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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不到位,就不以为然,没有及时闪避。哪知单雄信的用心,本来就不是要刺中他的左肩——那处有护肩的严密保护,除非是用刀斧之类的阔刃兵器直接砍劈,是很难伤得了它的——,而是要借着挨擦,好让藏在槊尖下的倒钩勾搭上护肩处的环扣兽头。恰好也正是护肩这样的位置,才会雕刻着如此复杂的兽头,让那倒钩有勾搭的着力点。
说起来,单雄信这一招,也只能用在像李世民这样一军最高统帅的敌将身上,因为只有他才会穿着如此华贵的甲胄,护肩才会雕有复杂的兽头:那一方面是起着装饰的作用,让穿着甲胄的战将双肩展开,显得威风勇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远远地隔开肩头与袭来的兵刃之间的距离。普通甲士的话,肩头之处只不过是多披一层甲片,加厚防护而已。
单雄信这时满脸喜色,用力地往回拉扯他的枣阳槊。世民竭力想稳住身子,可是他左肩被勾住,右手的长剑也陷在槊柄上,单雄信等于有两个着力点可同时发力,把他拉将过去,世民却只能凭双腿夹紧□的坐骑来予以抗衡。这一来,饶是他的坐骑是神骏异常的宝马,也觉得抵受不住,嘶声长叫着,蹄子用力的刨地,但马身还是不由自主的往单雄信的方向倾侧。
世民眼见再这样下去,如果坐骑支持不住被拉倒在地,自己也会摔到地上。此时此刻,若再失了坐骑,后果只会更加不堪设想。他只好松开握住长剑的右手,腾出来勒紧马缰,助马匹稳住身形。只是这样一来,他就失了兵器,只剩下弓箭。可是拉弓射箭需要用到双手,现在他左肩被单雄信的长槊所制,已无法随心所欲地使用左手,于是弓箭也等同给废了。
在这强敌环绕之下,左肩被制,还没有一件兵器在手。这样的自己,还能支持得多久?难道……我真的要命绝于今日,命绝于此地了么?
世民一边竭尽全力地对抗着单雄信的拉扯,一边脑中飞快地掠过这些思绪……
19 宣武陵(之二)
本已撤下宣武陵去的唐军五百骑兵,见到李世民这主帅被困,俱各大惊,拼了命似的又再冲回来。可是这时郑军士卒没有了世民的弓箭威胁,已经不必大绕圈子了,哗啦一下全涌了过来,把这五百骑兵团团围住。
这批郑军有四千人之多,差不多是每十个郑兵合力对付一名唐军骑兵。幸好这批郑军里只有将领有坐骑,普通士卒都是步兵,唐军的骑兵纵马飞驰、左右冲突之下,以一人对近十人仍能勉强支撑下来。然而郑兵如蝼蚁一般漫山遍野都是,唐军骑兵便似汪洋之中的一个个孤岛,自顾已是不暇,还哪里能冲近到世民身边救助?
不但唐军骑兵无法冲到世民身边救助,陆续不断地涌过来的,反而尽是帮忙单雄信的郑兵。不断有郑军的步兵冲至世民身旁,提起兵刃要削他坐骑的马蹄。世民一边咬紧牙关与单雄信拉扯抗衡,一边还要防范着身周的郑兵捣鬼,调控着坐骑闪避踢打。也幸好他的坐骑是万里挑一的良驹,不怎么需要他的指示,已经自行懂得避开利刃,还窥着来犯郑兵的破绽就举蹄踢将过去。一时之间,反而有好几个郑兵先后被马蹄踢中身子,轻者手断脚折,重者甚至被踢中脑袋,脑浆迸飞,霎时身死。郑兵见连世民的马匹都如此骁悍,一时不敢再轻率上前,只是团团围着,齐声呐喊,为单雄信助威。
正相持之间,忽又听得远处马蹄声急响,一员郑军骑兵战将狂呼怒喝着冲将过来。他一边拍马飞驰,一边大叫:“让开让开,待我这冠军大将军陈智略来取唐童性命!”郑兵听闻,纷纷闪开一条通道。只见那自称陈智略的郑军战将,手执一把横刀,转眼已冲到世民身前,举刀便往他头上直劈下来。
单雄信急叫:“笨蛋!不要杀他,要抓活的!”
