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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环显然对这个贴身宫婢没什么好办法,只得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
“要我说啊,那个李小郎君啊还真不错。身高七尺,面容俊秀,年仅十七便做到了一军都督,当真是人中龙凤。娘娘念想他,倒也……”
团儿抽出绢布掩嘴媚笑,似杨玉环肚里的蛔虫般一条条数着李括的优点。
“快住嘴,越说越没边际了。”
杨玉环夹了团儿一眼,怨色满面:“我倒是想留下李小郎君在宫中用膳,可你看那个急迫样,保不准已与哪家姑娘相约黄昏后了。”
“哪能啊,娘娘倾国倾城之姿,莫说一个区区的兵马使,便是平卢兵马使安大人,不也对娘娘钦慕的紧吗?”
团儿是杨玉环从寿王府带出的老人儿,最是看不得自家娘娘吃亏,噼噼啪啪说个不停。
“你看看,你看看!我真得好好管教管教你,这样的话你也说的出口?若是让陛下听了去,莫说你这个死妮子,连我这个做娘娘的也得平白吃了挂落儿。”
听到团儿提到了安禄山,杨玉环立时柳眉倒竖。她好不容易向三郎告了假,才以抱恙为由躲过那个胖子,偏偏现在耳中还落不下清闲。
“好好,奴婢不说了。”
团儿跳步上前,捏着杨玉环的香肩,缓推轻柔。
“你啊!”
杨玉环在团儿眉心上轻轻一点,叹了口气。
“四妹,四妹!”
寝殿外突然响起一阵喧腾,杨玉环微微皱了眉,起身迎了出去。
“哦,是御史中丞大人。”
杨玉环见来人是杨钊,脸色立时便冷了下来。
“贵妃娘娘,您看都是一家人……”
杨钊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尴尬的搓着手赔笑。
“不知御史中丞大人深夜造访所谓何事啊?”
杨玉环这次索性把姿态做足,让自家兄长好好长长记性。
“没,倒也没什么紧要的事。就是为兄挂念着娘娘的身子……”
“哦?没有什么紧要的事御史中丞大人深夜进入内宫,谒见本宫?大人难道不知未得陛下准可,任何人不得私会妃嫔吗?”
杨玉环却是得理不饶人,丝毫不给杨钊喘息的时间。
“可,可我们是兄妹!”
不知自家妹妹吃错了哪味药,杨钊胸中憋了一肚子火。
“行啦,行啦,二爷您没看出娘娘是为您好,怕别人说杨家闲话吗?”
见二人便要起了争执,团儿适时地站了出来,劝道。
“嗯。”
杨钊闷哼了一声,算是服了软。
“说吧,今夜来找本宫所为何事?”
杨玉环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挥了挥袖口。这个族兄虽然为人冒进了点,对她倒也算恭敬,经过三郎的一番提携,如今在杨家男人里勉强也能撑起一片天。
“我,我就是看不惯那个死胖子!”
杨钊咬了咬牙,恨道:“安禄山那厮,实在是目中无人。我看到他那副自命不凡的样子,心中就直作呕。”
“哦?”
杨玉环顿了顿道:“你已经见过安禄山了?”
杨钊摆了摆手道:“可不是。陛下在紫宸殿摆下酒宴,宴请安禄山。这厮刚一进京便直奔皇宫,大包小包的珍禽异宝挟裹着带了来,一并献给了圣上。还好娘娘你走的早,不然非得被那厮缠着不可!”
“你跟他好好相与便是,为何匆匆离宴?”
“我呸!我跟他好好相与,那厮如今除了陛下、娘娘、李林甫那老贼,眼里可还有别人?”
杨钊一时气急,便爆了粗口。看到杨玉环那愠怒的神色,他才发觉说错了话,灿灿的笑了笑:“我跟那厮是聊不到一起去。那厮张口闭口就是打了几场胜仗,斩了多少首级,好像全大唐就他一个人会打仗似的。”
“噗。”
杨玉环掩嘴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原来便是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人家是边关大将,谈的无外乎这些兵戈之事。辛辛苦苦打了一年仗,报报军功,讨讨封赏又有何错?”
