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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都不能再见了。那样,你今后的人生会活得快乐吗?”
奈落苦笑一声,说:“我可舍不得啊……”
我可舍不得,把我的英二送去那么可怕的地方,比地狱还可怕一万倍的地方。
山崎奈落的重生之地。
6
凌晨的时候就醒了,耳边是英二均匀的呼吸声,他应该好好睡一觉的,尽管醒来后一切也不会变成一场梦。
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奈落决定去晨跑,于是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时看着镜里的自己一时兴起还勾了眼线。花奈说的没错,他妖冶起来很男人。虽说眉眼都有些女气,比起风回湛,他山崎奈落压根就是个男人。
说来风回那家伙,完全和英二从本质上就男女有别!
近来大把的时间都于睡觉休息,天亮前尽量不出门,许久没有晨跑,果然体力就跟不上了,才跑了三圈就开始喘。奈落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息,暗自责备自己的怠惰。
借着路灯昏暗的白色光线,奈落依稀瞧见前方不远处,社区儿童游乐设施旁的横椅上坐了个人,低着头,微长的刘海遮了脸,手里拿了东西,正小声念叨着什么。
似曾相似。
奈落直起身,慢慢走近,终于在路灯下看清了那人。
神佑哲哉。
或许应该叫他,禁止事项,敬萱学长。
“在等我?”奈落走到神佑旁边坐下,不客气地拿过他手里的纯净水,兀自打开喝起来。
“嗯。”神佑顿了一下,答得小心。他穿着米色校服外套拿了书包,看来是打算天亮直接去学校的。
“有话快说。”
“我想……”
神佑犹豫再三,每一字不重但都咬得很用力。
“我想,我知道你的尸体在哪……”
神佑给奈落讲了一个故事。一个他还是川井南的时候,听说的,关于一个叫奚小雨的男孩子的故事。奚小雨是个中日混血儿,虽然他档案里的名字是山崎奈落,大家私下里还是叫他奚小雨,或者杂交货。
那是五年前发生的遥远的故事了。
从头到尾没有泪点没有笑点,无聊透顶的故事。
奈落听他慢慢地讲,默默喝完一整瓶水,做最后的总结:
“所以,是你们杀了我?然后剁碎了丢进濑户内海喂鱼?”
他说得轻松,波澜不惊的口气仿佛在叙述别人的遭遇一般。
“……是。”
“Soga。”
他开玩笑一般地提高了语调,随即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正色道:“可是花奈说,是她杀了我,磨灭了我的意识,精神枯竭而死。”
“……!”
“到底谁说的是真的?还是你们都骗了我?不要因为我都不记得了就欺负我啊。”
“你不记得了吗?”
“嗯,一点印象都没有。”奈落抬手,把空的宝特瓶丢向五步远的垃圾桶里,中,Yes!
“也许,因为我是第三个奚小雨或者山崎奈落的关系。”
说罢他抬眼,停在空中的手臂慢慢垂下。
神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
英二站在巷口,呆呆地看着奈落。
记得么,我跟你说过,我跟他们不同。我是异类,虽同为诡妖,里面却不同。我生下来就注定是个坏人,要带着谎言活一辈子。
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
7
神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奚小雨是在五年前的香港,安倍繁先生办的孤儿院。
奚小雨九岁时暴露了诡妖身份,因而被秘密送去香港,那家名义上为孤儿院的诡妖研究所,接收人是个姓堂本的大姐姐。经堂本鉴定,是个有意思的孩子,于是留下档案取了样本做了备份。他十岁生日就是在研究所过的,礼物是大家齐声一句“生日快乐”,来到研究所的孩子不一定能活着走出去,这份礼物着实宝贵。备份成功进入冷冻仓后,奚小雨被安排遣送去大阪念书,隶属泷泽七海管辖,小学毕业就可以回台湾。
奚小雨就是在那年十月,动身去大阪前,遇见了当时还是川井南的神佑哲哉。
主电脑的档案记录上是没有“川井南”这个名字的。
当时十一岁的川井南静静地坐在宿舍回廊,望着满院的玫瑰和发呆。院里种了一大片玫瑰和几株海棠树,四季开花,红得滴血。花圃下埋了尸体,是血契。
回廊上的大片血迹嘉唯姐已经擦干净,气味却还没散,腥甜刺得人喉咙痛。
宿舍楼有人自杀的消息很快在孩子们之间传开,奚小雨自然也听说了,比起其他孩子,天赋异禀的他知道得更多。
“不是要杀他吗?为什么又救他?再几分钟他就会死了,你又不是第一次杀人了,为什么?”
