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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马昱还未回来。
此时离着天明已不足一个时辰,英宁迟疑了片刻,终是决定先回房间等着。
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时辰。见着马昱回返,英宁也不起身,执起茶壶,给马昱倒了一杯热茶,看着他坐下来几口喝完,便又帮他倒满。
这一回马昱拿着杯子没有再喝,英宁便问道,“如何?”
马昱一抿唇,似是有些懊恼,沉声答道,“人救回来了。”
“怎么?有意外?”
马昱轻轻颔首,“是一只千年蛇妖,托身飘香楼吸取男子元阳。宁采臣天生阴身,取他一点元阳,足可抵得上十人,如何能不动心?如若只这蛇妖,我倒是有法子将之斩于剑下,不想后来被那树妖强插一脚。”
“可是先前见过一回的黑山老妖?”
“是它。”马昱沉着脸,“为了保住宁采臣,让它们都逃了。”
英宁皱着眉,想起上一回见着黑山老妖与灵狐斗法,期间两妖争辩时说过的话,缓声道,“这么说,那黑山老妖与狐妖提到的黑蛇精,便是这只千年蛇妖?王蓝田几人见过的那个什么魅姬?”
马昱“嗯”了一声,不由自主地抬手揉了揉眉心,“现在宁采臣被盯上了,不独是蛇妖,那树妖也对他颇感兴趣,真是麻烦!早知如此,当初咱们便应该追上去,将树妖留下来,而不是甩给那个古古怪怪的和尚。”
“再说这个有什么用?”英宁瞥了马昱一眼,平平的语声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你追出去这么久,便没有在那蛇妖身上下个追踪符什么的?”
鄙视,这是赤果果的鄙视!
马昱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阿宁,你要知道,我是个剑修,追踪符什么的,你不觉得有些强人所难?”
英宁扭过头去,没有理马昱。
“这个……阿宁,我有在那蛇妖身上留下剑气,三日之内不散,寻着它应该不难。”
“那树妖呢?”
“树妖?我将它一剑击伤,起码去了百年道行,它多半,不敢来了吧?”说这话时,马昱有些不确定,“大不了我日后多看着宁采臣些,你再给他种点符咒——这宁采臣天生阴身,还敢出来乱跑,真不知他怎么活到这么大。”
英宁沉默着没有搭腔。说实话,对于宁采臣,英宁称不上熟悉,勉强有个同窗的身份,遇上了能帮得上,她不介意顺手帮上一把,但要她时时盯着他的安危,她可不愿意。
谁也不是谁的谁,英宁从来没有多少善心。
“你那边呢?”马昱转开话题,“没出什么事吧?”
“出了点意外,已经解决了。”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英宁将马昱追出去之后,黄良玉到来,掳走了祝英台,她赶上去,有惊无险地将人救了回来,简单地说了一遍。当然,其中略去了黄良玉曾经是英齐未婚妻,跟着旁人逃婚私奔的事。
“阿宁,我去换身衣服。”说完了事情,马昱伸了个懒腰,起身拉开椅子,抬步向内室走去。
英宁正要点头,视线却顿住,直到这时,她才发现马昱身上有些不妥,“等等!你受伤了。”
“没事,小伤而已。”马昱瞧着一眼沾了斑斑血迹的左裤腿,无所谓地摆摆手。
“站住!”英宁拉住马昱,将他按坐在椅子上,“脱裤子,我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咳,彪悍的阿宁,⊙﹏⊙b汗
☆、狐诱
脱、脱裤子?
马昱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目瞪口呆地盯着英宁,见她神色淡淡,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目光专注地瞧着自己,眸中清澈却又深邃。
一股微妙的情绪在心中升腾起来,马昱觉得两颊渐渐开始发热,向着耳后蔓延。
英宁惊奇地看向马昱变得粉红的耳垂,不禁出口问道,“怎么了?”
