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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停了许久,夜空的乌云散尽,渐渐露出了星辰。
白哉坐在花园里,看了许久的夜空。陪着的侍者们都倦得不行,可白哉却没露出一点想走的意思来。
当时明月,两处照相思。
这样的思念,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呢?
方才日番谷已经前来通报,说是晟国新立了储君,便正是左将军黑崎一护。
原来,何尝是你不明白世事弄人?
说什么还来相见,原来不过是我们自欺欺人。
那日在乾元宫的屋顶,你与我在屋顶之上仰望夜空,星辰扑满,月影流晖。我与你,真的只有那么短的情缘?
一护。
一护啊一护。
将军的护甲,变作了王储的锦袍。
沉重的盔帽,却化了金丝编作的金冠。
坐在夜一陛下的下首,一护面无表情的看着群臣的跪拜。
他们说,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数十天前,他还是将军,海燕殿下还活着。他、殿下还有石田学士和茶渡右将军一起在宫中行走,来往的臣子们也这样对殿下说。
殿下千岁。殿下千岁。
这话真跟魔咒一样,听着就让人头疼。
海燕被追封了安裕王,入土那天飞扬着的纸符,便好像给空座城下了一场大雪。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年他第一次面对与海燕殿下。
刚学好了平生的第一套剑法,对上殿下却输得无比凄惨。海燕蹲下身来,扶起倒在地上的一护,“下次再来,我还与你打。”
最近……已经很久没有输过了。真的,还想再输一次呢。
临别前,他还与殿下邀刀,殿下笑着说,得了吧,我好久没有赢过你了,再比还有什么意思?
怎么……没有意思了?你凭什么说没有意思了?
真的,还想再输一次呢。
白纱早变作了金幔,随风舞动之时,隐约透过春意阑珊。
那年秋光好,桂花香漫空座城,海燕殿下冲他微笑。
欲买桂花同载酒酒。
终不是、少年游。
做了储君,自然不能再留在护国候府了。曾经的东宫,还没有打点好,夜一吩咐下人收拾了锦央殿,让一护住着。
夜一知道一护心中不甘愿着呢,特地还与一护说,左将军的兵符你先留着,位置也为你空着,想带兵打仗我也不拦你。
一护点头,却是恭恭谨谨,回了一句,“多谢陛下了。”
夜一叹了一口气,“你与我,终于也这样了。”
一护看着夜一,很是不解。
“你这次去了趟景国,真的变了很多。你好像……真的长大了。”
这句话,是第二次听人说了。
一护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变在了哪里。原来不明白的,他还是不明白,多明白的,也顶多只有一项情。
白哉,我好像不能去见你了呢。
本来还想着,见了陛下就与他说,说如今章国蠢蠢欲动,边关怕有危机,他打算去边关镇守。再不成,就从实招来,说他喜欢景王了,不去看他就不行。反正陛下素来也奈何不了他,他爹也不成,最后偷偷溜回景严城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可是如今,他好像还有了责任。
晟国如今能占王位者,志波家的空鹤和岩鹫,与海燕非一母所出,没有皇室的血缘。井上郡主没有治国的才华,也不能用。
那时候满朝的官员对他跪拜的时候,他虽能漠然,也难免有了触动。晟国终归是他的祖国,国命安危,他又岂能弃之不顾?
章国如今的动作渐为狂妄,四国并立,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都是人心所至。他章国想以一国之力,对抗其余三国,唇亡齿寒,无论景国与雍国哪国先破,下一个面对的,都会是晟国。
他也冒不了这个险。
这个位子,说什么他也要接下来了。
明月渐渐露出脸来,弯弯如眉。一护又忍不住想起了白哉。
他的眉总喜欢蹙着,似乎有数不尽的烦心事,而他又从来不说,别人也无从替他分担。兴许王者都是如此,再苦也都得自己承受着。
原来喜欢的滋味是这样的。如此的缠绵,如此的哀婉。
就好像曾经他听不惯的那些娇软的歌声,纠缠入骨的相思,若没个真体会,又哪能真懂得?
喂,白哉。我想你了。
我真的想你了。
内心的酸楚,好像醇酒,一杯就能让他醉得不省人事。这样的感觉,之前从未体会过,初次袭来定然是苦涩难熬。
似乎我的这一世,就在等你一个人。明明只有那么短的相会,却有生与死的相随。这么短的时间里,竟然让他入了情,尝了情,懂了情。
兴许他爹和陛下所说的改变,就是指的这个。
“朽木白哉,你听得见我说话么?你听得见,我在想你么?”
“皇兄他听不见。”身后有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殿下何必自欺欺人。”
之前一护求过夜一,说谋害殿下的事与露琪亚无关,故而夜一陛下同意她在晟宫内走动。
“原来是公主。”一护没有转头,依旧在看着月色。
“如今一护殿下与我平起平坐,不必再称呼得这么疏远。你叫我一声露琪亚,可好?”露琪亚慢慢走了过来,靠在栏杆上与他一起赏月。
“露琪亚。”一护重复了一次。
“嗯。一护。”露琪亚笑了,“你知道么?我与恋次隔得这么近,他都听不见我的声音。你与皇兄离了那么远,他怎能听得见呢?”
