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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店门。
蓦然,他无意间一抬眼,猛瞥见那门槛上似乎嵌着什么东西,心中一怔,潜运目力一瞧,分辨出是一小块银屑,但巧妙的排成一个星星似的符号。
岳多谦虽然三十余年不入江湖,但这些斤两仍然清楚无比,略一沉吟,暗暗忖道:“这颗星分明是用上乘手法给钉上去的,可料不到这荒僻的市镇中也有高手—一”
他心事本已满腹,这个念头竟然一闪而过,也懒得再注意,叫了酒饭,饱饱吃了一顿。
这家酒楼兼营宿市,岳老爷子吃完晚餐,随意点了一间清静的客房,准备休息一夜,明日再骑向首阳山脉,也为时下迟。
这时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闷坐在店中无聊,岳多谦缓步走出店门,在小街上转了一个圈儿,正感意趣索然,蓦然瞥见自己所住的酒楼对面,也就是一个小茶馆,忽然走出一个人来,那人约摸五十岁上下,满面虬髯,岳多谦只觉这人面孔甚熟,不由停下足来细细思索。
他有一次和萧一笑在酒肆中对面的经验,知道这家伙多半是自己三十年前所见过的,思索片刻,不得要领,便想放弃思想,蓦然瞥见那满面髯须的汉子似乎甚为焦急,不断引颈向大道来端远望,分明是在等候什么人,岳多谦斗然联想到那酒楼门牌上嵌入的银星,不由心中暗暗忖道:“横竖今儿毫无闲事,不如看看这大汉是那门子人物——”
正思索间,忽然大道传来一阵马蹄声,岳多谦瞥见那胡子大汉满面欣喜之色,便知他在等待的人已来到。
为了不使路人起疑心,岳多谦索性退立在楼檐暗处,假作游览街景,暗中注视那边情形。
马蹄声渐近,一人一骑人来到,岳多谦一瞥,只见马上坐着一人,披着一件大风袄,长领扯起来把半个面孔都遮住了,也不知是何等人物。
那人一驰入镇集,胡子大汉便迎面前去,倒是那人十分机灵,左右一阵张望,岳多谦料他目力不及自己,不能看见远站着的自己,便不回身,仍旧注视着。
果然那人看了一圈,跨下马来,拍拍胡子大汉道:“久等啦?辛苦你了!”
那胡子大汉对这个人十分恭敬,赶忙接过马绳,恭声回答道:“那里,小人见了那银星儿才知您的大驾来到!”
他们对话声音很低,岳多谦不得不用功力,展出“天听”功夫,对可听真。
听到那胡子大汉所说的银星儿,不由心中一动,暗暗想道:“果然不出所料,那星儿终就是江湖朋友打招呼的玩意儿—一”
他这一思索,却又听见那胡子大汉道:“您方才又赶到那里去啦?”
那人轻轻一顿,慢慢道:“方才我去镇郊,却发现了一桩奇事。”
胡子大汉忍不住问道:“什么奇事?”
那人沉吟一会才道:“这儿发现武林七奇的行踪!”
胡子大汉惊呼一声,岳多谦心中也不由一震,暗暗忖道:“七奇中人物?想来必不是由我而言,伯是另外的人物也赶到这儿——”
正思索,那胡子大汉的声音道:“七奇,是什么人?”
那人微微摇头道:“我也没见着,不过我和那人物的弟子有点交情,你猜是谁吧?”
胡子大汉微微思索:“您曾说和那关中胡笠的弟子有交情,是否这人乃是穿肠神剑?”
那人爽朗的一笑道:“不错,正是剑神胡笠。”
暗立的岳多谦可大大吃惊了,一方面是听到胡笠的行踪,一方面是他又听到了这笑声,而这笑声早在胡家庄时,有一个怪人大笑使班卓逸去的时候巳听过一次,这一次又在岳多谦耳中出现,岳多谦不由大诧,暗道:“难道—一此人便是使班卓变色的奇人?”
