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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墨便让崔炯将他们一同带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公堂。
他坐顾射的马车,自然比他们先到衙门。匆匆换了官袍之后,陶墨便对金师爷说明此事。金师爷听了正要说话,就外头禀报说杨柳氏已到门外,正等着升堂。
没奈何,陶墨又只好急冲冲地上公堂。
其实在送他来的路上,顾射对他说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清官难断家务事。”陶墨琢磨他的言下之意竟是让他莫要插手此事。他半是不解,半是不敢苟同,遂将此言抛诸脑后。
到了堂上,杨柳氏与邹琼头上身上比之前更凌乱。
崔炯在金师爷耳边低语了两句。金师爷转而对陶墨道:“她们在路上又争执了一次,那邹琼说杨柳氏贪得无厌。”
陶墨愣了愣。
这倒是奇了。在他看来,杨天远、杨柳氏、邹琼与刘保四人之中,杨柳氏是处境最为凄惨之人。丈夫吞没她前夫留给她女儿的嫁妆,而女儿女婿显然与她又新生嫌隙,为一场官司沦落到举目无亲无家可归的地步,怎得一转眼,她女儿竟振振有词地说她贪得无厌?
金师爷道:“只怕这内里,另有乾坤。”
陶墨点点头,用力敲着惊堂木道:“杨柳氏,你何故在刘保家门口哭闹?快速速道来。”
杨柳氏几经事变,却临危不乱,说起话来也是有条有理,“回大人的话,今日大人让杨天远苛刻民妇女儿的嫁妆归还,民妇感激不尽,但是民妇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我女儿女婿拿到大人判词之后,欣喜若狂,立刻嫌弃起民妇来。竟将民妇赶出家门,让民妇去求那杨天远收留!不瞒大人,民妇在上公堂之前,已经有了觉悟,与那杨天远夫妻缘分已尽,是万万不能在回头的。可笑民妇一心一意为女儿女婿谋划,到头来去落得里外不是人的下场!”她说着,恨恨地盯着邹琼,好似要把她的心瞪出来。
邹琼被她的目光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朝刘保缩去。
刘保偷偷地看了杨柳氏一眼,沉默不语。
陶墨问道:“刘保,邹琼,杨柳氏所言可是真的?”
邹琼嘴唇动了动,不敢答话。
刘保道:“大人。岳父岳母乃是夫妻,夫妻本该团团圆圆和和睦睦,小人劝岳母回家与岳父团员并无不妥之处。”
陶墨道:“但是她为了你们的事已经与杨天远闹翻,若是回去,杨天远又焉能给她好脸色看?”
刘保道:“大人。岳父岳母乃是十几年的夫妻,又怎么会为了这么点区区小事翻脸无情?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小人若是将岳母强留在家中,反倒是罪人了。”
“狡辩!刘保,你好大胆子,到了大人面前还敢狡辩!”杨柳氏气得浑身直发抖。
陶墨皱了皱眉。刘保说的听似有理,实则是撇清了自己与邹琼对杨柳氏的责任,确实十分刁滑。
陶墨冲金师爷眨眨眼睛。
金师爷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东家,我看此事还是出在嫁妆身上。”
陶墨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金师爷这般这般那般那般地指点了一通。
陶墨频频点头,继而对堂下三人道:“也罢。你们若是真不能在一起过日子,本官也不能勉强。”
“大人!”杨柳氏惊叫起来。
陶墨摆手制止她要说的话,继续道:“但是杨柳氏一人无依无靠,与杨天远又因嫁妆之事闹翻,实在可怜。本官怜悯她的遭遇,又感动刘保与邹琼夫妇的一片孝心,决定将嫁妆一分为二,一半交与邹琼作为嫁妆,另一半便给杨柳氏养老之用,也算替邹琼尽了孝心。”
“万万不可!”邹琼叫道。
“这样正是中了她的下怀啊!大人!”刘保脱口道。
陶墨皱眉道:“何为正中她的下怀?”
刘保自知失言,脸色顿时一白。
122、番外之争嫁妆(五)
金师爷冲陶墨摆着敲惊堂木的手势。
陶墨顺手拿起来重重一敲,“刘保,你若是不据实以告,那本官迫不得已只能……”
金师爷见他顿住,忙用口型提醒:用刑。
陶墨看了他一眼,却摇了摇头道:“本官只能收回之前让杨天远交出嫁妆的判决,不再管你们的家务事。”
此言一出,杨柳氏、刘保和邹琼俱是大惊失色,异口同声道:“万万不可!”
陶墨道:“我是谈阳县的父母官,但不是你们手中傀儡。你们若是有理,我自然会帮你们。你们若是有所隐瞒,想借我之手谋取私利,我却万万不能让你们得逞。究竟如何,你们且想想清楚。”
堂上顿时静下来。
杨柳氏等人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换各种眼色。
邹琼突然小声道:“大人,我愿意将我娘接回去。”
杨柳氏嘴角一撇,似是十分不愿,却也不说什么。
陶墨摇头道:“刘保还不曾交代他适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刘保道:“小人只是一时失言,并无……”
“既然你们不愿说实话,我也只能收回之前的判决。”陶墨拿起惊堂木,正要拍,就看到在堂外围观的人群中有一张面孔十分眼熟,不由朝金师爷招招手。
金师爷道:“东家?”