奚小雨摸摸头,略显笨拙地同川井南搭话。
川井南没有理会他,眼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依旧发呆。
没理会不代表没有听觉。
虽然只是简单的问题,却勾起了川井南脑海中的一个念头。
讨人厌的小子,去死啊。为什么不去死呢!
一个人能看到太多事实总是不好。这种人除了死,还有其他的出路吗?
果然次年五月,他去大阪的时候,旭武告诉他,吉川和森谷杀了新来的诡妖因而搬去东京了。那个可怜鬼,就是奚小雨。
自小,但凡他希望消失的人,无一不死于意外。
他们都说,神佑君,是有神明庇佑的人呐。
吉川达也和森谷博雅不愧是跟他从小一起玩的兄弟,理由都同自己一模一样。
一个人能看到太多事实总是不好。
香港那一别后奚小雨只活了3个月不到,终年十岁零四个月。尸体右侧背上有好大一块樱红色的斑,占了近半个后背,一氧化碳中毒致死。后脑还有块凹下去的伤口,钝器撞击所致。
——博雅从背后将其打晕后,达也故意使煤气泄漏,十分钟不到他就死了。而后两人将其分尸,趁着夜色抛进濑户内海。
一月的海水真冷啊,寒意钻进骨头啃噬血肉,亦将生的气息洗涤了去。
奚小雨其实并没有恶意。但对别人没有恶意,不是别人对他不可以有恶意的理由。
不能杀人,不会杀人,那么就等着被杀吧。
生命是最廉价的。
你算什么,你死了还会有人代替你,仅仅是保护自己都做不到,注定一辈子是被玩的!下辈子也是被玩的!
杀人,玩你,需要理由吗?
——好吧,我就是看你小子,不顺眼。
不止是你的人,连带你的尸体、你的墓碑就不想看见!
所以消失吧!从我存在的这个世界上!
8
三丁目一户人家院里种了两株槐花,风一打哗啦啦地掉,落了满巷,余下几片憔悴摇曳在枝上,犹如垂死挣扎的苍白的鬼手一般。
五年前1月9日的大阪,邻居家院里那树冬樱开得要像样多了,跪坐在飘窗前不远望去,满树寒樱连成一片粉白的云,推开些缝隙就溢进满室深沉的花香,之所以深沉,就是,没什么味道。寒风迟钝了嗅觉,空气里掺杂了海风的咸涩和血魄的腥甜,冬樱,也许根本就没有香味。撇开花香的问题不谈,藤原萤玹就是在仰望那片深沉的粉白时,目睹少年抛尸进濑户内海的。不是她多心,太过浓郁的血味呛得她喉咙痒。不止是她,当时死者的灵魄还未散尽,甜美的芬芳引来了不少噬灵者。
那是刚满11岁念小学五年级的藤原萤玹第一次见到尸体,死者是个诡妖,她记得这个味道,是隔壁班的山崎,去年十一月转学来的。弃尸的少年她也认得,是隔壁班前年转学来的插班生,森谷和吉川。
跟在他们身后帮忙擦单车上的血迹的矢尾兰看到藤原,慌张地打手势要她赶快走。她没走,靠在巷口,静静地看他们把一袋袋碎尸费力地丢远。直至它们被翻滚的浪潮卷走,少年疲惫地伸展身体,击掌庆祝,然后回身给她一个微笑。矢尾兰能发现她,他们自然早就察觉到了。
11岁的吉川达也又瘦又小跟女孩子一样,看起来弱不禁风,汗水顺着他脸颊流下,海风一吹瑟瑟发抖,博雅脱下外套给他穿上。那时候博雅就十分照顾达也,他们是出了名的“连体婴”,杀人都一起的好兄弟。
藤原萤玹自然不能失了礼数,她回以浅浅的微笑,点头致意,“辛苦了。”
矢尾兰仓皇跑过来,挡在她前面,乞求那两人。
“你们,你们这两个恶魔,放过她吧!”
