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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如墨。
荒山,坟场,枯木,犬吠。
岳铁马带着小儿子君青及司徒丹漏夜赶路,这等黑夜坟山中,胆小的司徒丹也因身旁有岳老爷子在而不感到害怕。
岳多谦大踏步在乱坟中领先而行,他以常人闲踱的步子而行,君青和司徒丹牵着手施展轻功,那速度却是差不多。
“汪”,“汪”,犬吠声。
“汪”,“汪”,而且不只一只野狗。
岳多谦停了停脚步,暗奇道:“怎么这许多野狗聚集在一起?”
他们一行人从长草中走过.寒风吹来,迎面带来一阵腥臭之味,司徒丹掩着鼻子皱皱眉,岳多谦却大叫一声!
“快!”
说着身形猛然一纵,几丈距离在他脚下一跨而过,君青连忙一扯司徒丹,飞快地跟着上前——
但闻腥风愈浓,眼前出现一付惨不忍睹的情景,五具血肉模糊的尸身横在地上,几只野狗正在争抢尸骨,看见有人走进,一起逃开。
同时间里,岳多谦大喊一声,“卢老哥!”
君青却惊呼一声:“卢伯伯!”
原来地上的五具尸体竟是清河的卢老庄主一家五人,岳多谦乍受惊痛,心中如绞,但他强抑悲怒,一踏飞上十丈外的高树上,四下眺望,但见夜幕沉沉,坟山磷光闪闪,那有一丝人影?
司徒丹吓得芳容色变,她壮着胆稍走近一些,忽然大叫一声,回头就跑:“哎呀!还在动……”
叫声方落,岳多谦又如巨鹰一般飞了回来,他一把抓住地上卢老庄主的脉门,果然尚有丝微搏动,他连忙摸出两粒续命丹塞在卢老口中,一面鼓动其气,硬从卢老双脉要穴灌将进去。
过了半晌,君青和司徒丹都焦急万分地注视着岳老爷子凝重的面色,白发皤皤的顶门上冒出丝丝蒸气,蓦然,卢老睁开了双眼,他象是斗然恢复了体力,一把紧抓着岳多谦的胳膊,急促地喘息着:“岳……老弟,这……不是……不是梦中吧?”
岳铁马望着卢老哥那血红的眼睛,知道这是迥光反照,已经没有希望了,心中不禁一惨,但口中只轻声道:“卢老哥,你没有事的,快快放松百穴,不要用劲。”
卢庄主急叫道:“老弟……你不要骗我,我知道,我……我不成了……”
岳多谦强笑道:“老哥,你放心,快休息一下就会恢复的,有我岳多谦在,你还不放心么?”
黑夜中,岳老爷的笑声朗然远送,但是,只更增加了几分寒意,他终于装作轻描淡写地道:“老哥,告诉我,下手的是谁?”
卢老庄主牵动着枯萎了的肌肉,抖动着嘴唇做出一个自怜的微笑,他双目一睁,喘息道:“老弟,你别再骗我,我就要完了,不然……你不会问我……问我下手的……是谁?”
岳多谦见他声音愈来愈低,连忙大喝道:“下手者是谁,快说,下手者是谁?”
卢老庄主双目一闭,不再出声。
岳多谦对着他耳边喝道:“下手者是谁?”
半晌,卢老拼出一个字:“青……”
他头一斜,瞌然长逝。
岳铁马望着卢老哥的尸身,脑海中又现出范立亭的遗容,想到当年联手遨游湖海的兄弟—一去世,不禁喟然长叹!
君青低声问:“爸,卢伯伯说是谁……”
岳多谦恨声道:“青蝠,又是青蝠!”
荒山中,又多了一个大冢。
岳多谦望了望东方初现的金霞,他用力摇着皤白的头颅,暗中喟叹着:“老了,岳多谦你真老了。”
但是世事并不容许每一个就此告老纳福,无数的因素驱使着那些白发老人必须如青年人一样马不停蹄地奔波着。
岳老爷子摸了摸背上的碎玉双环,他苍老的心田中更增了几颗悲伤的砝码,然而相对的,复仇的雄心也为之倍增!