“你看那人可是杨天远?”陶墨道。
金师爷看了半天,苦笑道:“大人,我上了年纪,老眼昏花,如何看得清?东家若想确认,却也不难,只需传他上堂便是。”
陶墨一拍惊堂木道:“传杨天远上堂。”
那人果然是杨天远。他是听说案子重审才特地赶来的,后来又听陶墨说要将嫁妆判决作废,心中喜不自胜,自然是乐颠颠地上堂跪下。
“如今你们四人俱在,有事不妨说个清楚。若是不说,本官也不勉强,只是先前所判不得已要作废了。”陶墨说完,静静地等着他们做决定。
刘保一咬牙道:“大人,其实讨嫁妆一事乃是岳母所出的主意。她恐杨天远拿了嫁妆另娶小妾,这才唆使我们与她一同做戏告状。她还说,若是事成,要我们分一半嫁妆与她。”
杨柳氏身体一颤,伏地不敢说话。
杨天远怒从心起,忍不住破口骂道:“贱人!”
陶墨拍惊堂木道:“不得出口伤人!”
杨天远强忍怒气,却又实在忍不住道:“大人。不是小人贪财好色,小人如此做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柳氏嫁入我杨家十余载无所出,我辛辛苦苦养的女儿到底是别人家的,自从嫁到刘保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同我说过话。大人,你说,我如何不为自己日后谋划?难不成我娶了她柳氏便活该落得无子送终的下场不成?”
陶墨迟疑道:“这……”
刘保见陶墨动摇,忙道:“大人千万莫受他蛊惑。那嫁妆本是邹家之物,他强不归还就是强抢。”
杨柳氏也哭诉道:“大人。民妇自从嫁入杨家,一直恪守妇道,无所出也未必是民妇之过。”
杨天远怒上加怒,“贱人,你说什么?!”
陶墨见他们闹成一团,头痛欲裂,连拍三下惊堂木道:“肃静!”
杨天远等人这才收声。
陶墨看向金师爷。
金师爷也是一脸为难。
堂下,顾小甲冲他招手。
陶墨眼睛一亮,干咳一声道:“我先离开一下,你们等等。”
“东家这……”金师爷想说可以暂且退堂,但陶墨已经一溜烟得没影了,只得冲还跪在那里的四个人干笑两声。
到后堂,陶墨心急火燎地问道:“可是弦之有什么断案良策?”
顾小甲摇头道:“没。公子说晚上有你喜欢吃的红烧肉,让你早点回家。”
“啊?”陶墨呆住。
顾小甲道:“少夫人决定什么时候回来?”
陶墨想了想道:“先把案子判了。”
顾小甲道:“知道了,我这就去回禀公子。”
陶墨见顾小甲扭头就跑,忍不住又叫住他。他看顾小甲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羞涩道:“弦之真的没有说别的?”
顾小甲一本正经道:“少夫人若想听情话,应该亲自去问公子才是。公子从来不叫我传这种话的。”
“不,不是。”陶墨脸色更红,挥手道:“没事了。你走吧。”
顾小甲突地扑哧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双手交到他手上,“公子虽然不叫我传这种话,却可以叫我传这种信啊。”
陶墨脸上红晕一直蔓延至耳根,边身上展开信边道:“莫要胡说。”
信上写得果然不是情话,只有四个字:予其所求。
予其所求?
陶墨回到公堂上,心里还想着这几个字。
金师爷忙上前问道:“顾公子怎么说?”
陶墨将纸给他看。
金师爷沉吟道:“刘保与邹琼求的是嫁妆。”
陶墨点点头。
金师爷道:“杨天远求得是老来有靠,死后有人送终。而杨柳氏……”
陶墨突然低声道:“其实,杨柳氏所求与杨天远并无不同。”
金师爷转头看他,却见他脸上慢慢露出一抹笑容,“我知道该如何判了。”
陶墨坐正道:“堂下听判。”
四人俯□体,从他们僵硬的身躯能看出他们此刻心中的紧张。
“嫁妆原为邹家之物,理当归邹琼所有。”陶墨道,“杨天远与杨柳氏本是夫妻,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们十几年的夫妻,又如何能因这些身外之物伤了和气?本官令你们元归于好,不得再生事端。”
杨天远动了动身体,似是不服。
“还有,”陶墨继续道,“奉养父母乃是为人子女的本分。纵然杨天远并非邹琼亲生父亲,但继父也是父,何况有养育之恩。你们以后每月所得需交三成予杨天远杨柳氏夫妇,奉养二老颐养天年,以尽为人子女的孝道。”
刘保和邹琼慌忙起身,想要说什么,就见陶墨惊堂木猛然一拍,喝道:“退堂!”
下得堂来,陶墨匆匆忙忙换了衣服就往顾府赶。
此时已至掌灯时分,顾府里里外外都挂着大灯笼照路。
陶墨一路小跑到厅堂,便看到顾射坐在满桌美食后面,神情不咸不淡。他心里顿时打了个突,在外歇了口气才进去。“大老远就闻到红烧肉了,真香!”他说着,看了看顾射的脸色。
顾射挑眉道:“哦?很香?”
陶墨点头道:“香香香……”他走到桌前,笑容猛然僵住,因为桌上并没有红烧肉。
顾小甲在旁忍不住笑出来。
陶墨尴尬地挠头道:“闻错了,原来是红烧豆腐。”
顾射嘴角终于流露出些许笑意,“坐下来吃饭。”
“是。”陶墨松了口气,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今日连番折腾,他倒是真饿了。
顾射夹了好几筷给他。他也不管是什么,照单全收。
吃完饭,照惯例是下棋。但难得顾射没有让顾小甲摆出棋盘,而是拉着陶墨回了房沐浴。
沐浴完,顾射侧躺在床上,冲他勾手指。
陶墨心怦怦直跳。纵然成亲了好些日子,面对这样的顾射,他依旧难忍口干舌燥。他坐到床上,慢慢躺下,顾射便轻轻覆上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