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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凉地势开阔,无险可守,不适宜大军驻扎设防,您来到朔方是对的!而朔方留守杜鸿渐一向忠于朝廷,对朝廷忠心耿耿,朔方又粮多兵强。如今陛下顺应天命等位称帝,只要登高一呼必定得到各地军民的响应。陛下大可以向北方征调各地边防军,向征调河陇强大骑兵,再经由朔方郭子仪、李光弼等将的配合,对两京合围,即可荡平贼寇,平定叛乱。”
鱼朝恩微微蹙了蹙眉,冲李亨深施了一礼,和声安慰着。李亨是他打小看大的,说句大不敬的话,他哪个地方都好就是太优柔寡断了,如今是战时一个决断的差错都有可能葬送平叛的大好形势。看来,自己有必要替他好好把把脉了。
“大伴,你说郭子仪这人可靠否?”
李亨摆了摆手示意鱼朝恩起身,眉毛一拧道:“听说这人以前曾做过九原太守,安贼起兵后因为无人可用,父皇才用他替代了安思顺。对了,他那个副将李光弼听说是个契丹人?”
如今他身处灵武,手中的禁军加到一起也不足万人,若是这郭子仪动了心思要将自己献给安贼,可该如何是好?
鱼朝恩心中长叹了一声,面上却不得不笑道:“陛下无需担心,郭令公祖上世代忠良,绝对对陛下无二心。至于那个李光弼嘛,有郭令公作保想必人品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都像陛下这般怀疑完这个怀疑那个,那这仗也不用打了!
李亨点了点头,掀起罩袍坐定笑道:“那便好,那便好。”
李亨刚定了定神色,想要说些什么就听得一内宦官奏报道:“禀告陛下,河西司马、御史中丞裴冕求见!”
“哦?是裴御史啊,快宣!”
李亨敛了敛明黄色龙袍,神色一定道。
“宣河西司马、御史中丞裴冕觐见!”
“宣河西司马、御史中丞裴冕觐见!”
“宣……”
那宦官依着在大明宫中的惯例唱诵了几遍这才停了下来,媚笑着将裴冕迎了进去。
“臣裴冕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裴冕虽已年近六十,却仍是身强体壮,常年因为风沙刮袭而粗糙的面颊晒得黝黑,鬓角间或跳出一两跟银发,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苍老。
“裴爱卿快快请起!”
李亨上步虚扶起裴冕,叹声道:“朕说过了,裴爱卿这把年纪了,面见朕时不必跪拜!”
裴冕却是冲李亨拱了拱手毅然道:“陛下,礼不可废!”
李亨微微一怔,旋即笑道:“随你!赐座!”
话音刚落便有小宦官端着锦墩放到裴冕身后。
待裴冕坐定,李亨清了清嗓子道:“不知裴爱卿今日觐见有何大事啊?”
“臣听闻陛下有意移驾河西?”
裴冕冲李亨拱了拱手,和声道。
李亨微蹙起眉头,心中隐隐不愉,自己确实曾想过移驾河西,那是因为担心叛军距离朔方太近的缘故,只是裴冕怎么会知道?
“朕,朕只是考虑一番。”
李亨挤出一抹笑容,尴尬的挥了挥手。
“陛下,陛下万万不可啊!如今,安禄山叛贼的贼势虽然表面看起来气势汹汹,但实际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势。而且朝廷的北方郡县,大多数都依然忠于朝廷,忠于陛下。如今将士们正在拼死守城抵抗,等待大唐中兴。”
裴冕神色一厉道:“正因为如此,所以,微臣建议,首先,我们应该整训部队,加紧训练军马,等待有利的时机。一旦时机成熟,我们就挥军南下,痛击叛军。同时,我们还应该把朝廷号召仁义之士应征入伍的文告,传递到朝廷各州县,这样就可以收揽民心,集结天下豪杰和忠义之士。安禄山叛军暴虐,到处烧杀抢掠,已经大失人心,人人欲诛之而后快。”
稍顿了顿,裴冕接道:“人心思唐,朝廷的向心力还在。而沦落胡尘的百姓,只是迫于叛贼的残酷政策,暂时委曲求全而已。只要陛下您振臂一呼,大军一起,那么百姓众定会奋起响应,那时,再多的叛军都不值一惧!所以,微臣以为,陛下,您尽可放心地在这里坐镇,不用忧心。其他的问题,都让吾等们为您解决!”
