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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源便成了问题。
溃军也是人啊,败兵也要饮水啊!在这种情况下,沿着怛罗斯河前行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当然这样的想法自己能想到,大食人自然也能想到。选择从这条道路前行,注定了要冒更大的风险。事实上,自从天威军见到怛罗斯下游河谷的惨象后,军中轻松愉悦的氛围便被一扫而空。军中士卒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显而易见的,每个弟兄皆是紧张了不少。按照常理,李括该出面将行军的氛围调谐的轻松一些,但他却没有这么做。
面对前方未知的挑战,便是李括自己都不能保证可以安然突围。他需要每一个将士像他一样绷紧神经,在遇到危难时第一时间作出正确的反应!
“都督,都督,前方发现几百名安西军骑兵,后面许是有大食人在追击!”
一名斥候策马从前侧的土堆旁拐了过来,还没下马便不迭的冲李括汇报道。
李括下意识的将手朝腰间的横刀探去问道:“大食人有多少兵马,那些安西骑兵你可能确定是自己人?”
那斥候累的七荤八素,连连喘声道:“我不敢靠的太近,看不太清,不过估计大食人应该有一千上下,皆是骑兵!”
稍稍顿了顿,那斥候接道:“那些安西骑兵应该是我们自己的人,我在那旗手的身上看到一面破碎的唐军将旗!”
“嗯,你先下去休息吧。”
李括冲他摆了摆手示意道。这个消息可谓是个利好消息,至少证明安西唐军还没有一败涂地,全军覆没。李括稍稍思忖了片刻,便冲左右吩咐道:“窦青、李晟听令!”
“末将在!”
二人齐齐抱拳应道。
“我命你二人各领五百甲士至前侧灌木丛中埋伏,听我将令随时漫射!”
“遵命!”
李括点了点头道:“濮大锤何在?”
“都督,末将在!”
濮大锤心中早就憋着一股怨气,现下有了发泄的机会,直恨不得把大伙儿天杀的大食人生吞活剥。
“我命你领一千步卒绕到小山口土原后方,截断大食人的退路!”
“嘿嘿,就交给我老濮吧,我保证不会放走一个蛮子!”
李括稍顿了顿道:“延基、无罪你二人领一千骑兵去砍伐一些灌木作枝桠,务必在一刻之内给我整出十几条绊马索来!”
“嗯,括儿哥你放心吧!”
张延基点了点头拍着胸脯应道。军中有现成的麻绳,灌木丛中的枝桠更是随取随得。一刻钟的工夫,捣鼓出十几条绊马索也不是什么难事。
“剩余的人便跟在我身边,随时准备听后调遣!”
李括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各自归位。按照那斥候所说,追击安西溃兵的大食骑手并不算多,凑在一起也就算一只偏师。自己足足有五千骑兵,要击溃他们自然不在话下。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可能的营救落难的弟兄。若是让这些大食骑兵回到怛罗斯报了信,自己这五千秘军的行踪可就暴露了。那样无论于自己还是对安西溃兵都将士灭顶之灾。
所以对这些大食骑兵不击则矣,若打则要悉数将其歼灭,一个不留!
李括望着远方渐渐扬起的沙尘,沉声长叹。
只希望他们来的不算太晚,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第七十二章 起死(四)
拐角的土原处渐渐扬起一股黄尘,率先在天威将士眼中出现的是一只三四百人上下的骑兵队伍。
他们身上皆披着破损歪扭的甲胄,面额上满是凝结的血水和汗渍,远远望去干裂的嘴唇煞是惨白,正不自主的隐隐抽动。
他们便是安西溃军,便是大伙儿一直找寻的袍泽兄弟!
只是此时大伙儿还不能上前与他们相拥,大伙儿必须忍耐,忍耐……
好在他们等待的时间不算太长,安西骑兵虽然长途奔袭疲敝不已,但马力尚在,百步的路程也就是一瞬的工夫。眼看他们就要从河谷穿过,李括举着一面安西军旗从灌木林中冲了出来,冲对侧频频摇旗示意。
那领兵的军将先是一愣,待看清李括手中的军旗竟是激动的连连高呼。
“弟兄们,冲到密林里去,改道,改道!”
他手下的军卒虽然不知道自家主将为何要临时改道,但既然他老人家已经把大伙儿安全带到了这里,自己就没有理由不相信他。
这些骑兵皆是训练有素,那军将下令之后纷纷拨转马头,朝侧首的缓坡奔去。
便在安西溃兵悉数遁入密林之后,近千名大食骑兵紧紧的跟了过来。那领头的大食将领显然领了死命,必欲全歼唐军而后快。他们风尘仆仆一直追杀而来,眼看着就要追上唐军,可偏偏这伙儿溃兵钻入了一处密林。
“不要停,冲进去!”
大食将领拔出弯刀高呼道:“阿布·穆斯林将军下了严令,这些唐寇必须全部处死!弟兄们拿起你们手中的刀,将他们杀光!”
一名副将本想提醒他小心林中有诈,但那将领眼看就要追上唐军,如何顾得了这许多?他只狠狠扬了一记马鞭,夹…紧马腹便朝前驰去。
“哎,跟上,跟上!”
那副将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只得摇了摇头追了上去。……
灌木丛中的空间非常狭小,十分不利于骑兵通行。即便优良灵敏如大食战马,亦不得不在林中放慢了速度。眼看唐骑将双方间的距离越来越大,大食将领直恨得牙痒痒。只是他却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得紧紧跟在唐军身后。
就这么行了大概有一百五十步,林中的灌木渐渐变得稀疏,碍事的枝桠也少了许多,一时前路豁然开朗。
大食将领大喜,当即下令全军加速追击。
不知为何,唐骑的速度竟是慢了下来,大食骑兵抓住机会步步紧追。
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
眼看双方的距离已缩短到了三十步,大食将领下令全军弯弓搭弦。
这个距离便是骑弓也能有效杀伤敌军,即便不能使唐寇即刻毙命也可以逼得他们被迫减速、转身反击。
以一千骑兵对不到五百的溃兵,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屠戮!
