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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楚耀南从帮会归来,收到昔日帮他寻找大哥的那个侦探的信,约他去钟楼下的蓝色酒吧一聚,有北平沈家的秘密相告。
楚耀南来到酒吧,见到那位侦探,那小胡子侦探开诚布公地说:“这消息本是三口夫人委托我去查,不想我查清了,她却言而无信出国了。我想把这消息卖给报馆,又怕得罪蓝帮惹来杀身之祸,若是作罢,毕竟查了这许久,心有不甘。还是请楚大少看着给几个辛苦钱。”
说着,将一叠照片推去楚耀南眼前。
楚耀南只低头一看,不由一惊,一辆黑色轿车,清楚的车牌号,旁边站着的短衫毡帽鬼鬼祟祟的人,可不是那日去绑架大哥未遂的人!
他猛抬头,那侦探说:“还不止这些,看看楚先生打算给多少钱来买了。”
“这是什么?”楚耀南故作糊涂地问,随手摆弄照片,看到几个人从白塔寺蓝帮分舵门口大步走出的照片,心里更是紧揪。
“跟明白人不说糊涂话。三口夫人同情楚先生的遭遇,特托我们去查的。我们险些丢了命,查到知道些真相的人相继被灭口。”侦探低声说,小心看了左右。
“你就不怕我也做了你,灭口?”楚耀南把弄手中鸡尾酒,那侦探嘻嘻笑了说:“楚大少这是何必呢?其实这真相还是不知道为妙,若是楚大少肯给几个辛苦跑腿钱,此事,我们自当烂在肚子里。秦老板为了楚大少,可是真上心思,我也不想说出实话惹得你们父子反目。”
侦探拉低鸭舌帽沿紧张的左顾右盼。
“定江地盘上,你在我楚耀南身边最是安全,我若不杀你,没人能动手。有话快说!”楚耀南说。
侦探点点头说:“杀卓铭韬的主谋不是秦先生,他是买来的帮凶。”
楚耀南抬头诧异地看那侦探,侦探卖弄的摆出几张照片说:“这位,西京‘何老板’身边的智囊,左边这位,西京中央也是有头脸的人物,微服来北平请卓铭韬出山。这些话是你们那邻居李嫂子送鸭蛋去在隔壁厨房听到的,她说,那些人说‘沈先生不去西京,难道要去东北吗?若是不去西京,谁能保证沈先生不去东北呢?’”
楚耀南立刻想到大嫂提到的这几日先后几批人来寻大哥,家里这些陌生的客人很是令人奇怪。难道,有一批西京来的说客,他错过不曾见到,只见到了惠子那批日本人。若是如此,西京和日本人都来找大哥谈什么?
“具体为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是李嫂子说,那夜你被赶走,她让她家男人送你卓夫人去医院的途中,巷子口停了一辆车,很摩登的黑色别克轿车。就是照片里我们发现的那辆,你看看车牌子,是哪里的?”
侦探神秘道,蓝帮的车,雪夜停在大哥家巷子口,然后夜里发生血案。
“这个消息我若卖给哪边都是个死,所以只有楚大少会感兴趣。蓝帮近来生意受挫,手头紧,接了西京那边的巨款当刺客干掉一个政敌。我不懂政治,也去四处打听,仿佛是卓先生同西京有仇,要去东北为日本人做事,引来杀身之祸。”
“你很大胆。”楚耀南挑衅的目光看着那小胡子侦探。
“侦探都大胆,我们吃的这口饭。”
“不是每个侦探都像你一样大胆,不是每个人关心政治。”
“我是歪打正着,吓得半死,但是人为财死,楚大少命好,我们可是靠这些东西养家糊口的。”
侦探将资料信息摊摆在桌上,楚耀南的脸色渐渐泛白,如墙灰一般的颜色。
100、梦想成真
浑浑噩噩地回到秦公馆,楚耀南失魂落魄一般,上楼时他心不在焉,险些一脚踩空跌下楼梯。
“南少,有位周先生发给你的电文。”
楚耀南展开电文不由一惊,小周同春宝儿在香港被绑架,绑匪要他出巨额赎金,五百万。他定定神,匆忙回到自己房间,在房里踱步仔细看了几遍这封电文,推测事情的真假,却忽然看到桌子上一个包裹,麻布包的,上面写着:“楚耀南先生亲启”。
他打开,一个小木盒子,里面竟然是小春宝儿那条驼色的围巾,围巾一角有个小洞,他认得,不由心头一紧,仔细查看那包裹,香港寄来,再没别的记号。他久在江湖混迹,自然明白绑票的手段,再往下,绑匪会告知交钱的方法,若再迟迟不如所愿,就有手指之类血淋淋的东西寄来。可笑他堂堂蓝帮少帮主,竟然也遭绑匪欺凌。
五百万,倒也不算是天价,可是一时间哪里去筹措这笔钱?
