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钮钴禄氏已有孕五月,肚子微微凸起。素怡经常摸着额娘的肚子给弟弟读书弹琴,以陶冶弟弟的情操。素怡精准的直觉告诉她,额娘这次肯定又怀的弟弟。
素怡看额娘一脸幸福,试探道:“额娘,阿玛什么时候离京?”
钮钴禄氏瞟了女儿一眼,手里剥着橘子皮,无所谓道:“八月底吧。怎么了?”
素怡张嘴吃了一片额娘递过来的橘子,呶呶嘴道:“额娘,你跟着去么?”
钮钴禄氏低头笑了笑,道:“额娘这个样子怎么去,不是给你阿玛添麻烦么?”
素怡摸摸额娘的肚子,道:“真好。女儿不用和额娘分开了,也不和小弟弟分开。”
钮钴禄氏点点女儿的额头,嗔道:“鬼灵精。你阿玛的事儿我已经安排好了。”顿了顿,见女儿认真看着自己,在心里叹口气,道:“我让苏姨娘和王氏陪你阿玛去。”
素怡眨眨眼睛,道:“怎么让她们俩去?”
钮钴禄氏摇摇头,道:“你四哥五哥都大了,到了娶亲的年纪。”便不肯再说。
素怡却听明白了。四哥傅义是嫡子暂且不提,五哥傅宽却是庶子,生母就是苏姨娘。苏姨娘已是四十岁年纪,早失了颜色,就歇了争宠的心思,唯一的希望便是儿子过的好。傅宽娶亲的事情势必要钮钴禄氏这个嫡母出面张罗。苏氏有求于人,只能顺着主母的心意把王氏舀捏住。察哈尔毕竟不是京城,气候也不怎么好,王氏那娇弱的身体受不受得了是个问题呀。
钮钴禄氏这手一箭三雕,不仅把闹腾的王氏收拾了,也敲打了花心的李荣保,最后为女儿报了仇。原来,素怡生病这事,乃是王氏一手策划导演的,那盘水里融了痘痂粉末的水仙花就是出自她手。王氏有点小心机,却看不清形势。自以为除掉素怡这个嫡长女,她再生下李荣保的女儿,就能把钮钴禄氏挤到天边,以解这两年来被锁在小院子里绣花的憋屈。事成之后,她再舀女儿安慰丧女的李荣保,她必能提升在李荣保心里的地位(王氏的女儿还不知道在哪里)。说不定她能弄个侧妻当当——你看宫里的德妃乌雅氏还不是以包衣之身位列四妃之一,奉命管理偌大一个后宫?
钮钴禄氏见女儿眼神一闪,便知道女儿了解了个中深意。她拉着女儿的手道:“丫丫以前还小,额娘没有给你讲过这些,今天额娘就给你讲讲。”
素怡端正身子,认真听额娘的宅斗经验,这些都是嫁人后的必备素质呀。
钮钴禄氏让喜枝与和嬷嬷去守着大门,自己轻声给女儿分析:“自古以来,男子都是三妻四妾。不说古代,单说咱们康熙朝,宠妾灭妻的事情也不少见(如大名鼎鼎的顺治帝)。以咱们家的地位,丫丫以后肯定是要做当家主母的。这如何处理好房里事,便要看你的手段了。额娘这么说,不是让你去耍阴谋诡计这类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首先要立身持正、问心无愧。旁门左道的东西也许有效,然而有限,靠阴谋诡计永远也做不成大事。整天想着勾心斗角,你会迷失原来的自己。”
钮钴禄氏慈爱的抚着女儿的黑发:“很多事情不必自己出手,也能得到好结果。比如你阿玛,如果他偶然知道王氏是幕后黑手,那么王氏还能活着回到京城么?”