“我,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我杨钊虽然不懂得领兵打仗,却也知道一些领兵行军的常理。契丹、奚人总共就把十来万,怎么可能隔三差五就进犯一次边关,抻着脑袋让他安胖子砍?”
杨钊摇了摇头道:“别以为只有他安胖子会打仗,如今李兵马使与我杨家结盟,下次若是他再敢自恃不凡,便让他与李兵马使比试比试!”
“好啦,你先喝杯茶,消消气。”
杨玉环心头苦笑,这个族兄若是气急了倒真像一个小孩。
“二爷,您的茶。”
团儿将一杯清茶递给了杨钊,强自忍着才没有笑出声。
“娘娘,不是我杨钊多事,只是我们确实得为自己多谋划谋划!如今李林甫那老贼与安胖子是一个鼻孔出气。他们俩一个在朝,一个在军,几乎把持了大唐半边的江山。莫说我杨钊只是一个御史大夫,即便就是入了政事堂,拜了宰辅,也对那老贼无可奈何啊。”
杨钊一番控诉痛心疾首,眼里直要喷出了火星儿。
“这样不就挺好的吗?如今我杨家在京城也算豪门大户,族中的子弟不需科举便能荫得个郎官,寻常百姓家羡慕都没处羡慕去。”
“娘娘!这朝堂上的事您不懂,有些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根本没有后退的可能。陛下越是对杨家恩宠,李林甫那老贼心里便越不安稳。即便我杨钊忍耐退让,他也会寻着法的找我的不是,将我挤出朝堂。即便是为了自保,我们也得多笼络些人心!”
杨钊急的额头渗出了虚汗,苦苦向杨玉环诉说着其中利害。
“真是这般?那李林甫对本宫倒也算恭敬。”
杨玉环半信半疑的点了点,抿了口清茶。
“那老贼对您当然恭敬有加。他如今主要的精力用来对付东宫,没空‘照顾’杨家。不过据臣所知,这老贼暗中在边关军队里培植自己势力。安禄山、哥舒翰这些边疆节度都或多或少投到了李林甫身侧,如若我们不早作打算,怕到时就晚了!”
杨钊市井出身,对人心看的颇为透彻。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自打李林甫进了政事堂,除了对他唯命是从的陈…希烈,有哪个宰相能够安安稳稳的坐稳官位。如今他杨钊已经成了李林甫的假想敌、眼中钉,必须早作谋划!
“如此,你便笼络了我师傅,让他投入杨家门下?”
杨玉环总算听了明白,柔声道。
“他倒也不算完全的投入了我杨家。”
杨钊苦笑一声:“只能说,我杨钊多结交了一个手握兵权的军将。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以后的事儿谁又说的好呢。”
注1:绫绮殿:位于紫宸殿东北首。
第十九章 笙歌(五)
自打从宫中回来,李括便没有落下半分清闲。朝中权贵可是听说,李小郎君在朝议后直接领旨进入大内宫禁教授贵妃娘娘射艺。贵妃娘娘那是怎样尊贵的人物,便连那专横跋扈的平卢节度使安禄山都只敢认其为干娘。李小郎君竟然得到贵妃娘娘的认同,成为了她的射艺老师!
如此明显的信号,这些常年混迹政坛的老手如何会看不出?既然圣上执意培植此子,大伙儿便没有必要跟自己的仕途过不去。虽然此子根基尚浅,但有道是默欺少年穷,有谁说得清十几年后的事情?