叩门声,芳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南少,用晚饭了,三太太催您快下去,老爷和老太太都在等了。”
楚耀南才慌忙间淡定神色说:“我胃疼,就不去吃饭了。”
芳姐沉默片刻问:“那南少可想吃点开胃的小菜和粥,总是要吃点东西吧。”
楚耀南强打精神说:“疼得难过,晚上饿了再做吧。”
这么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阵,母亲已经上楼来,坐在他床边摸他额头关切的问:“宝儿,不要吓娘,你这是怎么了?”
他笑笑说:“怕是喝了凉风,肚子痛,趴一阵就好了。”
三姨太才下去不久,秦溶上来:“你怎么了?”
“少来婆婆妈妈的,喝了凉气肚子痛,趴一阵就好。”
秦溶停了片刻说:“你回来就脸色不对,可是出什么事了?”
楚耀南哪里想让他来怜悯,况且秦溶是手里没钱的,就打发走他,自己暗自寻思对策。
这鞭长莫及,歹人是要稳住的,其后才能图个法子救出小春宝儿,此刻在他眼里,没有什么事情比救春宝儿更重要。若是寻常,他或许去求爹爹帮忙,但此刻,若是残害大哥一家的幕后黑手是秦阿朗,怕无疑是求匹恶狼去救小绵羊一般可笑。
惠子,惠子去了哪里?他忽然想起惠子临行前说起的松本,记起那三百万来路不干净的钱,翻身坐起。
十二月二十四日那天,是冬月十六,才过了冬至,圣诞前夜。
秦溶驱车驶过法租界,一片繁华。他记起当年雪玉挽他的手让他充当男朋友,围着白貂小皮兜一道在圣诞夜在洋行门口看圣诞树,看橱窗内那琳琅满目的珠宝饰物,看穿着大红袍的圣诞老人散发糖果,心里一阵莫名的冲动,雪玉妹妹现在哪里?她过得好吗?
他的车掉头驶向关北路友仁实业公司,在车中静了片刻,下车欲去寻大哥,忽然想起不妥,忙去对面买了一篮子精美包装的水果篮,一块儿上好的杭绸旗袍面料,两瓶泸州老窖,来到大哥的住所。
蒋涛一家才摆上饭菜,见到秦溶有些意外又有惊喜。
“阿溶,你怎么来了?来得好,来得好,你嫂子烧得百叶结炖肉,还有红烧滑尾,都是你最喜欢吃的菜。”蒋涛热情的招呼,亲近如往昔。
又对女人说:“蜀绣,给六弟添副碗筷。”
秦溶倍感温暖,看眼含笑无奈的新嫂子,将礼品递过去说:“来得匆忙,也不知道……”
那“嫂子”二字如何也难以出口,显得那么拗口生涩,他觉得有些可耻,有些罪恶感,毕竟大嫂对他不薄,自幼就袒护他。虽然在雪玉的事情上他恨大嫂的市侩势力,可是这能怪谁呢?
