃荡:“唉呀不行,我得上茅房!”说罢站起来就往盥洗室走,并且做好了那名日军跟上来便回手用铁链砸他的准备。
可是走了两步,却没人跟着,他有点纳闷,一回头,只见那名日本兵已经躺在地上,脑袋扭向一边,显然是颈骨被扭断了。
他吃惊的看见这具尸体旁边,站着一身黑衣的袁朗。
“你你你……”
没等他说出完整的话,袁朗已经向他“嘘”了声,指了指窗外。
高城很着急:“哎呀我知道,看我的一共两个,刚走了一个,马上就回来,你快走!”
袁朗却笑了,朝外屋一指:“是不是那个?”
套间门口躺着另一具日本兵的尸体,同样死于颈骨断裂。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高城的反应首先是吓得不轻。
“刚才啊,本来想让他们把你的手铐打开我再下手的,不过我猜那个原田也不会同意,干脆我自己解决。”
“你怎么解决?”
高城眼见着袁朗用一根铁丝插进手铐钥匙孔里左捅几下右捅几下,然后那机簧就咔哒一下子开了。
“行了,再换身衣服!”
袁朗不给高城半刻停留问话的工夫,推他进了盥洗室,又在快得不可思议的时间内将两名死去日军的军装扒了下来,挑了一件号码比较大的扔给高城,二人迅速换好。
高城把皮带扣好就要去拿日军的枪,被袁朗拽住,推回了盥洗室。
“再化个妆!”
“化……妆?”
高城不敢大声说话,只是嘀咕了一下,下巴便已经给袁朗捏住,巨大的粉扑迎面呼上了面颊一侧,那些前两天弄出来的划伤。
“我我说,你还带着这玩意儿呢?”他一说话,嘴里被抹进去一片湿乎乎的粉膏。
袁朗三下五除二抹完了,扳着他的脸在镜子里照,这才说道:“那当然,我是小白脸嘛,不抹怎么能白?”
高城脸红道:“我可没说你是小白脸……”
“谁知道你背后说过多少次了。”
袁朗说完这句,预料到一般看看高城,对于对方的脸红他很满意,这才把枪递给高城。
“出了这个门你就是日本兵了,要是有人问话,你别开口,就跟着我点头说‘嗨’就成了。”
他们往门口走,高城疑惑的瞅着他:“你的日本话真能乱真?”
“不能,不过至少能拖延点时间给你逃跑……”
袁朗打开了套间的门。
三十八
高城跟着袁朗在饭店三层的走廊里前行,他学着袁朗的样子作出日本兵的那种刻板僵尸般的体态和神情,别提多别扭。
饭店里的人不多,只看见几名身穿西式坎肩的服务生,这些人对于日军士兵绝不陌生,因此也不怀疑。
二人顺利来到一楼,这里比较热闹,一些日侨名流站在大堂之内寒暄,女人们都穿着颜色艳丽的和服,偶尔有一些日本军官来去匆匆,面对熙熙攘攘的人群,高城不自在的绷紧了身体,眼睛忍不住四下张望,寻找是否有认识自己人走过来。
袁朗昂首挺胸,以无所畏惧的姿态将他挤到一边,贴着墙根向门外走,一边走一边小声嘱咐道:“别琢磨你是高城,你就当这里的人都是白萝卜!”
这话有点管用,却害得高城险些笑出来。他学着袁朗的样子向迎面走来的日本军官立正行礼,好不容易二人有惊无险的走出了大堂。
来到花园里,袁朗依然直奔后花园小门,高城拉住他。
“不对,应该走这边!”他指了指饭店旁边的日本特务机关大楼,“小宁小帅和老白关在那里呢!”
袁朗面沉似水:“现在没功夫救他们。”
高城愣了,错愕道:“那怎么行?我不能自己一个人逃跑啊!”
袁朗赶紧拉着他躲进一丛丁香树后,显得有些不耐烦:“我说高营长,我们能这样一路走出来没被发现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你以为我是带着一个团来救你的吗?”
高城看看四周:“就你一个人?”
“当然,这次上海站王天木叛变,我们的组织也损失惨重,不是只有你们团打光了,我们的人手也很紧!”
高城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他焦躁起来:“可我不能就顾着自己逃命!”
他竟然迈开步子要往回走,袁朗拽住他:“你别那么天真了,高城!就你知道讲义气,有什么用,你们四个一起死吗?可日本人不让你死,你手里攥那个破瓷片不就打算今天当众自杀么?连死都死不成,你能保住那仨人?”
高城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的气急败坏,先是给诧异,而后听见他说破瓷片,又很震惊,不由得张开手掌,让那枚割破了手指缝的瓷片暴露出来,看了一会儿,忽然骂了一句,将那瓷片狠狠摔在地上。
袁朗用拷问的目光看着他,他忽然回头问道:“报纸上都登出来我投靠日本人当了汉奸,你们为什么不是来锄奸,反而要救我?”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跟不跟我走?”
饭店大楼里越来越热闹,前方大门处一阵阵喧嚣,不知道是哪个大人物到来,甚至可以听见整齐的日军列队行进的脚步声。
袁朗继续目光炯炯盯着高城:“其实你也应该明白,那三个人就是鬼子的人质,你跑了他们才不会死。”
一句话提醒了高城,他咬了咬牙,最后看了一眼黑黢黢的特务机关楼,下决心道:“走!”
