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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时他万万没想到,后来情势会急转直下。
黄广德竟会突然因旖雨而向他发难,他父亲更为了救他而命丧知府衙门!
在痛极恨极之时,他也痛恨过旖雨。痛恨他冷眼旁观,痛恨他宁可言不由衷地委身黄广德,也不愿意与他同破釜沉舟!但痛恨只是时。待诸般情绪慢慢沉淀,他才恍然领悟,那些痛与恨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因为从头至尾,他真正痛恨人是自己!
若非自己沉迷酒色,若非自己事无成,若非自己无所事事……
他父亲不会走得这样凄凉这样不甘这样遗憾!
“舞文。”旖雨轻唤。
陶墨抬头,才发现泪水不知何时糊了他眼,只看得见片扭曲朦胧。
唇上凉。
他惊退后,手忙脚乱地擦拭着眼睛,正好看到旖雨缓缓退回去。
“你……”陶墨瞪大眼睛望着他。
旖雨转头对蓬香道:“把东西留下,你先出去。”
蓬香皱了皱眉,脸上隐有几分不甘,最终却还是将手中拎着黄布包袱放到旖雨膝盖上,退出门去。
旖雨手留恋般地摸着包袱,低声道:“你没猜错。当年黄广德要害你,我是知情。”
陶墨心头紧。
旖雨道:“不过他不是为了我,更不是为了你。他为是你爹米行。还记得那年饥荒,大多数米行纷纷抬价,唯独你爹意孤行,不但不抬价,反而压价卖米吗?”
陶墨道:“记得。我还记得,黄广德当时还特地送了块‘积善之商’匾给我爹,大肆赞扬。”
“赞扬?嘿。”旖雨冷笑道,“他赞扬不过是因为你爹做了善事,得了民心,不得不为之。你可知道,那些抬价米商之中,有不少是黄广德人。”
陶墨震惊地看着他。
旖雨道:“从那之后,你爹就是他眼中钉,肉中刺。他直处心积虑想要打击你爹,你事不过是他个借口而已。”
陶墨心跳骤疾,半晌才问道:“你几时知道?”
“开始便知道了。”旖雨道,“他直是我常客。只是他是官,不能明目张胆地来,所以经常是到了半夜,偷偷差个轿子来接我。那时候他还要名声,还想着升大官,所以处事极为谨慎。不过后来几年,不知怎,他慢慢肆无忌惮起来了。”他顿了顿,看着被连串事实打击得说不出话陶墨,轻声道,“所以,你要怪我,要恨我,都是应该。”
“不。我不怪你。”陶墨手掌按着被角,任由眼泪颗颗地打在被面上,心房传来揪痛让他说出来话都带着颤音,“这切都是我,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人。”纵然黄广德只是用他来打击他爹,但毕竟是他给了黄广德个借口。不然,也许以父亲谨慎未必会给他趁虚而入机会。
想到这里,他万次地悔恨当初他为何不自裁了事!若是如此,至少他父亲还能活下来……
活下来本该是他父亲!
旖雨望着他,眼中无限悲悯,却不知对谁。
70、新仇旧恨(七) 。。。
“你想报仇吗?”他突然冒出句。
报仇?
陶墨身体震。
记忆仿佛回到父亲出事那会儿,他满心满脑都是恨。从杀人放火,到赴京告御状。各种方法各种手段盘踞着他整个生活。似乎不想这些就活不下去。
若非老陶用个巴掌扇醒了他,让他想起父亲临终遗言与遗憾,也许他真会付诸于行动。
报仇!
陶墨手紧紧地攥着被面,手背青筋暴起。纵然不想承认,他心里依旧遗留着块报仇雪恨角落,那里有个陶墨正日日夜夜地啃噬着黄广德血肉,日日夜夜盼望着将他挫骨扬灰。这是个他至今不愿意去碰触,甚至连想想念头都不敢有角落。
如今旖雨问题重新将这个他埋藏得很深角落翻了出来,让他自以为忘记激愤与仇恨起涌上了心头。
“我能帮你。”旖雨将膝盖上包袱递到他面前。
陶墨抬起头,赤红眼睛闪烁着与平日截然不同阴冷之色。
旖雨道:“其实,我之所以从群香楼赎身,是为了逃难。晚风是为我而死。黄广德真正要杀人,是我!”
