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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如此简单直白,对比之下,阿阮就越发觉得李焱是个“奇怪”的人。明明知道她的一切,却在她刚醒的时候,口口声声叫她神女姑娘。虽然他笑起来很温柔,眼里却总像是藏着很多事,深不见底。有时候她不经意转过头,还会瞥见他正望着自己的方向怅然出神。
无异和闻人猜不透李焱心里是如何打算的,见他从未向阿阮提及他与她之前的过往,也就在讲故事的时候,很默契地跳过了所有与他们俩感情相关的片段。
因为之前已经把手头的事都交给了魏玄成和尚书左仆射等人,李焱原先要带柳靥出游的计划虽然被迫搁浅,如今也不好马上再从大臣们手里把事情要回来。心里想着已经太久没有和故友们在一起了,也就每日在乐府待的时间多了些。
那日知道了阿阮恢复人形的事情之后,柳靥心里开始有了狂涛骇浪般的挣扎。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有过争宠之心,是因为她了解后宫于他,无非只是履行帝王的职责。对于阿阮,她能勉强自己不去在意,是了解在他的心里,阿阮与她平行在不同的时间和空间。而如今,阿阮真真切切地回到了他身边,他的心在同一时间,同一个地方,如何能同时容纳两个人。柳靥最害怕的,是终有一天,她自己也会成为他履行帝王职责的一部分。
早在入宫之前,她便清楚自己爱他的底线,那就是他明明想着别人而不得不与她在一起。她曾告诉清和,如若有这样一天,她希望自己能就此离开。
十五年之后的今天,她对他的爱,与入宫前相比,不但没有减少一分一毫,反而随着岁月的沉淀变得愈发浓郁醇厚。因此,当她明知道她应该离开,撕心裂肺的疼痛却让她迟疑着迈不开那一步。
至少,如果李焱当日,哪怕次日来跟她说了,也许她就能给自己一个借口再等一等,毕竟他与她仍是坦诚相待的。可是五、六日过去了,他对她只字未提。即使如此,她当时仍未舍得放手。
直到之后几日,柳靥得知李焱都已经半个月没怎么理朝政了,也未去过御书房,好多事都是他的心腹大臣在帮着管,她的心才终于凉了。原来崔昭仪当时才是对的,如果那个人是阿阮,那么从一开始,他做的每个取舍都会不同。那么多年,居然真的是她骗了自己。
那一日清晨,她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把手中的堰甲鸟放飞去太华山的。虽然明日,她只是返家省亲,却让晓若把笔砚都洗净收好了,把平时爱翻的书册、曲谱,写的书和作的画都一一放回书柜里。而她只是坐在空空的书桌前看着窗外。
窗外是她最爱的四月,耳盈鸟语,目满青枝。烁烁盛开的芍药花朵如冠,香远益清。蔷薇静卧枝蔓,杏花纷扬而下,杨柳轻拂堤岸。可再美的景色看久了,亮晃晃的阳光还是会刺得人眼睛生疼,疼到起了泪光。
尤其是那垂柳依依……“庭前花类雪,楼际叶如云。列宿分龙影,芳池写凤文”他那日的声音似还萦绕在耳畔。如果自己只是心冷,该有多好。
次日,陪着柳靥出宫的内监和女官们看到清和也在柳府,都是一愣。不过毕竟知道他是圣上也要礼让三分的人,又经常出入于宫廷,也就谁都没有多言。
见柳靥屏退了旁人,清和叹了口气道,“阮姑娘的事,叔父当年就担心你过不了自己这关……”
“是,靥儿还记得叔父的话。到底是我太贪心了……现在想来,这十五年本就是阮姑娘借我的。”
“靥儿,你是真的想清楚了?君无戏言,夷则一旦允了,你便再不可能回宫。”
柳靥脸色一阵泛白,却是咬着下唇点点头。
“你想过没有,乾儿要怎么办?你能舍得下他?”
“他每三个月都会去太华山,我就还能见到他。陛下如今还无意要立太子,即使将来要立,说起来也是皇后娘娘的治儿更适合些。看了他这十几年君临天下,私心里我只希望乾儿做个闲散亲王就好。”
清和听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便知她心意已决。夷则和柳靥于他,手心手背都是肉,心里虽然惆怅难当,却也无法再劝。
“罢了,原以为时间长了,你们都能放下。”
不知为何,被清和这么一说,李焱曾经给过的温柔似旋转花灯一般,一幕幕闪过她的心头。
“我和他能停在这一页,并不算太差的结局。至少这十五年里,我要的他全都给了,也许这便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
到了最后一句,因为太过哽咽,柳靥已经无法成句。
清和想她现在哭了也好。泪流干了,真的到了离别的时候,她或许便能留住最后的骄傲。
今夜,乐府是近来一贯的欢声笑语,晚膳时桌前更是人头攒动。席间,傅清姣提起阿阮若要留在长安,总得给她安个身份。
乐嫣云虽已为人妇,仍是出阁前古灵精怪的性子,眼珠一转便推了推身旁的兄长,“哥,你和嫂嫂常年在西域,旁人又不清楚你们有几个孩子,说仙女妹妹是你们的女儿不就行了。”
乐无异睁大了眼睛,忙急着摆了摆手,“不行不行,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仙女妹妹长得像我或闻人了。”
闻人羽在一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吃鸡腿的时候,你们俩的眼神其实还挺像的。”
“闻人,连你也……”乐无异似想到什么,忽然转过头一脸坏笑地看着李焱,“不过这主意其实不错啊!夷则夷则,我要是收了仙女妹妹做干女儿,那你是不是应该叫我一声国丈啊?”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不由放下了碗筷。闻人羽一急,在桌下对着乐无异的脚猛地一踩。乐无异疼得呲牙裂嘴,却也意识到自己失了言而不敢出声。好在阿阮虽是跟着大家停了筷,却是一脸的不明所以,“大家怎么都不吃了?国丈是什么呀?”