大食将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便要下达齐射的命令。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声响,却觉胯下坐骑发出一声悲鸣,整个身子跟着向前陷了下去。
“砰!”
“砰!”
顷刻之间,冲在前列的大食骑兵纷纷遇阻,摔的人仰马翻,七荤八素。由于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大食骑兵没有任何准备。不少骑手来不及将双足从马镫中抽出便铿然倒地,紧接着便被战马生生压住了一只小腿。五六百斤的重量悉数加在一边小腿上,如何叫人承受的了?
只听一声声“咔嚓”的腿骨断裂声传来,紧接着的是声嘶力竭的哀嚎声。
是绊马索!
大食将领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战,第一时间拔出了腰间的横刀。由于战马跌倒时他被亲兵推了一把,免于腿短骨折的厄运。不过,他们的灾难似乎才刚刚开始……漫天的羽箭正从四面八方朝他们射来!
那些被压住腿骨的士卒完全就是活靶子,一番乱射下早就成了刺猬。至于后排跟进的骑兵,他们的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由于弟兄袍泽的急停,他们控制不住马速生生冲了上去。
“该死,我们遭到唐人埋伏了!”
大食骑兵从背后抽出一只牛皮木盾,将射到面门的羽箭一一拨挡而开。
“撤军,撤军!”
“可是将军,我们奉命追杀这些唐兵,若是不能完成任务,阿布·穆斯林将军那里……”
副将见自家将军萌生了退意,忙在一旁提醒道。阿布·穆斯林治军向来眼里狠辣,若是就这么空着手回去了,弟兄们都得吃了军棍。
“废物,真是蠢到家了!”
那大食将领高声咒骂了一句:“你就不会说我们追击他们到悬崖,那些唐人无路可去,纷纷跌入峡谷身亡?他们都摔成了碎末渣滓,我们去哪里给他割下首级上报?”
“哎,哎!”
副将不想再讨没趣,连声应着。
“可是,将军,那些受了伤的弟兄怎么办?”
“蠢货,现在还管得了这么多,我们现在中了唐人埋伏,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先顾顾你自己吧!”
“哎,哎。”
副将再不敢多言,奋力挥动着军旗:“全军撤退,撤退!”
那些后排的大食骑兵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把战马从袍泽的尸首上弄了出来,匆匆拨转马头朝后奔去。待惊魂甫定,这些将士纷纷腹诽咒骂着唐兵的女性亲戚。这些天杀的唐寇,尽会玩一些阴谋诡计,从不敢跟他们打一个照面!
“冲出去,不要回头!”
大食将领此时心中只想逃出升天,再也不顾得什么脸面,上身紧紧贴着马背以减少流矢射中自己的可能。
“嘶溜溜!”
不知为何,他胯下的畜生突然受惊,前腿直伸,生生立起。大食将领大骇,只得死命用双腿夹…紧马腹,双手环住了马头。
“他娘的,又搞什么名堂!”
轻磕了磕马腹让坐骑安定下来,大食将领长呼了口气,顺手拭去额上的虚汗。
真他娘的晦气!这伙儿天杀的唐寇,不要让老子再遇到你们!若是再让老子遇到,遇一次杀一次,遇十次杀十次!
待在心中将可恨的唐人杀了千百遍,大食将领才算稍稍平复了无边的怒火。
他抬首朝远处望去,却是立时被吓得浑身起颤。
“是……是陌刀手。娘咧!”
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冲击安西军陌刀阵,却从一些侥幸逃生的袍泽口中听得了一二。
这可是能生生将重甲骑兵斩杀的陌刀手啊,怎么自己这么倒霉,偏偏遇到了他们?
他此时想逃,却如何逃得掉?
便如同羊入虎口,此时他们已是唐人砧板上的一块肥肉,无可逃避!
濮大锤领着一千重甲步兵伫立在大食骑兵面前,面容毅然如铁。
陌刀起时,朔风飞扬,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第七十三章 万里(一)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何者谓善,何者谓恶?
一场屠戮过后,林中依是花红草翠,树木阴翳。
只是那灌木林间的泥土经了血染尸填更显肥沃,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之气则是不停的刺激众人的口鼻,仿佛只需片刻这杀戮的欲望便能堕化众生。
望着眼前的断肢残壁,濮大锤啐出一口浓痰:“我呸!就凭你们也想觅取功名!”
“大锤!”
李括在铜武诸军将的簇拥下阔步而来,见到眼前的景象不免蹙了蹙眉。
“嗯,把他们的甲衣带上一份,回到疏勒我也好叫军匠们研究研究。”
大食人的甲胄明显不同于中原的制式衣甲,自己有必要命人稍加研习,即便不能制造出更适合穿透其甲胄的破甲箭,也可以在现有箭头的基础上作一些必要的改进。
李括不愿在这儿做过多停留,只低声吩咐了几句便背身朝清风走去。
“李将军,段某在这里替诸位弟兄谢过你了!”
段秀实追步上前,冲李括躬身行了一礼。
“段将军快快请起,李某怎么敢当!”
李括连忙转身虚扶起段秀实道:“段将军随高帅南征北战近十载,立下了赫赫战功。我一个小字辈的边将怎么敢受段将军如此大礼。”
段秀实早已羞得满面通红,摆了摆手叹道:“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啊!想我段秀实随高帅历经大小战事,斩杀敌酋如探囊取物。可谁知,谁知这怛罗斯一战竟然成了绝唱!”
“段将军何出此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