陈智略一怔,世民却竟是一夹马肚向着他直冲过去,被单雄信的枣阳槊勾住的左肩拼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仍是往上抬起,向着陈智略的刀锋迎将上去。
陈智略大惊。李世民这样做,不是等同把自己的左肩撞上他的刃口吗?难道他想削断自己的整条左臂吗?陈智略此人平日就是个有勇无谋之辈,此刻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脑子更是转得不快,见世民如此自寻死路地撞上前来,一时竟是吓得糊涂了,呆在当地,手中的横刀只是顺着惯性继续往前劈下。那刃口反射着太阳的耀眼光芒,眼见瞬息之间就会与世民左肩上那雕成狰狞怒吼之状的护肩兽头撞在一起……
单雄信可就比陈智略的脑子转得快多了,马上已经明白了李世民的用心——他是不惜拼着被陈智略削去左臂,也要借此挣脱自己的枣阳槊上的倒钩对他的控制,以免被自己当场俘虏!虽然这样突然整条手臂被砍下,一定会剧烈疼痛,并严重失血,很可能立时就会晕死过去,也一样是落得被俘的下场。但至少他还是有机会能忍痛脱身。
李世民这份不惜断臂也要求得脱身的勇悍,单雄信心中暗暗惊骇之余,也是暗暗的佩服。但他既然看穿了世民的用心,自然是容不得世民如此自残躯体、摆脱自己。他已决心要生擒活捉这唐军元帅,也只有这样,才能解得了洛阳之围。
单雄信一声暴喝,松开了手中握着的槊柄,顺着世民向前急冲之势,把槊柄朝陈智略的横刀砸去。长槊另一端上的倒钩还勾在世民的左肩上,这时长槊的去势从跟刚才与世民竭力拉扯的方向相反突然变成了相同,两股力量加在一起,世民身不由己的被长槊往前一顶,遂一头栽下马去。槊柄与此同时却也代替他的左肩撞上了陈智略的横刀,直撞得陈智略抓持不住,横刀脱手飞出。
世民堕马,却也暂时摆脱了单雄信的控制。他也顾不上爬起身来,第一时间先就伸手到左肩的环扣兽头处,想解开那倒钩的勾搭。可是刚才他与单雄信一番拉扯,倒钩已深深地卡进环扣之内,他只能以右手的单手去解,扭着颈脖去看左肩的情形又极是不便,心急之下连扯了几下,还是没能解开。这样耽搁了一下,本来就围在旁边的郑军步兵已一拥而上,要将他按倒在地,生擒活捉。
世民只得暂且搁置解开倒钩之事,赤手空拳的在三招两式之间已把扑上前来的几名郑兵打得鼻肿面青、直摔开去。将郑兵稍稍吓开,他伸手又要再解倒钩时,猛的只觉一股大力施于他左肩之上,身子不由自主的又被扯得摔倒在地。
他抬头一望,只见单雄信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手中又已握住了那枣阳槊,哈哈狂笑道:“小唐童,你甭想挣扎了,今天你是逃不出本大爷的手掌心的啦!”说罢,他拨转马头,一手仍抓紧长槊,双腿却用力一夹马肚,竟是策马飞奔起来。
世民的左肩仍被那枣阳槊上的倒钩勾住,单雄信这一策马飞奔,他身不由己的就被拖行于马后。马匹后蹄向后踢起尘土滚滚,直扑他脸面而来,他虽举起了右臂护着脸庞,但仍有不少沙石未能挡下,直打在他脸上、钻进他眼里,当真是苦不堪言。但这还不是最痛的。路面凹凸不平,他这样被拖着在地上急行,不时撞上地面突出的土块而致身子被抛起,然后又再重重的堕下,摔得他只觉五脏六腑犹如不停地被人在里面胡乱地搅来拌去。
在这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疼痛难忍之际,世民脑中却仍能保持着一片清明。他想到,幸好他身上穿着的甲胄甚是坚固,已然最大限度地保护了他的身躯。否则在这样崎岖不平的路上被如此急速地拖行,血肉之躯哪里抵受得了?早就会被路面上突出的石尖如利刃划过一般开膛破肚了。
忽然,他心里却暗自苦笑了起来。原来他又想到,现在自己如此狼狈不堪,其实恰恰也是拜这副甲胄如此坚固所赐。单雄信全靠那枣阳槊上的倒钩勾住了他护肩处的环扣兽头来把他拖行于马后,还这样策马飞奔,那处受力之大,可想而知。若换了质量稍差的甲胄,像环扣这类装饰性多于防护性的东西,早就给拉断了。如果这环扣自行断裂,不就好了么?偏偏它却是那么的坚固,反而是害了它本来要保护的主人,这还真是不由得他不苦笑啊……
这样自嘲之间,忽觉一阵阳光耀目,原来单雄信略略转了方向,飞奔前去之处,正是洛阳城!