马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的异样强压下去,“阿宁,你确定……你要看?”
英宁沉默了片刻,“你要是不想让我看,我也不勉强。我去给你拿药箱,你自己上些药。”
“阿宁想看,当然没有问题。”马昱恢复了平静,心道在英宁看来,怕是没有多少男女的分别,有的只是人妖鬼怪的差异,“不过阿宁怕是忘记了,我的裤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脱的。能这么做的人,只有我未来的妻子,阿宁若是打算对我负责……”
马昱眸光灼灼,静静看着英宁。
英宁半晌没有反应,接着一言不发地扭过头,转身进了内室,几息之后,她提着一只半旧不新的药箱,行至桌前,将药箱搁在马昱面前,药箱底部与木桌相触,发出清晰地碰撞声。
放下了药箱,英宁没有再看马昱一眼,径直行至属于她的书桌旁,挑亮了烛火,拿起一册翻了一半的古籍,借着晕黄的火光接着往下阅读。
马昱的视线一直跟着英宁打转,看到她坐下来看书,摇头失笑,提了药箱进了内室。
马昱进去并未多久,一刻钟后,他便换了干净的衣衫,出现在英宁眼前。英宁微拧着眉,瞧了一眼马昱看不出丝毫异样的左腿,终是相信了他“小伤”的说法。
此时天已蒙蒙发亮,天明的微光透过木窗上的格子,一点一点漏了进来。
马昱走了过去,伸手推开了窗户,房间里一时大亮。
英宁放下手中古籍,吹熄了蜡烛。
马昱转过身,正要说话,房门却被人重重推开。仅胡乱披了间外衫,长发散乱,赤|着双脚的英台,双眸迷散无神、怯生生地站在门外。
“九……哥?”
英宁大吃一惊,忙快走两步,握住英台的手,将她拉了进来,“你怎么来了?”
英台的双手冰凉,发丝上还沾上了细碎的水雾,眼下是淡淡的青黑,双唇泛白起皮,白生生的双足踩在地上,脚背上还沾着两三片残破的树叶,脚趾脚掌有些地方裂了些细细的口子,泛出丝丝鲜红的血色,一副狼狈样。
她目光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英宁,眸中渐渐起了一丝神采,却又不曾说话。
马昱飞快地扫过英台一眼,便转向英宁,“我会为你们向陈学监告假。”
英宁轻轻点头,目送马昱走远。
“来,九姐,我们到里面去。”
英宁牵着英台,带她进了内室,将她安置在床上,拿干净的帕子浸了水,细细擦干净英台脚上的泥污血迹,打开药箱,取出金疮药来,轻轻抹了一层,最后拉过被子松松盖在她身上。
放下药箱,瞧了一眼英台散乱的长发,英宁正想起身,过去拿了木梳束发来,帮英台整理整理,却被英台一把拉住。英宁不得不重新坐了下来,安抚地轻拍了拍英台手背。
“发生什么事了,可以告诉我么?”
“小、小十……”英台抬起眼来,动了动嘴唇,收紧了抓着英宁的手,语声干涩暗哑,“我、我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我梦见、我居然梦见了黄姐姐……哦,黄姐姐就是原来的八嫂……”英台的神情恍惚起来,眸光飘忽不定,“……黄姐姐变了,她怨恨我不该帮她,想要杀了我,再杀爹爹娘亲、还有小十你……”
英台的语声越来越轻,轻飘飘的散在空气中,她定定看着英宁,像是想从英宁身上得到某种力量,“小十,黄姐姐她好好地活着,她会感谢我的,对不对?”
英宁抿了抿唇,轻声道,“梦只是梦罢了,你不用在意。”
“可是、可是这个梦太真实,我记得梦里黄姐姐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甚至她恨我入骨的眼神,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它就像是、就像是真的发生过一般。黄姐姐打了我巴掌,到现在还疼呢。”
英台抬手摸着脸颊,复又看着英宁,“小十,我还看到了你——你昨晚,没有出去过吧?”
