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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能暴露身份,所以穆克登也是听之任之。
做事的人走了,维持就更难了些。
门开着半扇,进来的客人不多,但是要求很多,某些爱说爱聊的,还总是问烟荷包。穆克登忍着,不太理人,忍不下去了,抓着算盘上下摇。
客人有的识相不再问了,有的看不过去还找麻烦。
不久之前,这里闹过口角。
不是什么大矛盾,但是客人脾气很烂,弄碎了很多东西,也不肯赔钱就走了。
唯一的厨子摸着划了的手叫疼,不干了。
穆克登让他下去,自己憋着气收拾。
佛尔果春唤了一声见他不理,就停在了门外。
地上许多碎瓷片要扫,穆克登气得踢,结果自己伤着了。佛尔果春一看德昌,德昌便连忙过去扶:“兄弟小心!”
穆克登听到这一声,心里倒有些感动。他最敬重重情义的汉子,手一撇:“多谢。”
说完了,呆了。
他记得德昌的脸。
德昌也是记得的,只是也不敢说。帮着收拾起来,等这里干净了,佛尔果春才好进去。
佛尔果春看着穆克登的身上有煞气,便笑了笑说:“如今你们这里不方便,我就不打扰了。”
穆克登看着她有点发愣。想说些不好听的,可是又说不出来。
他不是没良心的人。要他对着这样的人说不好的,他真做不到。
他闷闷的摸了摸手,对她说:“在下的主子不在,要不您改天再来?”他也只能说到这样了。
他其实是不想她再来的。他也不希望康熙再次在这儿出现。
佛尔果春看到穆克登的脚划破了,地上还有一些别人的血,又说:“你可以吗。”
这样的伤,应该早些关门了。
但是总是关门,这里还叫什么买卖呢。今天关了,明天还开不开?
穆克登后悔给康熙招事了。
世上的事总是这样巧的。
有人在推另外的半扇门,穆克登看到熟悉的衣袂便紧张起来。
康熙和李德全到了。还有一些人在后面。
康熙惊喜的一望:“夫人。”他每一次来,都会遇到这个女人。这样的缘份,不枉他为她费心思量。
佛尔果春也是一怔:“黄爷?”真巧啊。
康熙后面的温宪和保绶都听到了声音,急得拱着要看。
康熙闪身让他们进来,宠溺的笑了笑:“小家伙。”
改装后的温宪依旧是上回的脸,也依旧男装,保绶抹抹脸上的褶子,笑了起来:“夫人好。”
佛尔果春也很高兴能再看见他们,不过,他们跟康熙是什么关系?
保绶紧张的向她解释:“他是我的皇……”声音有点抖。
温宪偷偷拽了他一下。
保绶立刻就变了:“……黄师父。”哎哟,还好来得及,吓得一身汗。
原来是师徒吗。佛尔果春了然。
温宪也笑:“是啊是啊,他是我们的师父。”
她也是……佛尔果春的心思动了一动,不过没有说,点头道:“原来如此。”
康熙带温宪和保绶到这儿,是为了见识一下怡然居。他现在可是怡然居的业主了。当然要带孩子们来看看。说起来,康熙也是有点小惬意的。怡然居是京城名很有名气的店家,享誉盛名,口味也很独到,这里的气氛非常优雅具有格调。即便以后作为他们微服私访的另一个落脚点也很不错。
无事的时候,这里也可以当成私家厨房来逛一逛。
不过,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康熙瞟了一眼穆克登。
穆克登直觉想跪下请罪,但那样康熙的身份就露了。依康熙的态度是不愿意的,他也不敢说,躬身放下双手:“爷,是有客人捣乱。”
康熙也没想太严厉,再一看,穆克登的脚在流血,便招手叫身后的侍卫去帮忙。
很快这里收拾干净了,虽然不及从前,但也还不错。
不过,光有气氛是不够的。
康熙到这儿来是为了品尝手艺的。结果,现在连唯一剩下的厨子都受伤了吗?
再一次出了岔子,他的脸色终于变得不好看了。
佛尔果春看在眼里,忙道:“事出有因,如果黄爷不嫌弃,我去做吧。”对于厨艺,她有相当的信心,这些年来她一直是和乌尤自己做饭吃的。
温宪和保绶也帮忙说:“好呀好呀,我们也想尝尝。”其实他们正想这样。
佛尔果春和乌尤去了。厨房里有现成的材料,她便做了汤圆和面条。
香味飘向大堂,倒也吸引了其他人。
有客人要进来,不过被守在门口的侍卫不动声色的挡了回去。
不久,佛尔果春听到一个怯怯的声音,心里动了动,叫道:“是达春吗。”
听到召唤,一张瘦长脸鼓起勇气探了进来。
真的是达春。他上街有点肚子饿了,外面又冷,就进来看看有什么可以暖暖身子:“来碗汤圆行吗。”说罢,抿了抿唇。
佛尔果春一喜。
达春先认出了她,吓得一缩就要走。
佛尔果春过去拉住他:“达春!”