于是他挥了挥衣袖,迈起豪气的大步,向着初升的旭日前行。
黑幕渐渐褪了,少林古刹在晨风中慢慢显出了朦朦的轮廓。
松涛似海,山风如啸,两个年轻力壮的和尚挑着几十斤的泉水,飞步走将上来,莫看这两个和尚打扮象是寺中挑水烧饭的,凭他们担水那份轻松的模样看来,倒有一身相当不弱的武功底子哩。
轻风卷吹着,揭起了薄薄的山风,也似乎揭起了这多事的日子的序幕……
寺下有一个人踽踽而行。
他背着双手,踱方步似的缓缓沿阶而上,看他举止是一个似饱经沧桑的老人,但他的身材却不满五尺,衣衫宽大,背上还有一柄旧剑,他的面孔,更是令人吃惊,只见他细皮嫩肉,竟似个稚龄童子。
他的双目紧紧皱着,似乎有无法解决的重重忧思,那一步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
蓦然那两个挑水和尚发现了身后这个童子,他们相对吃了一惊,连忙放下担子,其中一个道:“嘿,小施主,你打那儿来?”
那童子摇了摇头,眉头皱得更紧,简直有点泫然欲泪的样子了,那和尚忙道:“小施主,你可是走迷了路?是你家谁人带你上来的?”
那童子用力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什么意思,那和尚心地甚好,朗声道:“小施主,你家住在什么地方?若是不远,我可以送你回去——”
那童子仍是不答,两个和尚不禁抓耳搔脑,不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童子瞧他们那般模样,忽然愁眉一展,尖声道:“两位和尚今年几岁啦?”
那和尚不禁呆得一呆,另一个和尚似乎有点傻气偏他口又快,笑吟吟地道:“小和尚今年十八,他是十九。”
那童个伸出手指来盘算了一阵,忽然脸一沉,怒道:“亏你们一口一口小施主,我老儿十八、十九岁时,你们爹爹也还没出生来哩。”
两个和尚吃了一惊,那个傻和尚大叫一声:“不好,这人是疯子。”
那童子再不理会,一步跨出数丈,呼地一声从两个和尚头上飞过,大踏步向廊上走去。
两个和尚相对骇然,过了半晌,那伶俐的一个猛然想起一个人来,大叫道:“风火哪咤!”
那傻和尚也大悟道:“一定是他,师父常说的于不朽!”
两人齐齐向上望去,只这一阵工夫,风火哪咤已到了少林寺的寺门前。
童子到了寺门口,却不进去,望了望左边那只大石狮,缓缓走过去,摸了摸狮头,轻叹一声,坐了下来。
他抱着头蹙眉苦思,愈想愈不快活,这时那两个和尚也走了上来,两人见风火哪咤那模样,不禁又惊又怕,悄悄绕过正门,飞快往后面跑,进去通报。
过了一会,寺门大开,只见当先老僧匆匆赶来,正是当今少林主持百虹大师。
百虹大师辈份极尊,闻得风火哪咤之名,竟然亲迎,可见于不朽昔日在武林地位之余。
百虹大师走近于不朽,合什道:“如果贫僧老眼无花,施主可是风火哪咤于老施主?”
那童子点了点头,依然愁眉苦思,百虹大师道:“于施主隐退武林数十载,今日光临小寺,贫僧何幸如之。”
于不朽似乎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突然双目一扬,一把抓住百虹大师的袖袍,叫道:“人说我佛大智大慧,能解世间一切难题,和尚你说是也不是?”