“呦,六弟太见外了,看看你,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蜀绣嫂子脸上笑逐颜开,一边说一边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抚弄着那名贵的衣料,边招呼他入席。
弟兄二人打开酒畅饮,蒋涛诉说他的雄心壮志,给秦溶看他设计的百货公司和实业公司的蓝图,抽着烟醉醺醺地说:“阿溶呀,你大哥活到这把岁数才算活明白,其实,江湖打打杀杀并不适合你大哥。那时候年少,唯父命是从,三年无改父之道,就糊里糊涂接管了青道堂这烂摊子。”
秦溶对青道堂颇有感情,对“烂摊子”三字不敢苟同,但他记起大哥年青时确实志不在此,就自饮一杯摇头笑笑。
蒋涛咂咂口中的酒道:“记得大哥初见你时,才六岁,还是个小毛头。在青道堂前的巷子里和几个大你一头的小混混打架,满脸是血,却抄起砖头不肯屈服。我想,这个孩子有意思,小小年纪,一个人打五六个十来岁的孩子,还不屈不挠的。”
“我在弄堂口垃圾堆里寻找食物,我捡起半包富人家孩子扔掉的肉包子,那些乞丐说是他们的地盘,围起来打我。可是,娘病着,哥哥没饭吃。”秦溶苦笑,饮尽一杯酒,“大哥过来赶走了他们,大哥真威风,就立在那里一身白色的西装礼帽,都不用动一根手指头,身后十来个好汉就过去拎起那些小混混甩去一边,打得屁滚尿流。那时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下定决心就要跟随大哥了。”秦溶露出得意的笑容。
“你伤得很重,医生说幸好送去的及时,否则性命不保。”
“我醒来,才知道救我的是青道堂的大少爷,人人夸我命好。我就那么拜在大哥门下。闯祸惹事,顽皮任性,一晃就是十多年,总是不用再烦大哥了。”
蒋涛呵呵的笑,回味着往事说:“其实我那时还在读书,铁了心不想进青道堂,不想进江湖,无奈老爷子逼迫得紧,身不由己。”
“是,大哥曾带阿溶离家出走,为逃婚想去广州。”秦溶说。
“呵,私奔还带个小弟当拖油瓶,可是有趣。”蜀绣打趣地插话。
“不管大哥这一路上遇到多少女人,最终选的那个总是幸运的。”蒋涛得意地拉过蜀绣坐在他腿上说:“男人一辈子,要紧的是找到个好女人,好内助,蜀绣总是支持我的雄心壮志。”
秦溶不好褒贬,蜀绣说:“你哥哥生不逢时,其实他真不适合做黑帮,心不够狠,手不够毒,怎么能取胜?做生意还好,和气生财。”
蒋涛兴奋地拉秦溶看他友仁实业的匾额,对秦溶说:“这个实业公司,我早在二十年前的梦想,先父棒喝痛斥,只得作罢。如今梦想成真。”
大哥眼底的憧憬和热情如少年般有着青春活力,那份老成持重都少了许多,看来人若寻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真是快意的事,秦溶为蒋涛高兴,一瓶酒下肚,酒意微醺,他才开车离去,回到秦公馆。
二叔没有回来,听说他醉酒,楚耀南反是来看望他。
他胸口如一团烈火灼烧,他揪开衣领的扣子,挠着前胸,楚耀南用冰帕子为他敷头,责怪道:“喝得醉醺醺的如何堪当重任?”
秦溶翻个身,昏昏沉沉的头在枕头间蹭腻一阵。
“二叔怎么还没回来?”楚耀南问。
“去陆军军官学校教导队,怕今晚不回来了。”
“去那里做什么?”楚耀南追问,暗自寻思。
秦溶却不言语,仿佛有天大的秘密在隐瞒他。
楚耀南忧心忡忡地出来秦溶的房间,走到小厅外听众人在议论说:“往年这洋人的新年,都是耀南在搞怪,开得什么酒会,公馆里热闹非常的,今年如何这么冷清,看南少恹恹的没个心思,反显得冷冷清清了。”
101、神枪手
秦溶自受命于二叔负责西京那位首脑在定江一行的安全,日日同二叔的学生小潘来回于那些可能经过的路线,熟悉了解各处场所的戒备。为不引人注意,还故意声东击西地多跑了许多处地方。
潘奇英是个小个子干练的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