达春抖了一下。
佛尔果春眼睛湿了:“舜安颜好吗。”
达春努力的想把手扒出来,扒不动。他不得不又把脑袋伸回来,有点伤感的回答:“夫人,您放开奴才行吗。疼。你放开我,我肯定不走。”
放开了,就肯定走了。
佛尔果春低头看到他手上有伤痕,是陪舜安颜练功弄的,还是缩了手。
达春进来了。
佛尔果春看着他,又一次想起了舜安颜。
庆春眼盲的时候,舜安颜才只有五个月。因为罪证指向佛尔果春,是隆科多“大义灭亲”的。不过,最终也是经过隆科多的协商,李四儿说情,最终没有要佛尔果春的命,也不休她,只是她的待遇变得更差了,而且舜安颜被佟国维抱走作为赔偿。舜安颜便一直跟着佟国维,从小经过了严格的教育,也得到最多的宠爱。
庆春长年情绪压抑,导致不易有子,至今膝下空虚。佟国维说,如果这种情况持续到舜安颜成亲,舜安颜就过继给四房。
所以,舜安颜其实是沾了庆春的光。
母子分离。佛尔果春想要亲近他。比跟岳兴阿更难。仿佛她一靠近就有了不得的企图。
所以那天在寺里的时候,佛尔果春到底没有见他。她不想因为扰乱他的心情而改变了他的成绩。
他应该有好的出身,才能对得起他所受的苦。
达春站在她面前,很是不知所措。他后悔了,后悔一时动心就跑进来要吃的,如今见了佛尔果春,回去是说还是不说呢。
若是佟国维知道了,会罚板子的。
佛尔果春没有逼迫他:“你想吃汤圆,有现成的,你等一下。”不够了,但她可以再去做。
达春是个心软的人,很快便想到她会拜托他带给舜安颜。羞愧的沉默了片刻,又说:“奴才刚才不是想跑的。”
他愿意帮她。
“我知道,你等等。”佛尔果春让他好好坐着。
达春向着康熙的位子动了一下脚,立刻就感到了不一样的气场。
高不可攀。
他不动了。
温宪还记得他。喊了一声。
达春终于还是在隔壁的桌子待了下来。
温宪在这边的桌子摸手指。在想舜安颜。
她不吃了。心里闷闷的。脸上有点汗。她抹了抹,害怕面具掉下来。
一层面具,隔住了多少东西。
保绶习惯性的自来熟,跑去看达春:“哎,你叫达春吗。”他套话的技巧可是一流的。
不久,保绶回到这边来的时候,已经带回了温宪和康熙想要的信息。
舜安颜是佛尔果春的小儿子。但是看情势,和佛尔果春完全不亲。至于为什么,达春死活不肯说。
康熙和温宪想着佛尔果春的态度,都沉默了。这个女人的处境,和他们的想象有很大的距离,很大。
保绶有点激动,叽叽喳喳的在评价。
康熙一瞥,飞快的挡手挡了一下。
保绶闭了嘴巴。
他们恢复了欢笑,继续吃。佛尔果春和乌尤端着汤圆出来了。
佛尔果春把食盒交给达春,叮嘱他交给舜安颜。她说会等他回来,希望舜安颜喜欢。
佛尔果春说完了,期待对康熙道:“黄爷,我想在这儿多等一会儿,可以吗。”
康熙在这边一字不漏的留意到了,笑了笑:“当然可以。”
人们都希望有好结果。他们都在想,舜安颜一定会亲自来看看她,跟她说很喜欢。
佛尔果春笑了笑:“他现在闭关。”说实在的,她也还是很想舜安颜能来看看她。即便不能,达春也应该会很快回来的吧。
她在这里坐着等,康熙他们也在等。乌尤收了碗之后,和其他人也一起陪着。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一个半时辰,两个时辰……
天黑了。
佛尔果春抱着膝盖发呆,偶尔动一动。
终于,她站了起来:“黄爷,着实抱歉,不打扰您了。”
“不要紧,又没有客人。”康熙看了看孩子们。他想他们也是愿意的。
不早了,他们该回去了,可是温宪和保绶的眼睛都是湿湿的,很气愤。
温宪扣紧了手指,低声嘀咕了一句:“畜生。”她想起那天见到舜安颜冷冷的样子,越发觉得这个家伙太可恨。
保绶没见过他,但也是不把舜安颜当成好东西了。
佛尔果春尴尬的抹抹手指,还是想走了。外面还在下霜,很冷。乌尤,德昌拿伞跟着她。
康熙想了想,吩咐关门。让穆克登和李德全,还有侍卫们送温宪和保绶回去。
他们告别走了。
天很黑了。
佛尔果春和乌尤,德昌站在招牌附近的灯笼下继续等待。
她抬起头看向那一片天。漫无边际的黑暗,只有一些细碎的星星,那点光微弱的挣扎着,如危难的人正在乞求拯救。她突然就觉得巨大的压抑抵住了她的心。
她好像怎么逃都逃不出这片天。好累,好可怕。
好冷啊,她的双肩不由自主的颤动起来,想哭。
突然间,头上的天换了颜色,变得金灿灿的。飞溅的落霜声,敲击着她的心。
佛尔果春看着那些霜都落在了脚下,诧异的扭头。
康熙执着淡金色的油纸伞,温柔的一笑:“我陪你。你看,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天变了。变得亮亮的,变得充满了光明。她的心里就像猛然间蹿起了火焰,好温暖。
佛尔果春哭了起来。
康熙没有阻止她,等了一会儿,摸出了手帕。
佛尔果春想拿,他却闪开了,认真而温柔去抹她的眼睛:“夫人,能告诉我您的生日吗。”他问过别人了,但他要她亲口说。
“七月初七。”佛尔果春很纠结。
“那在下可要提前送您一份礼物。”真是个多情的日子。康熙看她动唇,他摇了摇手指,微笑:“放心,这个不算您兑换的心愿。”
他们交谈甚欢,德昌拉着乌尤识相的退在了一边。
人潮越来越多了,但随着时光流逝,又开始变少了。
周围路人仍旧很奇怪,就好像都在朝这儿看,都在盯着他们。
……
人越来越少了。
佛尔果春搓了搓手,身子僵了。
德昌敏感的察觉了什么,斗胆上前劝道:“夫人,黄爷,走吧。”
佛尔果春答应了。刚转身就觉得有异样。
岳兴阿拖着沉重的脚步从街角走了过来。咳着问:“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