在少年扬名之前,长安城的权贵们可是对落魄的李家不屑一顾,自然不会给李小郎君留下什么好印象。
有心修补与少年的关系,各个国公侯爷纷纷派出府中的管事向小郎君递交了请柬、名刺,势必要给新晋疏勒兵马使留下一个好印象。(注1)穿梭奔波于各色权贵的酒宴,少年直是苦不堪言。不但国公侯爷频繁向自己示好,并隐隐体现拉拢之意,就连那些诰命夫人都拿着自家千金的生辰八字向自己闻讯。虽然少年多次暗示、婉拒,但这些夫人却锲而不舍,恨不得立时便将少年绑了送入洞房,生怕这么好的快婿被别家偷了去。
之后几日,少年索性叫窦青、李晟等心腹带了数十个铜武营弟兄,围在临湖二十三巷的老宅外,凡是见到拜谒模样的管事一律拦住,不允他们进入。
铜武营的弟兄可都是见过血的汉子,提刀巍巍然立于家宅旁,自是威风不已。那些国公侯爷府邸的管事都是见过世面的人物,一见到这阵势便知道主人下了闭门令,叹了口气回府复命去了。
得了圣人封赏,少年有心在长安购置一套新宅。一来,安德坊的老宅本就是借租于堂舅。虽然自己被拜为太子宾客后堂舅便出面将那套宅院赠予了娘亲。但毕竟不是自己的产业,住着也闹心。二来,少年也想买一套像样的宅子让娘亲好好享两天清福。这城南本就是喧闹之地,实在不适合老人修养。不说在寸土寸金的崇仁坊购置府宅,也得才北城寻摸一块安乐窝。
虽然娘亲一再强调自己不需要搬家,但少年却执意购置新宅。老人家还不是疼惜那几分钱财?殊不知家业不是省出来的而是挣出来的!他李括要真沦落到靠娘亲勤省持家的地步,这个儿子便做的真是不孝!
人啊,不是牲口,不能忘本!
少年曾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像个男人一样,靠自己的双手给娘亲,给这个家撑起一片天!如今虽不说功成名就,但也算成其名。光皇帝陛下赏赐的银钱就足足是自己十年的年俸,要在长安城北购置一栋新宅还是颇为轻松。
不过这购置宅邸也不是想象的那样轻松。老话讲的好,打猎的不说鱼网,卖驴的不谈牛羊,做一样营生便要有一样的技艺。李括虽然擅于用兵,打得吐蕃人抱头求饶,实为一名不可多得的良将。但少年对这商贾交易之事实是一窍不通,若叫他和出售宅子的主家打交道,怕是有些强人所难。
正当少年一筹莫展之时,陈小六恰巧来到临湖二十三巷。在得知自家七哥在为购置新宅犯愁后,陈大捕快立时打下了包票,将这个活计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关注了几日行情,陈小六一大早信心满满的来到临湖二十三巷,还未进门破楼嗓子便扯了起来。
“小七哥,七哥!”
少年心情颇为舒爽,迈着方步进了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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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慢点,别吵到娘亲!”
李括快步迎了出来,食指放于嘴前示意陈小六噤声。
“哦。”
陈小六吐了吐舌头压低了声音道:“括哥,你是不知道,我在北面亲仁坊给你寻了处大宅。三进三出,位置极佳,关键是清静!”
陈小六一口气吐露完了信息,笑呵呵的望着自家七哥。
“你小子最近跑了多少路啊,看把你累的。”
李括刮了刮陈小六的鼻头,打趣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长安城中的府宅售卖有专门的商行代办。哪家要出售宅子变现银子,哪家要购置官邸接过家眷,他们比谁都清楚。不过付一小笔佣金,便省去你大半工夫,何乐而不为?”
“哦,竟有此等奇事,我们边走边说。”
李括将褡裢系好,锁好了院门,与陈小六一道踏上了坊街。
“这家宅院在亲仁坊,想必不会太过便宜吧。”
“括儿哥,这回你可得犒劳我,要不是我,你哪能捡这么一个大便宜!”
陈小六颇为得意的挺了挺胸脯,邀起了功劳。
“哦?”
“三进三出的宅院,直开坊街的大门,在亲仁坊只要一千贯钱,一千贯钱啊!”(注2)
陈小六一提到此,便兴奋的挥舞起拳头,好似这个宅院便是给自己置办的。
“竟有此事?”
李括显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