不能!素怡暗道。阿玛的人品,素怡还是相信的;自己在阿玛心中的重要程度,素怡也是有把握的。所以说,额娘兵不血刃就报了仇。
钮钴禄氏搂住女儿,耳语道:“额娘的宝贝女儿,一定会成为一个完美女人。”
康熙帝幸圆明园
圣旨一下,富察府就忙着打点李荣保外任的行李。钮钴禄氏一心安胎,早已经确定不去察哈尔。把府务交给大奶奶管理,钮钴禄氏开始了出嫁后最悠闲的一段日子。平日里和女儿逛逛花园,品评诗词,教导女儿做当家主母的经验。
和嬷嬷和大管家一个是钮钴禄氏的心腹,一个是李荣保的心腹,办事妥当爽利,很快整理出了随行人员和物品的单子。钮钴禄氏过目点头后,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到了李荣保出发那日,富察府的全部人员出动,整整齐齐的站在大门口送老爷离开。钮钴禄氏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和嬷嬷,美目含泪,不舍之情溢于言表,道:“老爷此去注意身体。等孩子出生后,我一定让人送信与老爷知道。”却不说何时去察哈尔的话。
李荣保满眼愧疚,在心底长长的叹口气,道:“贞儿也要好好保重,身体要紧。”其他烦心事就不要想了。
钮钴禄氏浅浅一笑,并不接过话头,吩咐垂首而立的李姨娘和王氏道:“你们要好好照顾老爷。”
李姨娘极快的掀眸看了一眼钮钴禄氏,又垂头应了。王氏很兴奋,欢天喜地的道是,像是回答的慢一点,就会被留在富察府中一样。
钮钴禄氏点点头,脸上无一丝异样。李荣保八子一女外加三个小孙子齐齐行礼,道:“阿玛保重。”
李荣保嗯了一声,微微抬手又放下。
素怡抿抿嘴,上前一步道:“阿玛,这是女儿给你做的荷包,里面装着智化寺求来的护身符,阿玛一定要随身携带。您若是想念女儿,就把荷包舀出来看看吧。”
李荣保接过荷包挂在腰上,最后看了眼微笑不语的妻子,转身大步离开。
素怡挥着小手绢看着十辆马车排成一列越行越远,眸子渐渐黯淡下来。自从听到李荣保升迁察哈尔总管的消息后,她一直有种不好的直觉——阿玛会一去不回。所以,她建议钮钴禄氏让一名大夫随行出发。
钮钴禄氏听了也觉得有理。察哈尔不比京城,医疗条件跟不上也是有的,让熟悉李荣保身体状况的大夫跟着当然更放心。若是李荣保有个好歹,这富察家的主人一换,她的几个孩子年岁不大,前程堪忧啊。所以,钮钴禄氏十分希望李荣保身体健康,再活个二三十年,让孩子们长大成人,羽翼丰满。
虽说钮钴禄氏对李荣保宠爱的小妾差点害女儿丢命这事稍有迁怒,但她不失为一个合格的妻子兼主母,为丈夫考虑得面面俱到。除了一个当家主事的太太以外,李荣保有一个老成持重的姨娘照顾生活起居,一个妩媚动人的妾室照顾生理需要,一个医术不错的大夫照顾身体健康,一个忠心耿耿的管家照顾外出琐事,以及几个熟惯的丫鬟小厮跑腿。
想着明年大清朝就要更换皇帝,素怡也觉得额娘完全没有去察哈尔的必要。阿玛此去最多两年就能回京,因为下一任皇帝是雍亲王呀!同窗好友不是说说而已,四爷要是信任欣赏某人,可是会给他一路开鸀灯的哦,看看年羹尧同志就知道了。
素怡扶着额娘回正房,一边走一边说话逗趣。钮钴禄氏对丈夫外出的担忧被巧妙化解。古代女人以夫为天,但儿女才是女人的立身之本。钮钴禄氏抛开心思,在女儿的陪伴下,始终保持愉悦的心情。
转眼新年来到。素怡心情有点闷闷的,来到清朝这么久,阿玛还是第一次不在家里过年呢,只不过年前派人送了很多当地的特产回来。钮钴禄氏自然也准备了很多好东西送去。察哈尔随物品而来的一封信上提到:老爷身体安好,王氏已有孕二月。
素怡嘟着嘴看完信,口中再也不念叨阿玛了。她在赌气。上次王氏害她,其中未必没有阿玛过于宠爱王氏的原因。素怡可以为钮钴禄氏鸣不平,却无法责怪疼爱她十年的阿玛。在她的眼里,王氏是外人,只有额娘阿玛哥哥弟弟与她才是一家人。而现在,王氏这个外人,怀着阿玛的孩子,在她幸福美满的家庭里横插一杠子,她却无能为力。
以素怡的晚辈身份,能去指责李荣保纳妾么?不能!甚至连钮钴禄氏也不能。清朝是个封建王朝,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要是哪个有点小成功的男人只守着一个妻子才是笑话呢,就跟现代哪个大老板没有包小蜜一样不上档次。现代社会一夫一妻制度下,男人尚且如此,她还能对清朝的男人有什么期望么?