李世民心头一凛。
单雄信竟是打算就这样一直把他拖进洛阳里去!
不,自己宁可死了,也不能这样被他生擒活捉!
世民再也顾不上以右臂护在脸庞之前徒劳地遮挡飞沙走石,伸出右手往枣阳槊的槊柄摸索过去,摸到了刚才砍在那槊柄上的长剑。但是现在他不是想以长剑砍断长槊,而是想把那长剑□,然后要砍上的是……
世民费力地伸着右手。在这被急速拖行之中,他的身子被高低不平的地面不时地抛起又抛下,很难控制得住右手伸出的方向,更不用说马匹的后蹄一直把沙尘踢到他脸上来,根本无法睁大眼睛看清景物。但他屏息凝气,镇定心神,右手一连往前抓了好几次,终于在一次身子又被高高抛起之时,借着前冲的惯性一下子握住了仍陷在槊柄上的长剑的把手。他借着身子被高高抛起之后又跌下来的下堕之势,奋力一扯,终于把长剑拔了出来。
世民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长剑一横,手腕回转,剑刃向着自己,眼一闭,心一狠,往颈脖之上就抹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那剑刃快要抹到他颈脖上之际,忽觉手腕上一阵剧痛难当,手中的长剑也被一股大力往外急扯。他睁眼一看,却原来是单雄信偶一回头,正好看到他欲举剑自刎,连忙举起另一手中握着的马鞭,一鞭往他手腕上挥过去,马鞭回收之时更顺势卷上他手中的长剑,用力一扯。
若是在平日,世民手上劲力虽然可能不如单雄信这猛将,但也不至于被他拿着这么一条软鞭卷住一扯就能把手中握着的长剑夺去。但此时他被拖行了好一阵子,身子颠簸得就跟散了架似的没两样,手腕上又先挨了一下鞭子,疼痛之下自然而然就卸去了大半的力度,于是单雄信这么一扯,他就已经抓拿不住,长剑脱手远远飞出。
在他暗暗一声长叹之时,耳膜里切切实实地充斥着的,却是单雄信放肆的笑声:“小唐童,你以为你的生死现在还能由你自己决定吗?别作梦了!跟我进洛阳去,跪在我皇郑帝脚下,他才有权来决定你的生死!哈哈哈哈……”
世民的身子又一次被抛起再摔下。
痛……痛彻心肺的痛……
可是他清楚的知道,最痛的还不是现在,更痛的……还在后头……
20 宣武陵(之三)
注入洛水的一条小河汊里,尉迟敬德正静静地躺在浅水处,闭目遐思。
虽然已是九月末的时节,但这几天是秋老虎的天气,太阳热辣辣的悬在中天,灼烤着大地。这条小河汊水浅流缓,水草长得密密麻麻的,从外头看不清里面的景况,因此甚是清幽。敬德脱去全身的衣物,只穿着一条牛头裤,整个身子都泡在清凉的水流之中,脑袋就搁在一扎水草上,水位刚好只到他肩头处,甚是舒适。
他合拢着双眼,感受着河水轻缓地从身上流淌而过,一晃一晃的摇着他的身子,像是一个天然的摇篮。灼热的阳光穿过水草的遮蔽再洒落在他面庞之上,减去了几分毒辣的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