听了留后裴冕的分析,李亨笑逐颜开,一扫脸上的阴霾。
“咳咳,移驾河西的事情朕便也只是那么随口一说,如今朔方内有裴、杜两位爱卿主持大局,外有郭、李两外将军冲锋陷阵,叛军便是凶残,朕又有何惧矣?”
注1:彭原郡,是在天宝元年(742年)改宁州设置,治定安县(今甘肃宁县)辖境约当今甘肃省宁县、合水、正宁等县。
第六十三章 攫骨(三)
“陛下为黎民苍生不惜以身犯险,亲守国门,臣,臣实是感激涕零!”
裴冕拜倒在地,适时的送上了一记马屁。
李亨听到此,本就有些病态的面容变得更加惨白。天子守国门?洛阳丢了,潼关丢了,如今就连京畿长安都被叛军攻破了,他这守的还是哪个国门?
难道这裴冕还真指望自己把灵武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做京畿,一直住下去?
鱼朝恩仿佛看出了李亨的心思,在一旁轻咳了几声道:“裴大人来到陛下这里不会就是为了感慨一番吧?”
经由鱼朝恩这么一提点,裴冕灿灿的笑了笑道:“鱼翁果然料事如神,裴某此次来面见圣上实是有要事奏请。”
“裴卿但说无妨。”
李亨不耐的摆了摆手,轻语道。
“陛下,出访回鹘的信使回来了!”
裴冕的话音还未落,李亨便被惊得打了一个寒颤。
“裴卿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亨竟然顾不得帝王威仪紧紧捉住裴冕的袍袖,连声追问着。
“陛下,出访回鹘的信使回来了,威远可汗答应出兵替陛下收复两京!”
裴冕颇为得意的冲李亨点了点头,和声道。通过这些时间的相处他已经摸清了皇帝陛下的心思。(注1)如今的天子既无明君之才又无明君之德,可他偏偏要做一流芳百世的明君,这样的人最是好大喜功,眼下叛军动乱占据两京,对于刚刚登基的皇帝陛下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无疑便是收复两京。两京一旦收复,皇帝陛下便有足够的底气诏令天下起兵讨贼。而一旦他平定了安史之乱,也就证明他登基为帝是正确的选择。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威远可汗怎么说?”
李亨自是喜不自胜,起身负手来回踱步。
“威远可汗早就仰慕陛下的威名,听闻陛下登基即位,更是送来祝福。”
稍顿了顿,裴冕轻咳道:“只是,只是威远可汗有一个要求。”
李亨此时心中大喜,听闻此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道:“别说一个要求便是十个要求,朕也满足予他!”
“嘿嘿,威远可汗说他的要求只有一条,那就是‘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女子皆归回纥’。”
裴冕冲李亨欠了欠身子,补上了一句。
轰!
李亨脑子嗡的一炸,瞬时变得一片空白。
什么,他竟然要求尽数掳掠金帛、女子?若自己真的答应了他,那自己得到的长安城岂不是成了空城一座?
“这厮,这厮欺人太甚!”
李亨愤恨的一甩衣袖,负气走至窗棂旁,沉沉叹了口气。
“陛下又何须如此自责。”
裴冕笑了笑追身走了过来:“眼下当务之急是收复两京,至于京中财务女子又何须过于牵挂?想我大唐地大物博,根本不必为了区区几匹布帛,几个女子和回鹘人伤了和气啊。”
不知为何,再看到裴冕那堆满笑容的嘴脸李亨竟是觉得一阵恶心。强自压下心中的厌恶,李亨摆了摆手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裴冕笑了笑道:“别的办法倒是有,郭令公和李光弼如今势头正盛,相信这么耗下去一定可以击溃叛军,但那不是得等吗?如今陛下急于收复失地,那么借助回鹘人的精锐骑兵便是最好的选择。”
李亨一时陷入了沉默。
想他李家虽是在太原起家,真正建立起大唐却是在关中长安,其政治意义毋庸置疑的重要。在父皇的励精图治下,长安城更是变为天下第一雄城,胡民纷纷仰视。
就是这样一座雄城如今落入叛军之手,而自己想把它夺回来,还得靠回鹘人之手!