陶墨气息窒。
“在梁府遇到你是意外。”旖雨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手指,声音低得仿佛是自言自语,“梁府总管与我有些交情。我原本只打算喝杯喜酒,然后找个偏远地方住下,度此残生。谁想,竟然遇到了你。”
他背靠在椅子上,整个人看上去软趴趴,完全没有当年旖雨公子在群香楼如亭亭青竹般优雅气度。但是在场两个人都未发觉。
“当年我害得你那样惨,原本没什么面目见你。但说来可笑,原来人被逼到了尽头,竟是不顾脸面。”旖雨手指有下没下地掐着自己大腿,“我没想到黄广德竟然连晚风都不放过。不过这样也好,他越是疯狂,就说明这样东西越重要。”他抬起手腕,抖了抖,随即放下去,低声道,“你,咳,你打开它。”
陶墨头有些发晕,哆嗦着手将包袱解开,露出只檀木匣子来。他见旖雨没有阻止,轻轻拨开匣子上栓,将匣子盖翻开。
匣子里放着块暗红锦布,锦布中裹着匹色泽红艳光滑玉马。
“这是……”
“我在黄广德书房里拿到。”旖雨稍稍抬了抬头。从陶墨角度看,只能看到光洁额头。“他喝多了,拿它出来炫耀。说是宫廷中也难得见宝物。后来他睡着,我扶他回房之际,鬼使神差地将它收进了怀里。等回过神来,东西已经被我带回了群香楼。”他说到这里,剧烈地咳嗽起来。
陶墨道:“你别说了,先歇歇吧。”
旖雨边咳边摆手,像是怕错过这次就没有机会再开口似拼命往下说,“我看得出,咳,黄广德很在意这匹马,他绝对会、追究。果然,翌日傍晚,他就,他就旁敲侧击地提起这匹马。当时我心里又是慌张又是懊悔,哪里敢承认?只能口咬定不曾碰过。他对我到底有些情分,咳,虽然将信将疑,却也没有迫我。后来,我,我有意无意地打听马来历,才知道这种红玉只用来当贡品……我不知道黄广德是如何拿到,咳咳,想来不是什么光彩手段。我越想越害怕,黄广德也越来越不耐烦,最后,我只好咳,偷偷买通姓章,给自己和蓬香赎身逃了出来。再后来……你知道了。”
他前后道来不过百字,陶墨却听得惊心动魄。
黄广德手段他是见识过。想想他父亲和晚风下场便可知道黄广德有多么心狠手辣。他居然在怀疑旖雨情况下还放他马,让他找到机会溜了出来,不知是黄广德真动了真情还是旖雨运气。
“这匹马……也许是扳倒黄广德,最好,咳吗,最好机……咳咳咳……”旖雨猛烈咳嗽起来。
陶墨想朝外叫人,却被他猛地抓住手。“先将东西收起来!”