蓦然那怪人猛可停下缓行的身躯,双目如电,扫了四周一眼,岳多谦猛瞥见他那双眼睛,但觉目中神光奕奕,内功分明已臻化境,不由又惊,忖道:“万万料不到这人功力竟是如此高深,怪不得那酒楼的银星儿是这人嵌入的了,可怪的是他竟和胡笠的弟子有交情——”
那人目光如电,这会工夫已瞥至岳多谦立身处,岳多谦已知这人内功造诣极深,不愿再停留,缓缓踱进酒店,心中可不住盘算这人的来历。
岳多谦闷闷思考了半个时辰,丝毫不得要领,连那面孔颇为熟悉的胡子大汉也始终想不起来,不由暗地叹了一口气道:“毕竟是老了,以前的朋友一个也记忆不起—一”
越想越是烦恼,坐在椅子上挑亮灯火,翻开一卷春秋,细细读了下去。
岳多谦平日隐居山野,闲时便以读书自娱,细细品味其中意境,这时百般无聊,细心翻阅一刻,心情倒也平静得多。
他一坐便是二个时辰,渐渐全付心神已沉醉于书中,不觉已到深夜。
又过了片刻,岳老爷子招起头望了望即将残尽的灯蕊,正准备合卷休息,蓦地房门上响起了阵子剥木之声。
岳多谦寿眉一轩,暗暗吃惊道:“什么人走到房门口,我竟毫无所觉?”
要知岳多谦功力盖世,耳目明聪,虽说是沉心醉迷于书本中,但十丈之内,落叶坠花之声仍清晰能辨,这时却有人走到房门口,使岳老爷一无所知,这人的轻功造诣,真是不同凡响了。
剥木之声,岳老爷子思潮如电,一连数个念头掠过脑际,却始终猜不透是何人来访。
心中微微一沉,随手剔起最后一段灯心,让灯光稍稍加明,左掌轻轻向后一拉,一股奇异的吸力缓缓将门拉开,黑暗中只见一人当门而立,灯火吞吐之际,岳多谦辨明来人五短身材,正是胡家庄主剑神胡笠。
胡笠的行踪,岳多谦倒是早知不怪,但却料不到却在这时来访,一怔之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胡笠瞥见房多谦当门而坐,灯光下,白髯也反映出昏黄的颜色,右手捧书,面容清癯,宛如神仙中人,心中也不由暗暗折服。
岳多谦怔了一会,慌忙起身一揖,微笑道:“胡大侠漏夜来访,岳某不克迎迓,尚乞见谅!”
胡笠慌忙还了一揖,呐呐道:“胡某也自感冒昧——不过—-”
房多谦见他吞吞吐吐,知道他必会为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而来,不由惊忖道:“我和姓胡的虽然梁子是揭掉了,但交情可仍谈不上,什么事值得他连夜来访?”
却见胡笠微微一顿,缓缓问道:“岳大侠此行是去首阳山了—一”
岳多谦点点头,反问他道:“想是胡大侠也接着了青蝠剑士的战书?”
胡笠沉重的点点头,双目紧紧的盯视着岳多谦,岳多谦不明就里,见状心中不由一惊,暗中吸了一口真气,防患未然。
胡笠凝视铁马半晌,猛然双膝一屈,纳头拜了下去。
胡笠似已料到岳多谦必会如此,双膝一沉,真气风快的一转,整个身子半空向后挪开一线,跪了下去。
岳多谦力道落空,便知胡笠一跪到地,慌忙也还跪在地上,回拜道:“胡大侠怎么啦,这可成什么话。”
霎时两个盖代奇人在斗室间互相跪着对拜,假若有人在场的话,恐怕任何人也不能于以置信。
岳多谦一面回拜,一面口中连声道:“胡大侠这是什么意思,折杀老朽啦——”
胡笠却满面肃穆之色,使得那短胖的面孔益发显出一种正经的味道。
岳多谦满腔怀疑的看着他,胡笠深深叹一口气,缓缓说道:“胡某人拜访岳大侠放开青蝠一条生路!”