“没有。”英宁摇头,细细看了一眼英台的脸。昨晚上送了英台回房,她并没有忘记帮英台上药,瞧着消肿化瘀的效果不错,“九姐,你的脸上并无异样,怎么会疼呢?依我看,这分明是你想得太多了。”
“是么?”英台垂下眼,也不知她是信了还是不信,总之,她没有再提做梦的事。
“小十,你说我是不是错了?我不应该帮着黄姐姐逃走,说不定我并不是帮了她,而是害了她——爹爹娘亲骂得对,我确实是胡闹,害了黄姐姐不够,还连累了八哥,惹得爹爹娘亲生气……”英台牵了牵唇角,露出一丝苍白的惨笑,“还有尔青,爹爹劝我不要管,我却非要强出头,说不定便要引来廖广的敌视,聂姐姐走了,不寻回她真的好么?到现在都没有她的消息,她孤身一身在外,万一遇上什么危险……”
这要是换了昨晚的事发生之前,英台绝对不会想到这些,尔青的事、黄良玉的事,即便事后被祝老爷祝夫人教说责罚,英台虽然嘴上服软,却并未真的心服。她一直觉得帮助人没有错,从来不曾想过帮助人之后的事,也很少注意会有什么后果,造成什么影响。
昨晚之事给了英台很大的冲击,强迫着英台成长,强迫着她回想起祝老爷的教导,反省以前做过的事。
“好了,九姐,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作甚?”英宁轻叹了一声,“你并未存着坏心,问心无愧便是了,其他的无需多想。”
英台沉默了片刻,复又抬起头来看英宁,“小十,要是换了是你,当初尔青找上门,你多半不会见她的,是么?”
英宁没有应答,算是默认了。
“呵……爹爹曾经说过,有些人能帮,有些人却不能帮,除恶便是扬善,如若不分好坏,救助了恶人,反而让更多的好人受难,如若好心要办坏事,还不如不帮。早先我不了解,现在却有些懂了。小十,要是站在黄姐姐面前的人是你,你会怎么做?”
对上英台黯淡的眼神,英宁停顿了半晌,慢慢开口,“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自然是单独找来爹爹娘亲,据实以告,让他们来决定如何做——哪怕是遣嫁,总会有个解决的办法。”
大晋朝的风俗,如若对新嫁娘有不满,可在三日回门之前,遣返新娘嫁妆,告之遣返缘由,男方虽会有失脸面,却也不算严重。只被遣嫁的女方,却要名声尽毁,乃至连累整个家族。所以,不是类似于女方另有私情、女方并非处子等德行有亏的理由,不会有男方做出遣嫁之事的。
“嘶!遣嫁?”英台倒吸一口凉气,面色发白,“那黄姐姐……”
“我不管什么黄姐姐。”英宁冷硬地打断英台,“亲疏远近,两相选择,我自然会牺牲黄良玉,保全爹爹娘亲与八哥,相比起祝家的脸面名声,旁人会如何与我何干?”
“九姐,你为何只想到黄良玉,却从未想过爹爹娘亲与八哥的感受?”
☆、狐诱
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心怀感恩的。比如黄良玉;她不会看到自己的错误;永远将责任推给旁人。
“九姐;你先躺一会儿,我让吟心将你替换的衣衫带过来。”英宁瞧着沉默不语的英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今日你好好歇息,不用去听课了,梁公子那里,我会将你的情况转告他。”
“小十,你……”英台拉着英宁,欲言又止。
英宁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唇角牵起一丝极细微的弧度,转瞬即逝;“过去的都过去了,爹爹娘亲年岁渐大,我们做儿女的,不说为他们分忧,总不能时时让他们操心。你说是不是,九姐?”
这些话英宁一直想说,碍着英台是姐姐,她不好开口,今日倒是让她趁着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