一护没有吭声,只是继续地抬着头,生怕一低头就露出什么来。
“一护与皇兄的事,我并不大清楚,只知道你失踪那几天,皇兄真的很担心。”露琪亚转头对他微笑,“一护你是真的很想再见皇兄吧,其实我有方法。”
一护转头看着她。
“我猜测皇兄现在已经有了行动。只要我在这里也与陛下交涉一下,待到遣送我回国那时,一护你与皇兄就能再见面了。”
“那你与恋次怎么办?”一护皱眉,现在晟国的上上下下,只有一护与露琪亚才有可能救恋次的命。他们俩都走了,那恋次岂不是被留在了晟国任人宰割?
“此时只能希望我皇兄,他能找到什么理由控制局面。”露琪亚叹了口气,“到头来,我终究是什么也不能替他做。”
凉风习习,露琪亚靠着栏杆,一护站在回廊里。
有个人的声音响起,哀伤的,寂寞的,倦倦的。
“佳期,谁料久参差。愁绪暗萦丝。想应妙舞清歌罢,又还对、秋色嗟咨。惟有画楼,当时明月,两处照相思。”
“陛下,你真的打算这么做?”京乐皱起眉来,面前是四国的地图,临近晟国的五座城池都被圈了出来。
“是。”白哉颔首,眼中已经没有犹豫。
“这样也未尝不可。”浮竹思虑许久,沉声接道,“我景国地大兵却弱,少一片地域,也省一份心。更何况雪仪公主,是陛下至亲,此举更是无可厚非。”
“只是如今,防范章国的事已刻不容缓。敢问陛下可有对策?”京乐继续追问。
“今日稍早,我已派日番谷前去雍国,寻求结盟。”白哉道,“不过看晟国的情形,要再想联姻结盟,已经不可能了。”
今日的忙碌与忧心,白哉脸上已有了疲惫之色,原本白皙的肤色,如今竟有些许发青。
这些也都罢了。锁情的毒加身,他可以感觉到一护的心情。
他可以感觉,一护也在想他。
那一方,他是否也在彻夜望月?
至少在这边,他正是如此。如此的思念,如此的挂怀。
“劳烦丞相代笔,修书与晟王陛下了。”白哉冲向浮竹说道。
“是。”浮竹行礼,“不过敢问陛下,是否需要加一句话:晟国必须派黑崎将军……不,是黑崎殿下护送雪仪公主归来?”
京乐埋头偷笑,白哉面色如常,也隐约有了点尴尬,“不必了。”
“真的不必?”浮竹一扬眉。
“不必了。”
如今他已经是晟国的王储,以前白哉所经历的一切,他并不想一护也经受。
他并不想成为一护的弱点。
往昔的种种,该去的也都该去了。那日景严城的一别,早该终止这一切。一护阿一护,世事总弄人,你我无法在一起,只能是今生无缘。
那一夜,他终于没有再看向夜空,而是安然入睡。
并非是他已绝情。而是情到深处,早不必再相思。
“陛下。”一护向夜一拜见行礼。
这书斋如今很热闹,坐着陛下,坐着露琪亚,坐着浦原,一旁还站着石田。
“一护你来了。”夜一转头,冲一护挥了挥手,“方才接了景国的书函,景王终于忍不住了,想用城池来换他妹妹返回。让一护来是想问你一句,你以为就景王的为人来看,他这次的行动,是真是假。”
一护一呆,不明白夜一问他这个干什么。要是问对人的看法,问浦原不就最好了么?他那只老狐狸,从来都把人心看得透透的,什么想法都避不过他。
“我在景国身陷囹圄之时,景王陛下曾竭力救我。我信他。”一护抬头高声说道。
“这朽木白哉,真是如此一个君子,能令你与丞相都为他说好话。”夜一闭上了眼睛,“倒是我此前错看了他。也罢,公主也是思乡心切,不如早归。”
“皇兄是否君子,得交往方知。夜一陛下若对皇兄多些了解,必然知道丞相与殿下所言非虚。”露琪亚朗声说道,脸上一副自信模样,看起来真的很有一国公主的架子。
“是了。得见公主如此,想必令兄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夜一点头道。
“多谢陛下美言。不过雪仪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答应。”
“请讲。”
“陛下能否请黑崎殿下送我回国?”露琪亚笑道,“我在贵国没有认识的人,总想有个能信赖的人护着才敢走吧?陛下放心,我只要殿下送我到边境。更何况,接替城池一事,总需要个不一般的人物前去,一来不会显得你晟国唐突,二来也算作给黑崎殿下立威。”
这番话说完,一护简直要对露琪亚刮目相看了。之前还当她是娇贵的公主来着,原来她早把是非看透,还能这样帮他。
“公主既然这么要求,我也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夜一思虑一下,道,“一护,你就送公主回国罢。”
“是!”
一护躬身行礼的时候,嘴角终于忍不住上扬了起来。
白哉,白哉。我就要前来看你了!
白哉阿白哉,我终于能再见到你了!
章十四 几回魂梦与君同
章国。威武城。
夜已经深了。
威武城的夜,比景严城安静了不知道多少倍。曾经多少笙歌艳舞,多少车水马龙,来去已随了春风。
章国的昭帝蓝染惣右介突然有些累了。
批完最后一份奏章,他揉了揉困乏的眼,身边有人挪动步伐。
“银。”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个人是谁。
“夜深了,还请陛下早早休息。”银发紫袍的青年走上前来,笑意正盛。
夏天快要到了阿。那是章国最好的时候,记得那时候,他还与朽木白哉是好友,曾经邀请那人,说下次也来章国看看威武城的十里莲花。
他的志向,不能局限于景国的狭隘天地里,也不能约束在章国蛮夷之土。他想要海阔天空,想要天下一统,他站在最高处,俯瞰众生。
朋友……他不需要。
知己……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