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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云倏的一捋颔下虬髯,又一推眼镜正色道:“郁道爷,并非俺当着六王爷又开罪于您,您这话又大错特错咧。俺那居停,虽有自知之明,深知大位无望,可是他也是一位虎跃龙骥的角色,纵然自甘退让,难道在诸王之前连自保全不许吗?老实说,他这样措置,不但对六王绝非威胁,且有维护之意,再进一步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您要以为前两次派人来,意在威吓,而俺这次来那是游说,那今日之事就难说咧。”
郁天祥又看着允祀道:“这是就事论事,大家既然把话说明,我倒决不避程爷责难,程爷也无容讳言,您说十四王爷意在联络咱们王爷以图白保,这倒是很有见地的一着,不过要说这两次派人来,并非威吓,且有维护之意,贫道确有未解,倒还要请您说明才好。”
程子云一晃脑袋,正襟危坐道:“这是很明显的道理,道爷如非明知故问那就未免所见太浅了。”
接着,又看了允祀一下道:“王爷命那红衣喇麻设坛诅咒一事,外面早已满城风雨,便皇上也有所闻,这是无用讳言的。老实说,在彼时,俺那居停,便有向王爷进谏之意,因为这种巫蛊之法,固然非谋大事者所应有,便其作用,也只徒令人齿冷而已。但是外间传说虽多而事无佐证,他决不愿意以道听途说之谈来劝王爷,所以迫不得已,才着一两个人先来窥探一下虚实,以便进言。岂知那该死的喇嘛,诅咒是假,擅用毒药阿几酥丸却是真的。如以俺揣测,太子之所以疯魔,出自诅咒者或系莫须有,而出此药,倒是一个铁证。当时,俺那居停得讯以后,不禁不寒而栗,因恐危及皇上,本想改变初衷据实奏明,但是俺想来想去,这也许是那喇嘛打算故神其说,才来上这一手,说不定连王爷也被瞒蔽了,这才拦了下来,您请想一想,诅咒之事,尚可推个无其事,这阿几酥丸却是验得出来的,俺那居停如果不是对王爷心存维护,纵不便直接奏明皇上,难道不能把这话传到各位王爷耳朵里去,让他们再把这话传到宫内去吗?”
允祀一听连阿几酥丸的名字全被来人探去,不由又面色一变。程子云却若无其事,佯作不知,转向郁天祥道:“我知郁道爷是忠于六王爷的,您请想,俺那居停如果对六王爷有心威吓,还不早派人来以此相要挟吗?何至等到今天,才命俺来咧?”
接着又微笑道:“适才王爷问俺,十四王爷既和四王爷是同母弟兄为什么不去联络四王爷,转来向王爷商量,俺因此事最好由两位王爷当面去说比较妥当故未明言,以致让您转有生疑之处。如今为了使您解疑起见,俺也不妨再说一说,实不相欺,如今四王爷已经派了年羹尧向俺那居停商量过两三次咧。只因俺那居停深知四王爷为人阴鸷异常,那年小子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所以才虚与委蛇,若即若离的,要不然,他两位早打成一片,也不用再来和王爷商量咧。”
允祀失惊道:“此事当真吗?那年羹尧,素来在北京城里就是一个侠少的班头,为人又倜傥,才华更是人所共知,如今已经上达天听,简在帝心呢,我知他已和雍邸结成姻亲,如果派他去和十四阿哥一商量,也许难免入彀咧,果真十四阿哥和四阿哥联成一起,那在十四阿哥就未免上当了。”
程子云又捋着虬髯大笑道:“本来俺那居停还真难免被那年小子说动,不过,只要有俺在十四王府一天,那他就决难施其舌辩之技,但是事也难说,现在俺那居停,反正自己决不想和人角逐,事秦事楚,全是一样,那只有在王爷了。”
允祀想了一想,毅然决然道:“既如此说,我意已决,便烦程先生回去代向十四阿哥说一声,彼此一切心照不宜,有暇请速来我这里一谈,一切便得咧。”
说罢,又欠身道:“适才相戏,请勿介意,以后如再来此便是一家人咧。”
程子云也站起身来打了一恭道:“王爷如此果断,足证圣明,那么俺便先回去回复十四王爷咧。”
接着也向郁天祥把手一拱道:“郁道爷,俺此次多多冒犯,还请原宥,既然六王爷有命,事不宜迟,俺便告辞咧,迟则三天,早则一日俺必随同敝居停来谒,容当再为谢过便了。”
说罢便告辞回去,这里允祀送客之后,不由向郁天祥埋怨道:“道长素以谨慎自诩,怎么昨今两日,忽然这等大意起来。昨夜既然疏于防范于前,如果来人真欲行刺,焉能有我命在?便今日之事,也未免太盂浪了,如非那姓程的心存顾忌,早又闹出大事来,以后还望小心才好,要不然,那真险极了,便传出去,也不太像活咧。”
郁天祥闻言,不禁把一张脸涨得飞红,本待立刻辞馆他去,但心下一想,自己本来流落江湖,靠着拆字卖卦为生,天幸遇着六王府一位包衣,一力举荐,好不容易才得允祀赏识,邀进府来,总算平步青云,做了王府上宾,如果真的辞馆不干,又到哪里去找这上好饭落儿?再说自己也委实不济,才闹出这两场大笑话来,便想再辩上两句也枉然,只有揣着羞脸道:“这委实是贫道失算,以致昨夜先被人得了手去,今天又不合出这下策,打算先将姓程的拿住,迫写亲供,再由王爷奏明皇上,才致令王爷跟着丢此大人,一切全是贫道的不是,王爷的八字和长相,的确是一位太平天子,我原说过,这个月月运不利,难免小有惊险,现在既已验过,这未来一年,便全是坦途咧。”
允祀闻言,顺手摸一摸两颧额角笑道:“但愿如此才好,不过你说这百日之内,必有股肱之臣来归,难道就是指的是十四阿哥不成?”