百虹大师合什道:“红尘万般面目,惟有我佛慧眼识其本体。”
于不朽急道:“好呵,和尚,我问你一个问题——”
百虹大师心中奇暗,口中道:“于施主有言但说,贫僧洗耳恭听。”
于不朽长叹一声,他嗓子尖如幼童,却浩然叹息,显得极为不伦不类,百虹大师手捻胸前佛珠,双眉低垂。
于不朽开口道:“和尚,我先给你说个故事,你且以无边智慧为我解说——”
百虹大师远闻这怪物的脾气,心中暗道:“我佛保佑此人好来好去,否则又有一场好斗。”
于不朽道:“从前,有三个拜把的好兄弟,老大姓陆,老二姓于老三复姓司徒,姓陆的是个穷秀才,姓于的富有地主,姓司徒的是个卖解武师,三人虽则贫富不齐,但是三人都是血性好汉子,结拜之后,端的是情同骨肉一—”
“后来姓司徒的有一次失手杀了一个恶霸,那知县老儿要砍他的头,姓陆的大怒之下,就写了一篇呈文给那知县,姓陆的端的是好文笔,把那知县连损带骂,着买是痛快淋漓,那知县老羞成怒,立刻下令把司徒老三的夫人,齐抓来杀了,连司徒老三刚满三岁的独子也捉进了牢——”
于不朽童音轻脆无比,只是双方相距过远,要全副专心才能完全听真,“姓陆的一瞧老三死了,当下可急红了眼,连夜就提了一柄刀独闯牢狱,打算抢救司徒老三的独子,结果也让牢卒乱箭射死了,县令下命,要把陆某的家人也抓来办罪,幸好姓子的老二拼命用钱贿赂,暗下把陆,司徒两家的幼子给救了出来,着人偷带着逃奔异乡……”
“那年全国鞑子打来了,娃于的尽捐私资,发动乡勇抗敌,结果让金狗一箭射中胸口,流血而死,他临死时告诉他的独子这段故事,要他好好找着陆家和司徒家的孤儿,人家结为好兄弟。”
百虹大师听他说如此,知道那姓子的幼子就是眼前这风火哪咤于不朽,当下凝神聆听:“娃子的儿子在兵乱中也流落他方。十年之后,这姓于的竟练了一身武功,在江湖上闯荡,可巧的是姓陆的和姓司徒的也各练成一身好武功。有一天,三人对面啦,说起来,不禁齐声嘘唏……”
百虹大师实是仁心高僧,他听到三个劫后孤儿长成重逢,心中竟是一阵高兴,只听于不朽道:“那知这三人脾气古怪十分,姓于的还……还好,那司徒的却是天生一副阴阳怪气,叫人看了隔夜饭都要呕出来……”
百虹大师明知于不朽是在现身说法,听他自己道:“姓于的还好”,不禁心中暗笑。
于不朽道:“姓于的瞧着那姓陆的蛮顺眼,可是那姓陆的骄傲得紧,竟然……竟然不理会姓于的。”
于不朽说到这里,仔细看了看百虹大师,见他脸上并无嘲笑之色,这才放心说下去:“姓司徒的识得一个姑娘,偏那姓陆的生得俊,那姑娘似乎对姓陆的很好,于是这两人就愈来愈不对啦,后来有一天姓陆的对司徒的说:“咱们总不能为了一个女人伤了先人手足之情。”说罢姓陆的就远走高飞了,他留言姓司徒的,要好好善待那姑娘,若那姑娘受了丝毫委曲,陆某绝不饶过他——”
“不久,江湖上传出了‘崂山双怪’的万儿,姓于的虽然不喜那胜司徒的,但是对这万儿却是不准任何人毁半分。那姓于的什么都好,就是有一桩,嘿嘿……最是——最好令各——”
百虹大师暗道:“这个便是你不说我也知道,当年‘洪泽四虎’为了对你于不朽言语稍有不敬,结果被你每人砍断一只手腕……”
于不朽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言,他仰天踌躇了半晌,才猛一扬眉,说道:“有一天,姓于的实在气那司徒老鬼不过,若论那时的功夫。姓于的和司徒老鬼着实是半斤八两,姓于的暗自寻思,终于想出一条妙计,哈——”
他原来以客观口吻述说这故事,这一下说得性起,什么“司徒老鬼”全上了口。
“哈,这条计策凭良心也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