“嘶!”
李亨仿佛看到列祖列宗指点着自己大骂不肖的样子,一时倒吸了口凉气。
“陛下无需纠集于此,老奴倒觉得裴大人所言在理。”
此时,鱼朝恩清了清嗓子道:“早先与太上皇分行时老奴就说过,陛下是天子,要尽得是大孝!何谓大孝,匡扶皇室,平定叛乱是大孝!为了尽大孝,有时牺牲一些人也是值得的。长安城中的百姓都是您的臣民,会理解您的苦心的。”
“嗯。”
李亨轻应了声,却是并不开心。
他们会是自己的臣民不假,但他们会理解自己的苦心?他们成了回鹘人的奴隶怕是会恨死自己了吧。
自己这个大唐天子,连自己的百姓都保护不了,也真是窝囊!
“陛下,非常之时,要当机立断啊,难得威远可汗有心与我大唐结盟,您可千万不能让他寒心啊。”
见李亨犹豫不决,鱼朝恩便开始在一旁敲边鼓,无论如何这是他们反败为胜的最佳机会,决不能错过。
“可是,可是,朕……”
李亨只觉心中烦闷不已,想当初回鹘不过是大唐封立的附属国罢了,怀仁可汗也一直对父皇卑躬屈膝,而现在,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威远可汗竟然趁火打劫,要尽数索取长安城的财务、女子。
“陛下,若是您不早些平定叛乱,回到长安,蜀中那边万一起了乱子,那……”
鱼朝恩见李亨还在犹豫遂咬了咬牙,抖出了句狠话。
“闭嘴!”
李亨一时暴怒,狠狠的剜了鱼朝恩一眼。“太上皇那边的事情以后你勿要多言!”
深吸了一口气,李亨对裴冕道:“裴爱卿,这件事就这样吧,你且去回复那信使就说朕答应威远可汗的条件。”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啊!此乃长安百姓之福,此乃大唐百姓之福啊!”
裴冕一时跪倒在地,冲李亨连连叩首。
“嗯,朕累了,你先下去吧。”
李亨只觉得身心俱疲,闭上了双目轻扣着额头。
“陛下,陛下……”
“又有何事!”
李亨猛然睁开双眼,语气变得有些凌厉。
“陛下息怒!”
刚刚起身的裴冕一时大骇复又跪了下去,以头抢地。
“罢了,你起来吧,是朕失态了。”
李亨见裴冕这般作态,只觉得苦笑不得,随意的摆了摆手。
“臣谢陛下隆恩!”
许是那一跪磕到了筋骨,裴冕只觉得膝盖酸痛不已,待他艰难的站起身来,只觉后背已经湿透。
伴君如伴虎,此实非虚言啊!
“陛下,臣听闻江淮团练使李括曾奉太上皇之命入关中勤王,但这只军队却自始至终没有进入潼关。据臣派出的线人回报,如今李括已经攻下了唐州、南阳、方城三地,并以此为据点屯田筑墙。”
稍稍抹去额角的汗水,裴冕和声诉道。
李亨摆了摆手道:“这种小事也来说予朕听,难道这大唐就没有你裴卿看得上眼的事情了吗?再说了,他能够从叛军手中夺得几州数县,也算是件好事。”
裴冕挤出一脸笑容道:“他攻下数州当然是好事,但他拒绝太上皇之命解潼关之围,足以见他起了不臣之心啊。”
经由裴冕这么一说,李亨心中也犯了计较。
按理说,这李括也算是东宫之党,只是因为一些意外的事情和自己起了隔阂。如今自己登基为帝,急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