陶墨惊,见他双瞳涣散,似乎全凭意志支撑,这才想起他刚才似乎直低着头。
“收起来。”旖雨五指紧。
陶墨吃痛,言不发地收起东西,“收起来了。”
旖雨点点头,“帮我叫,蓬香进来。”
陶墨大声叫蓬香名字。
蓬香很快就走进来,显然直守在门外。
不知是否是错觉。陶墨觉得蓬香看他目光好像带着深深敌意。
“扶我回去。”旖雨抬起手。
蓬香没有立即动,而是先朝陶墨床上张望了圈。
“蓬香。”旖雨气息很急。
蓬香声不吭地扶着他站起来。
即使是浓妆也盖不住旖雨灰败脸色,陶墨忍不住想掀被站起,却被旖雨制止道:“不用送我。你,你只要记得有空,来看看我就好了。”
“好。”看着他这样脸色,陶墨再也说不出拒绝之词。他抬手轻轻地握了握旖雨手,“等我病好了,就来看你。”
“嗯。”旖雨笑了笑,“我喜欢吃枣子。”
陶墨虽觉得这句话出现得有些怪异,却依然接下去道:“我下次去时候给你带。”
“嗯。”
旖雨闭了闭眼睛,任由蓬香扶着手,步步朝外走了去。
“旖雨!”陶墨脱口喊了声。
旖雨止步,却没有回头。
陶墨也不知自己为何喊出他,只是看着这背影,突然很想将他留下来。“我,等我好了,我去看你。”
“好。”
似叹息,似承诺,都飘散在迎门而来风中。
旖雨走后,陶墨心里头总有些不安,又说不出是什么。原本有些昏昏沉沉脑袋倒清醒些了,他翻出那只木匣子,红玉马像针样扎着他眼睛。
若这真是宫廷之物,便说明黄广德与宫廷有所勾结?还是,这是皇上赏赐给他?
陶墨抱着匣子,觉得手里心里都沉甸甸。
清风送来冷意。
陶墨肩膀颤,朝门看去,正好看到顾射关门背影。
“顾……你来了?”
顾射默默走到床前,将手轻轻贴在他额头上。
陶墨脸刷得红,双手紧张地抓着匣子。
“多休养,病情才不会反复。”顾射松开手,转头看了眼床边椅子,迟疑了下,改而在床沿坐下。
陶墨缩起脚,唯恐他坐地方不够。“顾……”才说了个字,他就看到顾射清冷目光扫过来,“公子”两个字立刻咽了下去,半路转成了,“弦之。”
顾射赞许地掀起嘴角。
“你,要不要喝茶?”陶墨这才想起郝果子和老陶都不在,立刻准备从床上跳下来,却被顾射按住。
“你这里有好茶吗?”
陶墨尴尬地笑笑,“还是那些。”
顾射视线落在他手中匣子上。
陶墨犹豫了下,坦诚道:“这是旖雨给我,他说是从黄广德书房里拿出来。”
“偷?”顾射微微蹙眉。
陶墨这才觉得不妥,原本就紧张情绪越发放不开,“他,他,只是时手,手快……”
顾射没答,伸手将匣子中马取了出来,“贡品。”
“旖雨也说是贡品。他还说能靠这个扳倒黄广德。”陶墨见顾射不语,以为旖雨异想天开,心中不禁掠过阵失望,“兴许是皇帝赐给黄广德。”
“痢……”
“啊?”
顾射淡淡道:“听闻皇帝少时曾得过瘌痢头。”
陶墨听得目瞪口呆,少顷才反应过来,“这果然是皇上御赐之物?”
“皇上应该是瘌痢头瘌,这是瘌痢头痢。”顾射道,“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先皇赐予凌阳王。”他嘴里说如果没猜错,但语气却十分笃定。
71、新仇旧恨(八) 。。。
凌阳王?
陶墨大吃惊。
先皇与凌阳王是同父同母同胞兄弟,坊间传言凌阳王不服当今皇上即位,盘踞广西后直暗中谋划北上,想取皇帝而代之。两人关系极为紧张。
近来亲广西派官员被频频革职,不少人暗中议论,这是皇帝南伐先兆。不论如何,如今朝堂上下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皇帝与凌阳王之战不过早晚。若黄广德这只玉马真出自凌阳王,便不难解释他为何如此着急。
陶墨呆呆道:“黄广德是凌阳王之人?”在他当官之前,有晚老陶曾经向他略提过朝中局势,其中广西凌阳王便在占据了半席话,他记忆犹新。
顾射道:“或许是,或许不是。”
陶墨踌躇道:“那,我们是否应该将证据呈报朝廷?”
顾射道:“哪来证据?”
陶墨举起匣子道:“这个。”
“你手中匣子如何证明黄广德之罪?”顾射气定神闲地问道。
陶墨怔住,半晌,正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