岳多谦一惊,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目,大声问道:“什么?你是说——青蝠——-”
胡笠双目直视,黯然道:“正是!”
一个念头闪过岳多谦的脑际,大声道:“青蝠和胡大侠有什么关连吗?”
胡笠用力点点头:“他是我胡某—一”
岳多谦聪明的看出胡笠脸上充满着为难的神情,半晌才听他道:“他是我的长兄。
岳多谦一惊,不由手中所持的一卷春秋扑的落在地上,整个身子也不由站起来道:“你们是兄弟?”
他再也不能相信这是一个事实,然而胡笠肯定的点头却作了这不可思议的回答。
一连串的问题闪入岳多谦的脑海,使他又有一种冲动的感觉,只见他长吸一口气缓缓道:“那么胡大侠和他艺出同门—一”
胡笠微微颔首道:“是胡某家父同时授教——”
岳多谦点点道头:“老朽猜测亦是如此,说实话,老朽前次去打搅胡家庄——”
胡笠不等他说完便抢着道:“这个胡某已明白,敢是岳大侠该以为是胡某下手伤了散手神拳?”
岳多谦点点头。
却又听胡笠道:“但胡某百思不得其解,岳大侠何以会怀疑到胡某身上的,虽然胡某明知是不成器的长兄在外闯祸,但岳大侠想来亦不识得青蝠,何以会疑念及吾—一”
岳多谦沉重的点点头,道:“这却是另一回事,岳某隐藏了三十年,今日对胡大侠言明也无关系,那就是老朽与令兄会过……”
胡笠可真料不到其中竟有如此奇事,他再好的涵养,也不由脱口叫道:“什么?”
岳多谦淡然道:“三十多年前,青蝠索名挑战,老夫使尽全身功夫,侥幸取胜!”
胡笠呆了半晌才道:“青蝠已和你交过手?那么——他,他又为何去伤那散手神拳?”
岳多谦似乎被人提及痛苦之弦,深深哼了一下,沉声道:“所以老夫当日听范立亭临终一言,推断三十年前蒙面挑战者和伤范立亭者必为一人,而天下剑术如此高强那是非胡兄莫属,是以糊里糊涂闯入宝庄,目前提起,于心仍甚不安!”
胡笠见他冷冷道出原委,登时有若冷水淋头,心中冷了大半截,猛然仰天低呼一声,喃喃道:“胡立之,胡立之,你这是什么意思,散手神拳与你无怨无仇,你——-”
岳多谦一怔,缓缓插口道:“胡大侠此来有何见教,尚未见赐——”
胡笠斗然神智清醒,自觉失态,努力镇静自己,突然向岳老爷子说道:“岳大侠必然对胡某的一席话仍不明了,不知可能听胡某肺腑之言?”
岳多谦知他这就要抖出青蝠的底细,心中也不由有一种好奇心,微微点头道:“胡兄请说,岳某洗耳恭听!”
胡笠似乎在思索很久以前的事实,良久才坐在椅上开口说道:“胡某生于关中,这是众所周知的,那时家父正隐居在胡家庄中,江湖上并没有这一号人物——”
……接着,剑神胡笠便说出和青蝠的往事——
胡家庄的老庄主胡宏方是一个盖世奇人,一身功夫无论各方面都已臻化境,然而他天性淡泊,不重名利,年少时在江湖上稍有踪迹,便着不过武林的争强斗狠,安定的住在关东,隐居庄中。
胡宏方早年娶有一妻,生有一子,取名胡立之,然爱妻生子后不久便与世长辞,胡宏方虽是心伤神黯,但婴儿立之却缺乏人照料,自己对于这一些是一窍不通,不得已而续弦,一方面立之有人照顾,一方面自己也可时常出庄散散心,不致庄中无主。
过了两年,胡老庄主的继室陈氏又生下一子,这一次生产十分危险,几乎送掉陈氏性命,是靠胡宏方请的一个名医协助,才挽回母子性命,胡宏方感激之余,便将幼子的名字随那名医陈笠也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