晚膳过后,众人还在嬉笑玩闹,李焱独自走到门外的院子里,看着素雅氤氲的月色整理思绪。不多时,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走近了的是闻人羽的脚步声。
“夷则,其实这些天我一直想问你。过一阵子等阿阮适应了,你真的要把她接进宫吗?”
李焱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都还没有想好,应不应该去问师尊借三生石。”
“三生石?就是类似于神女墓的三世镜?”
“是。可是看到她现在这样无忧无虑,我……连柳靥那样的性子,这些年都受了不少委屈。”
“说到惠妃娘娘,阿阮的事你告诉她了吗?”
“还没有,因为我自己还下不了决断。”
闻人羽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有些话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十几年来,我和惠妃娘娘也算是相熟了。我总觉得,这件事无论如何,你还是早些告诉她为好。”
李焱明白闻人羽想说什么,点点头微微一笑,“闻人你说得对,回宫后我先跟她提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23
李焱去到承庆殿的时候,已至亥时。还在担心柳靥会不会已睡下了,一推门却见殿内还是烛火影绰。
自从十几日前阿阮醒来之后,李焱就没有来过承庆殿。十几年以来,从最先的望云殿到后来的承庆殿,偌大的后宫里,柳靥所在的地方总是最能让他安定下来。可唯有这次,他一想到要去见她,反而愈加心乱如麻。
而当他走入殿内,隐隐便觉得今日承庆殿的氛围与往日有些不同,柳靥起身迎他的时候,眼底有含着心事。
“靥儿,今日你返家省亲,二老可还安康?”
“是,家父家母一切安好。多谢陛下挂心。”
“嗯,那就好。其实朕今日前来,是有一件事要……”
柳靥知道他终于要向她提阿阮的事了,心里忽然一阵抗拒,怕他要说的会更让她难过,便抢先说道:“陛下,臣妾有一个不情之请。”
李焱对她的打断有几许意外,却是道了声好,那靥儿你先说。
“陛下可否……准许臣妾出宫?”
李焱以为自己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柳靥的目光避开逐渐聚拢在他眼中的情绪起伏,低着头只是轻轻地重复,“臣妾恳请陛下……准许臣妾出宫。”
李焱想了想,这才猜到她怕是已知晓阿阮的事,“所以你已经知道她回来了?”
“是,臣妾数日前便知道了。”
李焱听她这样说,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恼怒。毕竟阿阮的事,他自己都还不能确定,究竟最想要的是什么。一贯善解人意的她为何忽然这般任性。
“你就为了这个而要朕准你出宫?”
“不管阮贵妃是否回来,她都在陛下心中。臣妾是为了自己而想出宫。”
李焱声音中的怒意和难过渐盛,“朕一直以为你才是最理解朕的,为什么这件事皇后完全懂得,而你反而不能?”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胸中气度自是胜过臣妾无数,她爱陛下远远胜过爱她自己……臣妾惶恐,只是臣妾若失去了自己,便不知该如何继续爱陛下。”
李焱心里一个柔软的角落忽然被触动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终究是自己刚才的话说得重了。这么多年来,她在后宫中从来都是暗自芬芳,不因为他的来去而悲喜交替。可是阿阮在他心中毕竟是不同的,她一时闹些别扭,也并非什么大错。
“靥儿,朕明白你也是一时……”
“陛下误解了。臣妾只是在宫中待得太久了,想走出这深宫墙闱,去看看更广袤的天地。”
李焱心中一阵苦涩,她的心愿他何尝不知,又何尝没有想要去满足。可是她这句话里,究竟几分是出于真心,而几分又是出于掩饰。
柳靥见他背过身沉默着不说话,既没有挽留也不肯应允,只能忍着心如刀割继续说道:“陛下当年是否曾答应过清和真人,若有一天臣妾想要离开,会给臣妾选择的自由?”
李焱心头似触惊雷,回想起十五年前那一日,他确实这样答应过师尊。他转过身望着柳靥,眼中交缠着难以置信和挫败受伤。可是她的眼神那样坚定,一如当年为皇后求情时的清醒和没有退让。
好半响,柳靥终于听到他说:“好,既然这是你想要的,朕放你走。”
因为听出他声音中的嘶哑,柳靥的鼻尖一酸。她顿了一顿,强忍下汹涌而至的依恋不舍,才恭恭敬敬地跪下谢恩道,“多谢陛下成全。”
次日清晨,柳靥便离开了承庆殿。
武后带着几个平日素来和柳靥相好的妃嫔,襄城公主和皇子们一路送她,几乎都走到了宫门口。
柳靥转过身说:“多谢皇后娘娘和几位妹妹,就送到此处吧。”
武后难过得几欲流下泪来,“本宫一直以为妹妹你比任何女子都要清明灵慧,何曾会料到,到头来最想不开的人……竟会是你。”
柳靥想到那么多年来和武后的情分,心中也是万般不舍,“皇后娘娘不用担心,臣妾出宫后会照顾好自己。乾儿就托付给姐姐了。陛下……有皇后娘娘和……,臣妾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远处,李焱站在殿宇台阁上看着柳靥和众人一一道别,别人都似有拭泪之意,只有她始终是笑着的。最后,她只是朝甘露殿的方向望了一眼,就往宫外已候着的马车走去,一次也没有回过头。
王德站在李焱身后,阳光透过枝叶如碎金般撒在天子沉默而挺拔的背影上,明明美若画卷