郁天祥趁机一笑道:“可不是,您请想十四王爷和您不是嫡亲弟兄吗?不然怎么能算得是股肱之臣咧?”
接着又正色道:“自古圣天子百灵呵护,您是天命攸归的人,便各位王爷再野心勃勃些,也决难与天争衡,您没听那姓程的说,四王爷早巳派人去联络十四王爷,偏没能联上吗?这便是天命所在,留着十四王爷以待王爷咧。如果十四王爷真到这府来,您先让贫道看一看,便知道他的福命心地如何咧。”
允祀连连点头,又道:“你看今天来的这姓程的长相如何?我看这个人虽然狂妄些,功夫胆量倒全不错,如果真的可用,倒也不妨接纳咧。”
郁天祥沉吟道:“此人如论功夫胆量确有过人之处,不过可惜太过鹰视狼顾了,如果一旦罗致,只恐怕未免有点靠不住咧。”
允祀笑道:“你是因为他适才得罪你才说这话吗?须知人才难得,却须实说咧。”
郁天祥躬身道:“他适才虽与贫道较量过,但贫道一切均为王爷打算,焉有挟嫌胡说之理?委实此人实有反相却不可亲近咧。”
允祀不禁默然半晌,这才套上那只扳指,携了睡鞋回到后面去不提。
另一方面,那程子云出了六王府之后,却十分得意,简直比金殿对策,中了状元还高兴,策马便回十四王府,正打算把这一大段得意之作向允禵详细说明才痛快,谁知才到府前,一下马,那小来顺儿便迎着道:“程师爷,您这一早上到哪里去了?我哪里都没有寻到你,为什么到此刻才回来?这可是误了大事咧!”
程子云不禁睁大眼睛,在那付大墨晶镜里连翻着眼道:“是府内出了什么大事吗?这可不得了,你赶快告诉俺,王爷有什么话没有?”
小来顺儿笑道:“府里好端端的会出什么事?适才王爷着人到处寻你倒是真的,您不是常和王爷说,要请那年二爷吗?如今人家已经来过咧,偏您没有在家,这不透着别扭吗?”
程子云不由又是一怔道:“怎么他早不来迟不来,偏俺有事不在家,却来了咧。”
接着又道:“他既来了,见过王爷没有?”
小来顺儿笑道:“怎么没有?您一出去,人家便来咧。王爷寻您没寻着,自己迎了进去,一直换两三遍茶,两人谈得再好没有,如今他也才走不久,王爷简直高兴得不得了,只等您回来,便要告诉您咧。”
程子云连忙掷过鞭缰,便向府里走去,小来顺儿一面接过,一面又笑道:“您慢着些儿,王爷现在不在花厅上,已到赐书楼去咧。”
程子云又一掉头道:“你不是说他等着俺吗?为什么在百忙中,跑到赐书楼去咧?”
小来顺儿道:“这个我可不知道,不过年二爷才一走王爷便赶到赐书楼去却是真的。”
程子云猛一停步道:“你这小猴儿崽子,怎么说话不清楚,既是王爷不在西花厅已到赐书楼,那这马匹你便不必管咧,赶快与我进去快请王爷到西花厅来,俺正有一肚皮话要对王爷说咧。”
小来顺儿方一迟疑,程子云不由分说,一步赶回夺过鞭缰一扔道:“快去,快去,俺这就也要到西花厅去咧。”
门上各人看了,不禁要笑又不敢笑,那小来顺儿一来知道这位程师爷不好伺候,二来也要打听他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连忙一溜烟向府中赶去,那鞭缰自有旁人接去,这里程子云,二次又大踏步向西花厅赶去。却不料才进角门,便听见允禵大笑道:“老夫子回来咧,我真佩服你有知人之明,那年双峰今天来了,偏偏你不在家,我一接谈之下,才知道他不但学问渊博,的确是个才子,便兵法和经世之学也了不起,而且经他这么一说,才如梦方醒,我与四阿哥实有合则双美,分则两败之势,如今已经决定,明天我就要到四阿哥那里去畅谈一次,大家商量出一个以后合作无间的办法咧。”
接着又笑道:“本来他一来就要见你,无如事情不巧,偏偏你一出去到这时才回来。人家整整在这里等你一个多时辰,正事谈完之后,又旁及杂学,真是我说到哪里,人家答到哪里,可是他偶然的掉一下书袋,我简直莫知出处,所以他—走,我连忙到赐书楼去翻了好一会,才明白了一多半,直到如今还有许多没有弄清楚咧。”
程子云不由一怔道:“王爷,您已经答应他明天到雍王府去吗?那可糟透了,这该怎么办咧?”
允禵愕然道:“平常你不也主张拉扰年羹尧,联络四阿哥吗?怎么今天人家找上门来反糟透咧?”
程子云双手一拍道:“俺并不是说您不应该答应他和雍王爷联络,而是说事情太凑巧,偏俺今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闹了一个出生入死,才把六王爷说服了,他约定在这两天,由您亲自去接谈,这一来该怎么办咧?”说着,指手画脚,眉飞色舞的,把去六王府的经过说了,允禵听了不由闹了—个舌翘不下,忙道:“这事六阿哥固然失之鲁莽,老夫子也真胆大包天,万一双方闹僵,真的让皇上知道,那又该怎么办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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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忘形之交
程子云哈哈一笑,伸手捋着颔下虬髯道:“王爷,您只管万安吧,俺这人要说武功文学,还不敢自诩,只有这胆识却比别人略胜一筹。老实说,此事俺已料到底咧。一则这六王爷俺一见面就知道他色厉而内荏,绝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