达也愣了一下,摸摸头尴尬地说:“我们……没想杀她。”然后他突然皱起眉,幼稚园小孩一般捏起嗓子娇气地小声埋怨她,“哎,小狐狸,你刚才叫我们什么?”
博雅好笑地摸摸达也的头,走到她们面前,推开矢尾兰,凑到藤原颈间闻了闻她的味道,确定目标。
“小狐狸,你瞒着大家藏了个诡妖啊。”
“放过她吧,求你了。”
“说过了,我们没想杀她。”
博雅抬手把藤原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你很漂亮。”
“谢谢。”
“头发染过?”
“天生的。”
“颜色挺正。多吃点核桃,对身体好。”博雅抬眼,眼光正对上她眼,一瞬间似乎有什么针一般锐利的东西穿过眼睛,身体不由得惊颤。
“初次见面。森谷博雅。”
“我知道。”
“也许以后我们不会再见,不过我想你记住我。你会记住我的对吗?你名字有个‘玹’字,琦川学长会喜欢你的。”
“森谷……”
“兰,看在你帮忙清理垃圾的份上,我们不跟泷泽先生说你包庇藤原的事,够意思了。”达也推着单车走过来,“我们该走了。”
博雅应声,拍拍后座示意达也上车,刚推开一段距离他突然停下,回身饶有兴趣地从头到脚把藤原打量了一遍。
她说,邻居家的樱花开了,很漂亮,可以帮我折一枝吗?我个子矮够不到。
他微笑道,很荣幸。
博雅踩下脚蹬,停了车,走到邻居家院墙下,踮起脚折了两枝冬樱,一枝别在藤原耳际,一枝递给达也。达也把玩着冬樱,坐上单车后座,一手搂紧博雅,就像每次坐他的车一样。这时手中的冬樱枝突然无故自燃起来,他惊呼一声丢掉冬樱枝,皱起眉头轻舔烫伤的指尖。博雅关切地问他痛不痛,抬眼看藤原,眼底透着浅浅杀意。
落在地上的剩余半枝冬樱渐渐褪去火光,成了一撮灰烬。
藤原取下别在头上的冬樱,握在手心,毫无诚意地致谢,“转学生,谢谢你的花。兰,你跟他们走。”说罢她转身走进巷子,回家,把冬樱插在她房间写字台上的笔筒里。
那枝冬樱枯萎的时候,她告诉兰,她才是恶魔,她决定了,要为她自己干一件事,像森谷和吉川一样,就为自己。
那一年五月也是槐花落的时节,她随矢尾兰来到东京,再度遇见森谷博雅和吉川达也。也遗憾,这一带的人家没有种冬樱,唯独三丁目的社区公园有六株早樱。
早樱绽放的时候满树粉白引来路人长久驻足,却没得冬樱美得苍白香得深沉勾人心魄。
五年没有回大阪,也不知那两株冬樱还在不在。
藤原抬眼看英二因为惊讶而惨白的脸,她想,她大概能理解达也看似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心情了。
人类,玩家最称职的棋子,就是这样,愚钝得不可救药,只知道沿着命运的轨迹毫不怀疑地向前跑,逆来顺受。复制人、诡妖,就算是半妖又如何,归根结底也不过流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