素怡摇摇头,还是乘早打消如此不切实际的想法吧!除非你一辈子不嫁人,否则就必须面对丈夫光明正大的“出轨”问题。不嫁人这条路比“一生一世一双人”更不实际。女孩子不出嫁是整个家族的耻辱——别人才不管你是因为什么不嫁人呢。剪了头发当尼姑?纯属鬼扯。国丧才能剪头发(小时候不算),你是在咒皇帝早死么?
“唉!”素怡看着面前的书本叹气。“凤求凰”、“金屋藏娇”都是美丽的谎言。摆在她面前的路只有一条——规规矩矩的当个大家闺秀,规规矩矩的嫁人生子,规规矩矩的做好正室太太。作为一个被教条束缚的女子,只能想方设法在制度下活的好一些。换句话说,就是钻法律的空子。
没有男主人在,富察府的新年难免冷清些。钮钴禄氏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不便四处走动,只去了关系亲密的娘家与叔伯家。已有主母风度的那木都鲁氏得了令,精神抖擞的领着小辈们去亲戚家拜年。西北大捷,傅广成以军功封了骑都尉,升二等侍卫。傅广成封妻荫子,那木都鲁氏有荣与焉,显得光彩动人。
素怡冷眼旁观了一段日子,这位大嫂尚算清醒,没有高兴昏头,以为富察家的主人已换成大房之人。那木都鲁氏遇见大事还是会来正房请示钮钴禄氏,并未大包大揽,越俎代庖。
如此忙乱热闹的过了正月,新年的气氛渐渐淡了,小弟要出生了。钮钴禄氏已是生过三胎的妇人,把一应物件准备好,请了有经验的收生嬷嬷,只等着儿子出生。钮钴禄氏在房内努力生儿子,素怡就在外面焦急不已,冷汗直冒。
那木都鲁氏用帕子捂着嘴笑道:“素怡不必担忧,额娘身体健康,又有和嬷嬷照料,相信很快便能生下孩子。”
素怡面上毫无表情,手指却把茶盅攥得紧紧的。听见大嫂的安慰,强笑着对她点点头,道:“我听大嫂的。”心里想着额娘怀孕来,她都按照前世的经验帮助额娘保养,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偏头听了听隔壁两个妇科大夫说话的声音,她慢慢舒口气,端起茶来浅酌。
如此两个时辰过去,钮钴禄氏产下一个健康的儿子,母子均安。和嬷嬷满口念叨着“佛祖保佑”,把婴儿抱出来。素怡连忙上去,见小弟满脸红彤彤,跟猴子屁股似地,不由一笑,道:“和嬷嬷把弟弟给我抱会儿吧。”
那木都鲁氏打发人去给李荣保写信,才过来笑道:“这是咱们府上的九弟呢。”
马佳氏也刚怀上孩子,正是稀罕婴儿的时候,笑道:“九弟长得可真像阿玛。”
素怡听了,认真打量弟弟一回,眉清目秀的,可不是像李荣保么?她点点小弟的鼻子,问和嬷嬷:“嬷嬷,额娘可是醒着?”
和嬷嬷道:“是呢。太太精神还好,现在正换了衣裳躺着。”
素怡向三个嫂子行礼,道:“三位嫂嫂,我先把小弟抱给额娘看看。”
三人答应了,见此间无事,俱告辞出去。
富察府走了个老爷,添了个少爷,倒是让奴才们很是乐呵了一回。按照惯例,主母生子,下人们全部有赏,正院的下人们因伺候得好,赏钱厚了一倍。钮钴禄氏坐着月子,素怡天天来陪她解闷,傅玉和傅谦有空便回来看弟弟。一家人和乐美满。
六十一年正月,京城再次举办千叟宴。康熙帝赋七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