出了富宫饭店依然是危险的日控区,但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是辟邪符,老百姓避之不及,更加不会有人上前来盘查。
高城略微习惯了这身鬼子皮,但他仍旧紧张,小声问身旁扮演鬼子正得意的袁朗:“咱俩难道就一直这样过哨卡?”
“当然不行,咱俩一开口就露馅,还是先到租界,然后再想办法混出上海。”
“那穿着这身去租界也行不通吧?”
“我知道,高营长,你就别操心了……”
袁朗话没说完,便听见喧哗忙乱声从身后远远传来,回头看了一眼便抓住高城说了声:“他们发现了,快走!”率先拐弯进了一条小巷。
高城只好跟着他在迷宫般的巷子里穿梭,并学着他的样子将身上的日军军装迅速扒了下来,然后便一阵狂奔。
也不知道绕了多少圈,他们才停下来,对着喘气。
高城瞪着袁朗扒了鬼子皮之后剩下的那一身皱褶的西装,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你你你怎么把这身衣服塞进去的?”
袁朗把手伸进怀里,从腋下取出一顶被压扁了的帽子,拍拍捏捏弄鼓了,端端正正给自己戴好,说道:“习惯了,平常出门都穿两身,碰上麻烦好换了脱身。”
高城低头看看自己的短裤背心还有光着的两只大脚丫子,又看看他的脚下:“那我总不能穿这个走出去吧?没人抓都有人注意,还有你也没鞋穿呢!”
袁朗左右瞧瞧,见附近十分僻静,嘿嘿一笑道:“你先找个旮旯躲起来等着,我去去就回。”
“哎哎你去哪儿?”高城望着袁朗摇摇晃晃的背影心里没底的喊。
可是袁朗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眨眼间消失在巷陌之间。
高城缩在墙角琢磨:“这人的背影怎么看着眼熟啊?”
原田真一看着地上两具日军看守的尸体,面色铁青,下村带着几名士兵在屋子里检查一遍后向他报告:“没有发现任何逃跑的痕迹!”
“这么说他们是从门走出去的?”他的目光集中在门口,过了一会儿,命令道:“集合,给我搜查这附近街区,他们应该还没走远,给我注意穿军装的人!”
“他们?”
“当然是他们,高城一个人是逃不出去的!”
“那临时政府的成立仪式……”
“按时举行!”
下村奉命退下,不多时楼下响起纷乱的脚步声,一队荷枪实弹的日军排队小跑出了饭店大门。
原田真一再也笑不出来了。“高城,这是你在自取灭亡!”
高城正百无聊赖的警戒四周时,袁朗乐颠颠的回来了,劈头盖脸扔给他一堆衣服,外带两只半新不旧的皮鞋。
“这这哪儿来的?”
“借来的。”
袁朗回答的干脆利索,同时还在用手绢擦着鞋上的污迹,高城注意到他的脚下已经穿上了一双时髦的尖头皮鞋,不是刚买的也起码有八成新。
“你上哪儿借的呀?”他边往身上穿边问,并且嘀咕着“这衣服真他妈的合身。”
袁朗警惕着周围动静,催促他快点的同时还伸手帮他扣扣子,说道:“这周围有人晾衣服,我就顺手借了两件呗。”
“偷啊——”
这话一出口高城便自己给憋回来了,他知道这样也是没办法,只是想到有朝一日堂堂的高营长也要穿人家偷来的衣服逃命,心里不是滋味。
然而袁朗却丝毫不觉得不妥,笑嘻嘻的帮他把头发理顺了,说道:“你算是说中了我们的职业特点啦,偷一两件衣服算什么。”
“对,你平常不就天天偷小姐太太们的心么?”
袁朗被他讽刺了却不生气,反而笑得有些欣慰:“逃亡路上你还能开玩笑,足见是个不怕死的。”
高城穿戴完毕收拾停当了冲他抱拳:“过奖了,你比我更不怕死!这衣服也换了,接下来怎么混进租界呢?”
袁朗打量打量他:“高营长会水吗?”
“还行,小时候常在松花江游泳,反正淹不死。”
“那有个捷径可以走。”
高城一下子明白了:“你是说,从苏州河游过去?”
袁朗点点头:“你在松花江里都来去自如,这小河沟难不倒你吧?”
“说得容易,你一靠近河边就有人用机枪扫你啦!”
“没关系,我知道河里有条暗道,直通租界的排水沟,下河后只要游到入口,子弹就找不着咱们啦!”
高城看看天色:“那快走吧,现在天快黑了,正好趁鬼子换岗的时候溜边下水!”
然而天黑得比高城预料的要早,等他们晃晃荡荡走到了邻近苏州河的街上时,已是明月当空华灯初上的时分。
眼看着再向前走一个路口,便是苏州河岸,高城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却给袁朗拉住。
他扭头便看见斜对过走来一群人,约摸有五六个,为首的是一个胖子,西装革履,留着中分头,嘴里叼着雪茄,满脸横肉,他身后跟着的人都是绸子裤褂,打手模样。
袁朗远远瞧见了这几个人,伸手将高城拉到后面,对他说道:“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一会儿不管出什么事儿都别出来!”
高城情知不妙,但又觉得这家伙向来机灵百变花招层出不穷,看他这口气应该很有把握解决麻烦,便“嗯”了声,退到街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